故人

    徐碧光怒气冲冲回到自己的寝殿,一怒之下把宫女端上来的茶水摔在地上,“可恶!那女人竟还活着!害的本宫今日还受了皇后的申斥,现在连皇后都不站在我这边!”

    徐碧光的贴身侍女雅琴上前道,“娘娘息怒。万不可因那女人气伤了娘娘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徐碧光怒道,“当时天时地利人和,没想到陛下竟让失去孩子的元妃终身幽禁,这是上天给本宫的机会。本以为她熬不住几日便死了,如今看来每日残羹冷炙有什么用?那女人不还是活着出来了?我真恨,当初不如直接毒死了她!”

    雅琴让无关人等退出,忙道,“娘娘慎言。这话若传出去可怎么了得!若让那人听到了...”

    徐碧光哼道,“听到又如何?她没有证据。”

    “娘娘说的是,此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根本查不到痕迹。只是奴婢有些后怕,我们派人跟内府局过话不知会不会被查到。”

    “哼,”徐碧光洋洋自得,“若查到又怎样,我和元妃向来不和,见她失势想治治她怎么了?当时她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本宫!本宫还未跟她算账!如今不过是让她吃的差些,受了点冻而已,那也没饿死冻死她,她不还是好好的活着?本宫是二皇子的生母,肚中又怀着龙胎,她能奈我何?”

    雅琴谄笑道,“娘娘说的极是。况且若查到内府库,他们早有对应。就说按照低等宫女的份例是没有单独的炭例的,都是跟着各宫主子娘娘来。内府库不过是执行陛下的命令而已。至于吃食,那更没的说了,肯定提供的都是新鲜的,若有腐坏,必是神华殿自己保管不当。”

    徐碧光笑道,“是啊,给神华殿的人按低等宫女的份例,陛下盛怒之下的确是这么说的呀。这可赖不得旁人。”

    雅琴见成嫔怒气消了不少,又劝了几句,“所以娘娘还是不要生气了,您的身子和肚里的龙胎最要紧呐。”

    徐碧光摸着肚子,“快三个月了。我的儿来得好啊,有二皇子和他,贱人就动不了我。我只是恨,为什么不直接在菜里下了毒,让她早死。”

    雅琴道,“不能这样想呀娘娘,看陛下对元妃的态度,若元妃莫名死了,陛下必雷霆大怒彻查此事,我们在内府局的饭菜里做了手脚,总能查出来的。她肚里的孩子死了不要紧,若她死了,娘娘还是要顾虑一下陛下的心意的。当然,娘娘在陛下的心中也是极重的,元妃也动不了您。”

    徐碧光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如今我有两个皇子却还是登不上妃位,让我如何不恨!”

    “娘娘且看以后,不管怎么说,那女人总归是伤了身子,斗不过您的。”

    等待咏梅回来的这段时间,凉秋一直害怕,害怕咏梅回来告诉她,笑春也死了。幸好,笑春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主仆相见自有一番感伤。

    这段时间笑春负责在驭远湖清理淤泥,秋季下去捞藕,冬季下去破冰,湖水寒凉,委实受了不少苦,最惨的是有一次从湖边不小心跌落刮伤了脸,有一只眼睛被枝杈划到,几乎看不见了。其实这个活本不应女子来做,要么是有拜高踩低的人看不得看她是神华殿旧人,曾经是元妃跟前得脸的宫女,故意这么安排的,要不就是有人特意使了法子运作的。笑春平日也不至于得罪了谁,不用想,肯定是后者。

    凉秋心疼的不得了,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伤了一只眼睛,以后可怎么办。“我让许太医来给你看看,看能不能好好医治救回你的眼睛。”

    笑春流着眼泪诉说完最近遭遇,见元妃跟着焦急,忙转而笑着,“娘娘不要担心,奴婢还有一只眼睛能看得到。倒是娘娘您的手怎么了?您的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说到这,又呜呜的哭起来。

    凉秋笑着安慰她,“我没事,马上就要治好了。现在能把你们找回来,我很开心。”看着床榻边守着的三个丫头说道,“你们跟着我受苦了。既然这我死里逃生,我就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

    又拉起木棉的手,语重心长,“现在笑春回来了,神华殿以前的人也差不多都找回来了。咏梅和笑春从一开始跟着我,忠心机敏,她们陪着我你大可放心。所以,我不能再留你了。”

    木棉大惊,“娘娘,您还是要送我走?”

    “我早就应该将你送走的。你这次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若你也因我没了命,我又怎好意思再活下去。这宫中不知有多少恨我的人躲在暗处,你是我最亲的人,最容易被我拖累,随时可能没命,我不能贪图你的陪伴把你至于这凶险的处境。咏梅和笑春在宫中都有些时日,他们办事妥帖,你大可放心。你一定要回去,帮我照顾他们。这对我很重要,比你在我身边更重要。你明白吗?”

    木棉见凉秋情真意切,甚至眼中皆是热烈的恳求之色,生怕自己不答应。于是流着泪,点了点头。“我可以答应你,可我一定要在找出幕后害你之人才能离开,否则我不能安心。如果您不答应,我死也不走。”

    凉秋知道再执拗她不得,只得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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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木棉值夜陪凉秋,夜深人静,确认四周再无他人,木棉整理凉秋足上的缠带,悄悄的说,“小姐,其实这两日我一直琢磨,到底谁会害您,想来想去才发现,这宫里竟然谁都有可能。突然觉得这里好可怕。”

    说完木棉打了个寒噤,其实殿中炭火烧的很足,木棉在整理好床铺之后甚至忙出了一层薄汗。

    凉秋安慰道,“我们觉得害怕是因为不知道敌人是谁,所以看谁都像。别人是否也这样想呢,别人这样想的时候,我们也是他们想象的敌人。我想这宫中这么多女子,未必都有害人的心。只是那害人的人太恶毒了,躲在人群后面,就像毒蛇躲在角落,等着人不备的时候来上一口,着实可怕。”

    “如今想来,还是我去内金库领的那枚红莲血燕最为蹊跷,加之赵秦香又及时的出现在神华殿诬陷我拿了无量殿的东西,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似的。我想,此毒或是赵秦香所下。可我们和他向无往来,他为什么要害您呢,奴婢想不通。”

    “所以,如果真是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燕窝、无量殿、内金库、无常君子之毒......需要将这几样联系起来,还需要证据,有口供、人证、毒物才好定罪。最好审出他的口供揪出幕后之人。”

    木棉皱眉,“我看幕后之人必也是宫里的主子。成嫔最像是个能干出这种事来的。但是我总是怀疑,这宫里谁不知道你们两个不和,她这样岂不是太显眼?”

    凉秋淡淡的说,“可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便不显眼了。”

    木棉心念一转,怯怯的问,“小姐,您觉得,会是皇后娘娘吗?您知道,皇后娘娘是有恨你的理由的,若小姐生了皇子,陛下偏爱过重,是会影响大皇子的。而且这种诛心之局,必是知晓您和陛下的前尘往事,才能一击必中。这宫中,想来也只有皇后娘娘知道。”

    凉秋蹙紧了眉头, “我从未怀疑会是她,更不愿是她。她是我的姐姐,入宫这几年她作为皇后,对后宫这些人一视同仁,尽力爱护调停,对我虽然淡淡的,但也并未特意针对过,而且这种阴毒的手段,我相信作为祁府三小姐的她不会做。”

    木棉将凉秋的双足缠好,轻轻放入被中,又来解凉秋手上的缠带,“其实我也觉得不是她。可是人会不会变呢?譬如陛下,就变了许多。陛下为阿布之时眼中只有小姐,可现在呢,后宫美女环绕,数都数不过来。”许是意识到这样说略有不妥,木棉忙又加道:“当然,陛下对小姐到底不同。”

    凉秋冷笑,“这是人性如此。经历、环境、岁月这些都会让一个人改变。何止皇帝,连你我都在变。”

    “您说的是。”

    凉秋调侃她,“等你出去了,若发现竹衣变心了,可怎么办?”

    木棉无谓道,“他变心了我也没办法,我总归要把小世子照顾好。”

    凉秋赞道,“好姑娘。我是开玩笑的,竹衣的性格不是见异思迁之人。不过你这样想很好,男人变心不要影响你自己的脚步。况且天下男人那么多,再找个好的就是了,若找不到,自己过也很好,切勿寻死觅活。”

    木棉翻了个白眼,难得的恢复了往日在王府中的活泼俏皮,“我怎么会?!我这辈子本来也是要守着您的,等把小世子照顾成家,我还要回来照顾你呢。”

    凉秋笑着作势要拍她,“可别提回来了,送你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和竹衣好好过日子,你们自己的孩子不得养?孙辈不得帮着照顾?这宫里这么多人,哪缺了你了。况且,你今日也看过木槿了,她再过数月就生产,我打算好了,等神华殿修好,木槿和我一同搬回去,以后她就跟着我养老了。有木槿陪着你还担心么。”

    木棉笑道,“是,幸得您被幽禁之后她马上查出来有孕,没怎么受连累苛待。有她在我能放心些。”继而消了笑容,“可是听说自她有孕,陛下一次都没去看过。还在这几个月宠了新人。”

    凉秋笑意也无,想来皇帝对木槿的情意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毕竟木槿曾是我的人,傅焰之生气了自也是不想见的。木槿的身份能入宫必是得了皇帝的看中,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见他待木槿如何,反而极容易受我的牵累。”

    木棉安慰着,“所以您让她与您同住也好,起码两个人在一起有个照应。”

    第二日笑春来报,周似岫在宫外等待拜见。凉秋想了想,吩咐道,“我现在病中不宜见人,让她先回去吧。”

    咏梅一直怀疑周似岫,“她还敢来,她的宫女和儿到底怎么回事现在都还不清楚,恐怕她的也脱不了干系。”

    凉秋劝道,“不见得是她。”

    咏梅愤愤的,“不知到底是哪个。我看来过神华殿的都不安好心,也不知查的怎么样了。”

    凉秋沉思。

    等傅焰之再来的时候,凉秋先问赵秦香是否招出些什么,傅焰之摇摇头。目前还无任何线索,让凉秋先安养身体,刘束自会细细详查。凉秋想了想,的确是自己刚出来几日功夫,若想这么快查出端倪也不太可能,自己又不想每日只能问傅焰之打听进程,于是请求容她亲自跟刘束询问,而且自己和刘束直接对谈也更容易就各种细节进行分析,不容易遗漏什么关键信息。

    傅焰之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凉秋马上让人将刘束请到无量殿。

    “刘大人,别来无恙。”凉秋特意让人将自己扶到正堂坐着,好亲自观察刘束的神色。

    虽三四年未见,刘束面容不改,仍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如冬日白雪中见簇簇红梅,一见便有清新潇洒之感,风流倜傥不减。

    如今面对的已不是祁府四小姐,而是元妃了,刘束不再像当年一般盯着自己的破烂装束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即使看到自己一头花白的头发,四肢缠绕纱布的窘迫样子,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即收敛,眼神的转换和疑虑不过是一瞬,马上目不斜视,端正行礼,“臣刘束见过娘娘。”

    “当年刘大人亲自护送一路,又帮我妥善安顿了念青,也算是本宫的故友了。无需多礼。”凉秋伸手示意免礼,想起当年自己素衣布鞋一身褴褛被他寻到,一路同行,强逼他助自己送念青回府,往事种种不尽思量。

    于是整理起思绪问道,“刘大人,赵秦香如今还是什么都不说么?”

    “回娘娘。赵秦香只说冤枉,无量殿被盗之物与他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臣让罚司上了刑,娘娘放心,都是小刑罚皮肉伤,不会让他死了。只是那赵秦香十分固执,坚称无罪。”

    凉秋知道没有证据,赵秦香不会这么快认罪,只吩咐道,“继续审。关键的证人和儿已死,赵秦香一定要着人看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了。仔细查这段时间都谁和他接触过。”

    刘束回道,“是,臣也这么想。”

    凉秋盯着刘束道,“司膳房那面可查出什么?”

    “将司膳房相关人等都问了一遍,暂时还没查到端倪。”

    “我被幽禁那段时日有人吩咐膳房在饮食上做了手脚,准备饮食的人一定有问题。”

    “是,微臣继续查。”

    凉秋盯着刘束,只见他还是略低着头,面色看不出任何表情。“少卿辛苦了,我被害一事就仰仗刘少卿了,你我到底与旁人不同,毕竟当年最艰难之时一起同行过,我信你。其他人我是一概不信的。”

    刘束似乎也想起那段往事,略有动容, “但凭元妃娘娘吩咐,臣必全力调查。”

    等刘束走后,凉秋面色凝重,“刘束为人高傲潇洒,平日姿态最是大方磊落。今天看他神色虽然如常,可那一瞬间躲避的眼神还是被我看到,恐怕有事瞒我。”吩咐咏梅再去找宋遣询话。

    待日头偏西,宋遣跟着咏梅悄悄进了无量殿,也亏得无量殿是先太后居住,位置偏中,离皇帝的太乾殿和宣政殿都不远,悄悄带侍卫过来也方便些。如今都知道九督司在查元妃小产的事,若元妃有询也不是什么异事。只是凉秋不想让刘束知道自己又询问了他的手下,故而选了刘束不在的时候唤宋遣过来。

    宋遣刚一进门便愣住了,差点以为是哪位太妃。眼前的宫妇发色十分显眼,所以才乍一看容易误认为是五旬老妇,细看面容却是二十多岁,淡妆素颜,虽面容未改,但和上一次见面华贵亲和的气质已大为不同。

    凉秋倒是开门见山的问了,“宋大人,我想知道你们在司膳房都查到些什么。我已经见过刘束,感觉他似有保留。知道如今再问你也是为难你,请你据实以告,我只想知道真相,保证不会告诉刘束。”

    宋遣回过神来,听到凉秋的问询多少有一丝犹豫,此事毕竟涉及自己顶头上司,但既然元妃有了疑问,自己不说也未必瞒得了她,于是还是和盘托出了,“回娘娘,只是在司膳房查到,娘娘被幽禁期间,成嫔宫中的内侍去过司膳房,还有人见过成嫔娘娘的贴身婢女雅琴在神华殿外的甬道上翻看过娘娘的膳食。”

    凉秋心中一动,此事果然与成嫔有关,定是徐碧光让人去司膳房吩咐,给神华殿的饭菜必要简陋寒凉,甚至故意送放置了几天饭菜。而雅琴出现在甬道想必是亲自查看司膳房是否按照要求配送。

    于是故意淡淡的说,“就是这些?这也不能代表是成嫔所为。”

    宋遣道,“是,陛下也这样说。”

    凉秋心念一动,傅焰之原来知道?问道,“噢,陛下知道了?”

    “是的,刘大人把所查到的情况都一一汇报了。陛下说尚未有证据证实和毒害之事有关,可能是成嫔的置气之举,所以先不要同您讲起此事。”

    凉秋心中像是堵了块石头愤懑至极,深吸一口气,说道,“知道了,谢谢你。放心,今日所说之事我不会同陛下和刘束讲起。这件事还得你们九督司辛苦查一下,若有什么事需要,还请你帮忙。”

    宋遣忙称不敢,表态定尽力而为就是。于是凉秋吩咐咏梅送宋遣出宫门,自己不禁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喘气。

    傅焰之,若真是徐碧光所为,你又会如何?我能信你么?

    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一味的倚仗他人,自己也要派人去审查才能不遗漏一丝细节,也能保证不被人欺瞒。于是叫来信任的几个宫女吩咐道,

    “刘束的能力我是不怀疑的,九督司亦是陛下的心腹。现在赵秦香打死不开口,不排除是被人捏着把柄威胁着,神华殿一干人等也都查过了,大概不是咱们宫里人出的问题。最关键的和儿也死的突然。九督司多在前朝出力,平日也不免繁忙,可有些事情拖不得,想来想去,有些事情我不能不亲自查清楚。这些时日木棉咏梅你们三人带人去御膳房司膳房内金库罚司等处问询,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我的命令,谁若不配合或推诿当场记下名字,我会再派九督司对这些人重点审查。木棉咏梅,趁此机会你们也要到掖庭帮我查人,查景泰三年正月至四月间各种原因离宫的内侍,年三十五至五十之内,尤其是离去再未回宫之人。悄悄的查,别让人起疑与扬州之事有关。必要时可让九督司协助。”

    木棉等人郑重的点了点头。

    如此过了几日,凉秋的手脚在许太医的医治下慢慢结痂,但发色恐怕是无法恢复了。对此凉秋早有了心理准备,只调侃道,还不如全都白了更好看些。

    这日木棉回来说没想到在御膳房外竟遇上了一个王府故人,凉秋问是谁,没想到是纹芳。

    “纹芳?”这个名字在凉秋的脑海中打开了记忆的匣子,她想到了那个看起来安静又细心的姑娘,当年送给昭儿的百家被还是托她缝制的,手艺很是不错。只是那姑娘母亲生病,缺钱医治,在王府里偷盗,被除了名。如今怎么竟出现在御膳房,难道是做了厨子?

    “我只瞧见了她的影儿,见我们这些人过去,她就急匆匆走了。听说御膳房有她老乡,只是来叙旧的。我找人查了,她如今在奚官局的尚衣处做事。”

    凉秋 问道,“御膳房的人全都问过了吗?”

    “御膳房的御厨有一十六人,仆役四十人,尚未全问,明日再去。”

    “明天重点问纹芳的那位同乡,是否接触过神华殿的膳食。”

    木棉露出一丝惊讶神色,“娘娘是疑纹芳有异?”

    凉秋叹了口气,“我不是特意要疑她,只是现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本不应该出现的人,都该查一查。纹芳本就是中京人氏,这皇宫中中京人也是最多,又不是在异地,她在这个时候来找老乡叙旧,多少有些奇怪了。问问她今日到底来御膳房做什么。”

    第二日木棉回报说,御膳房的确有一个姑姑和纹芳相识,是一位掌糕点的厨子,也曾做过点心给神华殿。但是问她纹芳所来何事,那婆子说纹芳来是想与她借钱的,但面色支支吾吾的,总觉得有些奇怪。

    凉秋在脑海中回忆那段时间和糕点相关的膳食有何不妥,那些梅花糕枣泥糕做的精致,而且味道都很不错,吃完后也没什么异常,每次都是负责御膳房的摘星公公亲自送来,一应过程没什么异常之处。只是,凉秋突然想起,自从吃到弟弟送过来的荷塘小炒和葱油饼之后,御膳房竟也送了几次油饼,自己当时还很喜欢吃。可仔细想想,平日傅焰之喜食糕点从不食饼,做糕点的厨子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制作宫中人甚少食用的油饼呢?巧的是这位负责自己膳食的人偏偏和仪王府的纹芳相识,而不排除纹芳比宫中的绝大多数人了解自己更多一些。

    就这样思索了片刻,“宫里人有时找同乡借银子周转也不是稀奇事。可这位姑姑恰巧还给神华殿供应过膳食,也太巧了些。只是事情过去这么久,若真有什么事,到现在还能剩下什么蛛丝马迹就不好说了,怕不是早就将证据毁损了。

    虽如此,这个厨娘定要好好查,不得错过。”

    咏梅和木棉都应了,而且自从昨日见了纹芳,木棉对这厨娘就已经上了心,肯定是要好好查问一番。

    咏梅一直没敢打断凉秋的思路,见她思虑已定,接着说,“娘娘猜我和木棉姑娘今日在御膳房还见到谁了?”

    “怎么,御膳房还有我的故人?”

    咏梅点点头,“是宋宝林的贴身侍女玉回。”

    “玉回?她怎么在那?”

    “玉回如今是御膳房的仆役,负责烧火砍柴。”

    凉秋惊讶不已,“她一个小姑娘整日砍柴?玉回是宋宝林的侍女,宋宝林去世,也应该再另给她指个人去侍候,怎么能去做那种粗活儿?”

    咏梅也叹道,“娘娘说的是呢,想来玉回没有银子疏通关系,掖庭便随意给她拨了个去处。”

    凉秋后悔不已,“是我的问题。当日宋宝林没了,竟然没思虑一下玉回的去处。马上叫玉回到我这儿来。”

    玉回从一个稚嫩少女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只是在厨房做活,皮肤很是粗糙,手上也布满干裂的细纹。凉秋执起她手端详着,叹了口气,“两年不见,你长大了。劈柴是需要力气的,我知道。”

    玉回忍不住嘤嘤的哭起来,想起以前陪在宋见月身边的那些日子,又看到凉秋的白发,哭道,“娘娘,您....”

    凉秋摇摇头,示意头发的事无碍,又拍拍玉回的手,“别哭别哭,都怪我,没想着把你要过来。你受苦了。”

    “娘娘别这么说,奴婢在御膳房做的很开心,身子也练结实了,一点儿也不苦。”

    “在宋宝林最难的时候只有你陪在她身边,是个实心实意的姑娘。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我身边,不用回去了。”

    玉回破涕为笑,又感动的哭起来,凉秋又拍拍她的手,“你的手一定给你养回来。”

    咏梅和笑春把玉回扶起来,见她还穿着在厨房做活的粗布衣裳且十分单薄,木棉赶紧去给她找衣裳换,咏梅笑道,“玉回,你这丫头就是心实诚,娘娘每日宫里事情繁杂,一时想不起你也是自然,你也应当自己找来,白白受了这么久的苦。”

    玉回有点窘迫,她当日如何好意思主动来找元妃呢。只听凉秋打趣咏梅,“这么快就忘了差点饿死在神华殿的事了?”又转头安慰玉回,“宫中起起落落的人不少,即使我也不能保证这一生都无虞,只是我有能力护着你们的时候,一定会护着你们。”

    听着这些话,咏梅眼里泛起一层水雾来,又迅速擦了去,笑着回应,“娘娘必然一生安康,奴婢们就跟着您,黏着您,让您必须一辈子护着我们。”

    这时木棉也取了衣服来,大家拉着玉回七手八脚给她换好,又带她去洗了脸梳了头,又来拜见了凉秋,正式的成为了元妃的贴身宫女。刚刚掌灯,烛光闪烁,凉秋依偎在床头,一脸满足的看着三个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咏梅喜道,“现在玉回来了最好,要不我和木棉姐姐总是担心我们出去办事的时候,光留笑春一人照应不过来,如今有木棉搭手,我们心里也安定些。”

    玉回早就想问了,见九督司的人和元妃的人出现在御膳房,好像是查问什么,可自己只不过是烧火丫头,暂时也没人问到自己头上,只是见御膳房那些人表情都很严肃,讳莫如深的样子,她猜到可能是再查和元妃相关的什么事,可具体是什么,她也猜不出来。如今来到元妃身边,正好问为什么木棉和咏梅总要出去办事。

    咏梅也不瞒她,将最近发生的事,以及怀疑御膳房出了问题的事都告诉了玉回,玉回听完,啊的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忙起身往外跑,边跑边说,“我有东西要回去拿!”

    凉秋见天色晚了,让咏梅带着两个内侍跟着一起去。

    过了半个多时辰这几人才回来,玉回大踏步走进殿内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交到凉秋跟前,因为走得过急呼吸急促,随后进来的咏梅解释说,“娘娘,这是玉回藏起来的东西,很可能是证物。”

    凉秋将东西接到手里,疑问道:“证物?”

    打开包裹着的布条一看,像是竹刷。“这不是刷茶具的竹刷吗?”正欲拿起来端详,

    咏梅上前阻止,将东西拿到自己手中放到凉秋面前,“此物或许有毒,娘娘万碰不得。”

    凉秋面色一变,吩咐咏梅小心收好,明日交给许太医辨别。然后细细问了玉回,才知道她为何急着回去取东西又为何有这样东西。

    玉回自被调去御膳房,倒也认真做事,只是每日围着厨灶烧火,烟气呛人,厨子们也有脾气不好的,很难相与,但好在不是故意针对与她,她也正好沉浸在每日劳作中忘了以前的许多伤心事。就这样做了许久,听说元妃有孕,吕机文特意来御膳房传皇上的话让御膳房负责元妃孕期的膳食,小心伺候,若表现得好,肯定有封赏,御膳房的人自是不敢怠慢,她也暗暗为元妃高兴。

    后来神华殿突然失子,元妃骤然被幽禁,玉回得知后心中也很是郁闷。有一日在外院劈柴,见厨娘新儿姑姑和一人在院门外交谈,她也并未上心,只是去墙边柴房时路过,偶尔听到他们提起元妃,不知觉的上了心。只听新姑姑道,“之前照顾元妃进食有功,陛下封了赏,我不也分了你三成?难不成你手头又紧了?一个竹刷子也犯得着你又要回去?”

    那人道,“新姑姑,我知道那竹刷值不得钱,只是我辛苦做的,既然现在不用往神华殿送膳食,那刷子自也用不到了,我想着我拿回去也能自己用,省的再做了。你知道的,那个和普通的刷子不同,刷毛特意劈的又细又密实,好用着呢。”

    新姑姑对那人那么执意一个竹刷有些无所谓,“嗐,的确是刷猪油好用,我这几日也未再做油饼,既如此,回头给你翻找一下罢,若是找到了,你再来拿就是。”

    只听那人道,“烦姑姑现在帮我找一下,我就在这等您就是了。”

    新姑姑听此有些不快,还在掰扯。

    听到此玉回抢先去了新姑姑所用的厨灶,果然翻找到了那个竹刷,陪同宋宝林在后宫中的这段日子里,她好像是自动的添加了一些防备心,听了两人的对话,既然和元妃有关,总觉得这竹刷似乎不应该随意让那人拿走,于是迅速将竹刷放在怀中,这才继续回去劈柴。之后见新姑姑进了灶房又出来,对那人道,“给你找了,的确没找到,许是掉到灶坑里,早就烧没了。你便自己再做一个就是了。”

    那人几经确认真的找不到后,才悻悻离去。

    玉回便将竹刷埋在她劈柴的木墩子下面,如今过了快半年,她差点忘了,今日见到元妃和咏梅,才突然想起这其中的关联。

    “看来纹芳早就和新厨娘有接触,听玉回的讲述,这竹刷似是纹芳送给厨娘制作油饼所用。加之神华殿一出事,纹芳就匆匆来向厨娘取回,恐怕这竹刷不简单。娘娘,如今有了证物,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查出背后害您之人了。”咏梅将竹刷小心的包起来,放进一个铜匣子里,一边说一边把铜匣子往床榻底下塞。如果真的是证物,必定要十分小心的放起来,防止出什么事。

    凉秋也十分认同咏梅的想法,对玉回郑重的说,“玉回,这次你真是帮了大忙。省去我们许多功夫了。”

    玉回眼角含泪,“娘娘帮了宋宝林那么多,奴婢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凉秋喃喃地说,“也是见月保佑着我们。”

    若不是自己当年对见月举手之劳的相助,玉回又如何会因对自己抱有好感才关注到这样细枝末节,正是这样的细枝末节,才反过来又帮助了自己。

    木棉又遇见了纹芳,虽然有可能是纹芳见自己没死正彻查此事所以忍不住跑来跟新姑姑再次确认竹刷之事,却恰巧被仪王府旧人木棉撞了个正着。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明日一早让九督司侍卫直接扣留厨娘和纹芳,确保两人不可见面串供,更不能让她们死了。同时秘密调查她们的住处和最近接触的人,做的隐秘些,不可闹得满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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