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意识灾难

    张清宗是文集那天被招来的,他在报纸坊潜心研究了许多天数字,直至将著作全部誊写,他本想让人直接出版。谁知吃了个闭门羹,唐西妗给他的地址根本不靠谱,说什么都不愿意收他的书。

    他只好先从办报纸开始,跟着其他几个院子学了有一段时间,他终于弄清楚了报纸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他只需要将文章的样版排好,剩下的事统统交给其他小工就行。

    但这第一步哪有那么简单,他整日抓耳挠腮,做梦都在想怎么把一堆数字写成文章。他那引以为豪的肚子都瘦了下去,还引来夫人与儿子好一阵关心。

    苦思冥想数日后,他试着照着刘夫子的经验做了一张解读报,印制速度很快,可惜进了观俗堂就没了水花,起初还有人因为大字报来看看,发现数学报只讲算术后,不少人都失了兴趣。

    就这样,数学报跟那几本匠书落到了一个境地,不了解的人没有购买的欲望,了解的人看不起他写的通俗文章。

    十多天来,数学报最大的单子竟然是一个不知名小村落统一订购,据说跟东家有些关系,同一批被买走的还有九章算术等著作,怎么看都不是认可他的数学报。

    这让张清宗大受打击,甚至诞生了休刊的想法。但仔细想想,以数学报的影响力,恐怕没几个人会关注他,就这么落寞退场,他多少有些不甘心。

    那好歹是他写了数年的文章,怎么看都比现行的数学教材有趣得多。迟来的打击反倒激起了张清宗的胜负欲,他不再抱着有多少钱干多少活的心态,反而整日跟在其他人身边做研究,想着有朝一日赶超他们。

    该说不说,一连做了这么多天,他甚至头一次对算术升起了厌恶之情,当爱好变成工作,那日子的恐怖程度简直不敢想象。

    亏着他的努力,五天内数学报出了两版,但据他观察,他一连这么多天的努力只得来看客一句感慨“要是俗文集出的有这么快就好了。”

    这把张清宗气得直上火,本以为州学将数学报选做教辅后能改善些,谁知他在自己刚入学的孙子那里听到一句恶评,直接气得他嘴边起了两颗水泡。

    他孙子抱着他儿子的手道:“爹,我不想学算学,那纸虽便宜,但忒无聊了,我听夫子说要不是它只要一文钱一张,刺史根本不会买这东西。”

    这话一出他儿子就觉不妙,连忙将孩子抱离了他的屋子,留张清宗一人在屋里连连叹息。

    这次打击并未让他丧失希望,他仔细研究了俗文集、大字报、梁州小报的发展历程后,亲自拿起笔起草了一篇文章。

    梁州小报这种功能性的报纸他模仿不了,俗文集与大字报的炒作他还模仿不了吗?

    就这样,在同事的对比下,张清宗首次摸到了炒作的门槛,意图通过两拨观念不同的人之间的争斗来挑起数学报的热度。

    他先是让人在梁州传说观俗堂出了种神奇的报纸,看了这报纸的人都有了当账房先生的本领,接着他雇了几个外族人蹲守在观俗堂外,让他们跟着买了数学报的人,找到合适的时机将报纸抢过来。

    同时让那些外族人操着不流利的大景语开始称赞数学报的先进,等说的差不多了,再开始畅想他们国家得到数学报后国力将会提升多少。

    在他们嘴里,仿佛数学报是什么秘密武器,谁得到了就获得了进步的钥匙。其实这些外族人的梁州话十分流利,但在张清宗的台本里没这回事,一切都要按最夸张的情况来。

    实际上人家连你口中的宝贝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这么几次打劫后,关于数学报的讨论迅速流传开来,连街边玩杂耍的人都能说出几句外邦人的阴谋,并会可惜地表示若他能看懂字定会祝梁州数学报一臂之力。

    接着,街上自发教不识字的人学习数字的书生越来越多,一段时间后,不少小贩都能用这数字进行简单运算。

    当有人拉着这些免费教学的书生问他们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时,书生们只会摇摇头,神秘地回一句“不可说,是机密。”

    其实这些书生都是张清宗从学堂里找来的,有洛家两个孩子在,简直不要太容易。外族人当街抢书的事越传越广,观俗堂还推出了保护服务,不过那些守卫会故意留出换班的空隙,给新赶来看热闹的外族人打劫的空挡。

    就在张清宗一连串的努力后,数学报第三期的销量终于有了起色,在他顺利发行了四五期后,销量又有了颓势。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再添把火时,让他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腊祭在即,梁州小报为此歇了一期,张清宗趁着这间隙,一连又出了两期数学报,想将没处消遣的顾客拉来。

    腊祭那天,先是当街又舞又闹了一个时辰,接着开始进入真正的祭祀环节,当地的几个大家联合买的祭品,就在东市旁祭祀。

    祭祀完成后,本该是喜迎祝福的环节,戏台都已经搭起来要开始唱了,不知哪里飘来几份数学报,正正落在后面祭祀的猪头上,接着又来了几份,挨个将禽肉覆盖。

    这下围观的人群炸开了锅,都觉得这是上天的吉兆,纸是顶好的东西,那纸上很可能写着天神的指示。

    当时主事的祭司是个老头,当即又跪又唱地表达自己对诸位祖先的敬意,恭敬地将牢牢糊在猪头上的报纸揭下来,眯着眼辨认了一通,实在不认识,他眼珠转了又转,决定将老祖宗的指示分发给百姓。

    在场有几个跟着书生学过一段时间数字,在纸上见到熟悉的东西后觉得这是他们表现的机会,当即开始朗诵。

    在嘈杂的祭祀上,几个人一起念数字,那场面,不能说是神神叨叨,绝对当得上一句脑子有问题。

    问题是梁州众人都经历了李清宗那番明里暗里的洗脑,竟都觉得这上面的东西熟悉又好记,纷纷主动将数字记下来,决定当做符咒来庇佑自己。

    简而言之,这是一场大型的潜意识灾难,幕后主使只会对着不断攀升的销量露出傻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夜之间,梁州商贩都以有一张这样的纸为荣,反正只要一文钱,放着给以后可能识字的后代也好。

    腊八过后,观俗堂的顾客成分进一步复杂,不仅有刚烤完饼拿着饼来换的人,还有扛着捡来的破布与厨余来祈求施舍的拾荒者。

    这份狂热也影响到了真正的书生与外族人,越来越多本来只存在于张清宗剧本上的事情发生在现实。

    前几天甚至有书生抢夺外邦人的报纸导致两人一起殴打进衙门的事情发生,被梁州小报印上了娱乐版,张清宗看了都摇头,一文钱的生意,值得吗。

    那些最开始在招牌上画上数字的商贩成功吸引住了书生的眼球,甚至有小贩在制作食物时给顾客出数学题,其乐融融的气氛简直像是在教室里。

    有脑子灵光的商贩甚至直接将摊位改成了教授算学的辅导地,给他五文钱他就能为你滔滔不绝讲上一个时辰,他的生意出奇的好,为不少苦于算学的学生指了条明路。

    问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只是,他只会得意地拿起一张报纸,摇头晃脑道:“我不是知识的创作者,我只是数学报的搬运者。”

    这摊贩正是张清宗,他每天在报纸坊坐六小时的班,剩下时间就耗在跟孙子讲算学上,后来他一合计,直接开始当街教学,甚至能为他的数学报宣传一番,血赚。

    起初他孙子还不乐意,直到他拿着讲课的钱给孙子买了糖山楂,又安排了各种口味的香饮子,现在他孙子只想跟着爷爷学讲课,连州学都不想去了。

    唐西妗听张清宗骄傲地讲他带着孙子坑蒙拐骗的二三事听了有半个时辰,终于弄清了缘由,她忍着将人赶出门的冲动,咬牙问道:“你跟谁学得这些?还自导自演,卖出多少报纸跟你有什么干系?”

    张清宗仍十分兴奋,“怎么没关系了,我可是能分一成利润的,你当初说了,只要是我自己写的文章,我都能分成,现在卖出这么多,我工钱都翻倍了。”

    他搓了搓手,邀功道:“看我做工这么努力,东家要不给我发点赏钱?”

    一旁围着听八卦的众人齐齐嘘了声,一女工发声道:“今日听了张夫子的讲述,我可算知道夫子你的厉害了。”

    又是一叠声的笑响起,张清宗虽不在学堂讲学,但以他的年龄与学识,着实当得上一句夫子。

    面对众人调侃,张清宗摆了摆手,脸上满是笑出的皱纹,他开始面不改色吹起牛皮:“那可不,我就想着,怎么将让我碰到这好事,那可是腊祭,那么多人都能让报纸吹到祭品上,还给几个大牢都盖上了,你们说是不是老天爷保佑?”

    “跟他说的不一样,没有什么老天爷。”

    系统突然开口,唐西妗眉心突突跳,“你别说这其中有你的手笔。”

    “宿主想多了,当时祭祀在江边,崔家恰好忘在码头一箱书,最上面放的就是数学报,恰好露出来了而已,如果风再大点,下面的梁州小报也要飞走,不过那箱书后来恰好被找回去了,不信你问问这里的工人,他们当天搬了报纸。”

    唐西妗闭麦了,这不还是巧合,不过系统是怎么相隔百里看到梁州发生的事的?还是消不掉怀疑啊!

    “唐公子!崔公子在外面找你,好像有急事。”

    外面跑来个小工,唐西妗扫了他一眼,起身朝外走去,他们才分开不久,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她回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