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军

    “号外号外,肆虐人间五百年的魔尊在青天陵陨落了!”

    什锦窗边,木槿年拖着腮帮,目送双翼燃烧的信鸽紧追最后一抹夕阳坠落。

    在她余光的尽头,那五彩流苏玉镜忽然像长脚的筷子般立了起来,扯着公鸭嗓大喊:

    “魔尊死了?天下无敌的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木槿年正欲发作,隐约间却好像又在镜中遇见了那张脸、冷净无暇,目藏狼影。

    魔镜见她被勾走了魂,又接着大开嘴炮

    “主人就别惦记苏殓大人啦。”

    “要我说呢,您现在没法宝没功力,入不了轮回又无法复活,但一张脸还是花容正茂,正好找个冥府仙门高官嫁了攀上正道。”

    “我呸。”

    她忍无可忍,将境子丢在地上猛跺了几脚,直到哀嚎声渐渐平息才推门走进暮色中,心情却愈发沉重。

    她已经死了三年,甚至习惯了在这穷困潦倒的死人国里东躲西藏的日子,偏偏唯一能依靠的还是这面口不择言,整日装神弄鬼的魔镜。

    生前再是翻云覆雨,死了就是死了。

    她丹田破碎,想要找回丢失的魂魄都是难事,更别提重新踏上修炼之路了。

    不多时,夏绣镇的顶空升起簇簇流星般的烟花,大街小巷中,一堆关节扭曲的惨白胳膊在桑菊与牡丹的花海上颤动。

    独腿的刘老头像僵尸般蹦起,然后重摔在地上。

    镇里的两个孩子王抢在木槿年之前扶起了老人,搀着他又唱又跳。

    木槿年记得这个独腿镇长往日可是严苛到近乎冷酷地程度,黄昏后的镇子甚至能一只蜡烛都不能点亮,否则就要引来火刑伺候。

    这也是死人国的铁律,毕竟那些出没在夜里的凶灵鬼魂最馋的仍是人间烟火味。

    “若是往日镇长大人肺都气炸了。”

    魔镜在她的心湖中发出阵阵讪笑。

    “要点脸吧八十岁的人了还这般胡闹。”

    一旁的六姨嘴上数落丈夫,眼里却闪烁着亮光,木槿年柳叶般的长眉轻颤,低声询问:

    “那魔尊真的那么可怕吗,她死了大家至于如此兴奋。”

    “怎么,难道如今史书上没有记载魔尊肆虐下人间浮尸百万,血流成河的惨状了,甭管是皇帝宰相还是妇孺老者,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凑不出。”

    “禹将军。”

    六姨恭敬地往向一抚一拐走至旁侧地面容白净的青衣少年郎。

    “这家伙只剩左臂,背挂蛟须长弓,莫非就是能射落蛟龙的禹止筝?”

    魔镜吧哒吧哒地提醒着,话音中流露出贪婪。

    木槿年知道这个被禁锢于魔镜中无所不知的灵魂多么渴望一个新的躯体。

    “无极仙门白狐剑仙的首徒?那位掌门可不好惹,他此等境界至少要几个时辰才能起到效果。”

    再说他姓禹,很可能就是生前大禹王朝被她斩断一臂的少年将军。

    不过她上辈子征战四海都戴着面具,如今也不怕以真面目示人。

    “又没问你,大人说话小孩插嘴。”

    木槿年轻飘飘回了一句,面无表情地别过脑袋,却被禹止筝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是这两年在梓橘城出名的那位老板娘,不知者无罪,你可要给本将军好好听着那个邪魔的罪状。”

    他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魔尊灭世,人间生灵涂炭,那著名的两大仙门世家蓬莱仙人和庐山修士就更惨了,老一辈的仙人全都站战死,而那些苟活下来的年轻修士还被那魔尊用捆仙锁绑着,一步一叩首的在前辈们的尸首上前行。”

    刘老头也悲愤交加:

    “这会她可遭报应了吧,就是她当年杀死师父夜轮仙君后放出的魔物将她杀死,连骨灰都没留下。”

    “当初她叛离正道,欺师灭祖,如今被自己亲手栽培的徒弟杀死,这就叫天道好轮回。”

    木槿年脸一黑,终于挣脱了那只有力的手掌,转身越过了死人的派对。

    “槿年啊,当初可是禹将军在冥河谷救了你的。”

    六姨的声音一下子就被闹腾的人群淹没,似乎除了刘老头六姨没人注意到这位少年将军的身份。

    这会木槿年已经走远了,手上抓着一把桂花糕孩子王则跟背着夸张弓箭的面生青年闲聊起来。

    “你说刚刚那位大姐姐,她每日上山都会带来一种草,说是什么可以对抗凶灵,真是傻子。”

    “呵呵,那自从她来之后你们夏绣镇出没的亡灵是不是少了许多。”

    看着禹止筝温和的笑容,两个大男孩顿悟般猛地点头。

    *

    从夏绣镇到梓橘城的山路木槿年走一遍忘两遍,尤其是那每日黄昏过后都会结出仙草的邙山,桑叶的气味清幽扑鼻,林立山间的白桦树如同铺着白衣的鬼魂胡乱摇曳,让人根本寻不清方向。

    “哎呀呀,从前莫说是秋风夜嚎,就是百鬼齐鸣您也不会眨一下睫毛的。”

    魔镜挖苦的声音一路响彻,到这会也几乎被风声淹没了。

    她只能摸黑跟着魔镜上的一丝亮光蹒跚而行,内心盘算着魔镜附身禹止筝所需要的时间。

    今夜的山风如此磅礴,多半是有实力不菲的凶灵降临于此。

    但她的大客户每日都需要一朵醉仙草,她则需要在黄昏后的一个时辰内将它取下,否则离开阳光叶瓣枯萎后其中的仙力就会消散。

    风渐渐平息了,她感到腰背酸痛,稍稍挺直了身子。

    哇哇哇。

    似孩童哭啼又似母猫分娩的哭声渐渐划破长空,昏黄的月光照在远处那颗光秃秃的巨大树桩上,映射出那张长在树冠中没有眼睛的惨白大脸。

    在它的颅顶位置,那颗晶莹剔透结着霜珠的小草正招展枝叶。

    它是仙界某个大宗们长老无□□回被迫化身的道童,但只需一些小吃玩物便可与它换取那株能降凶灵的醉仙草。

    木槿年按往常的习惯在布满青苔的祭坛上摆好供奉用的桂花糕,栗子糕,青苹果和一小壶天坛酒。

    “仙长,今日的邙山可有异处。”

    “恶灵 ,可多可多的恶灵。”

    那张没有眼睛的惨白笑脸发出孩童般的笑声,张嘴一吸,所有的策贡品便消失不见了。

    “还有你后面这位。”

    说到这时,那张脸已经从同样惨白的树桩中销声匿迹。

    木槿年倒吸一口凉气,攥着醉仙草的手中已经浸满了汗水,冰冷的刀刃不知何时贴在了她的颈边。

    “禹道长真是沉的住气,跟了这么久现在才肯现身。”

    “木姑娘,你在梓橘城大量售卖假仙草,谎称能驱散凶灵的事情已经遭到多人举证,偏偏这次购入仙草后遇袭的是梓橘城的长史大人,而我则目睹了你与山妖勾结的全程。”

    过了半响,他见木槿年蹲坐下来,几乎没有任何妆痕的娇艳面容上结满了汗珠,便笑道:

    “你不辩解下?”

    “道长都如此认定了,小女百口莫辩。”木槿年瞥了眼脖子边宝剑,它好像聚拢了周遭所有的光,剑身宛如明月,剑锋寒气逼人。

    “就差百分之十了,尊上您拖住啊,那可是禹州的圣物寒星,当年您师父亲自锻造的镇魔至宝,有了它肯定能破开第七层地狱。”

    木槿年的心湖响起魔镜贱兮兮的声音时,名剑寒星的剑身瞬息间凝结出一缕薄霜,禹止筝眉头紧锁,手腕一转收回了长剑。

    “能让这把剑结出寒霜的只有至邪之物,把手中

    的东西交出来。”

    “大人明察,都是那个能蛊惑人心山妖给我的。”

    木槿年颤巍巍地拎出那株醉仙草。

    “你这小娘子怎可如此陷害我。”

    在山的另一头传来了道童的怒斥。

    只是瞬息之间,一截长着人脸的白色树冠就被少年将军丢到了地上,一脸的欲哭无泪。

    “我有足够时间听你两在此对峙,不过那邪物似乎并非这株仙草。”

    说到这里禹止筝的神色突现迷离,扶着脑袋倒退两步,身形摇晃。

    “附身就要完成了,”

    木槿年向一旁的道童使了个脸色。

    “老夫的醉仙草可是能驱散凶灵包治百病的,但它真正的本事,可是能醉倒仙人!”

    道童神采奕奕,那刻着面部的树冠生出栩栩如生的白发和长须,禹止筝满脸痛苦,挥刀的速度却快的肉眼无法捕捉。

    随着道童念咒拔地而漂浮于他身边的透明仙草都被尽数斩落。

    木槿年打了个响指,即使面对直指喉头的剑尖脸上的惧色都已褪去。

    “你。”

    禹止筝话音未落,瞳孔被一阵灰茫笼罩,冰霜包裹的寒星跌落地面,他摇晃了几下,终于低垂脑袋失去了意识,身子却仍然立在原地。

    “多谢仙长相助,等我找到了轮回之法一定将材料也一并为你找齐。”

    木槿年说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惊觉他并不宽阔的骨骼下肌肉仍是死死绷着。

    “老夫早就做好永世留在邙山的准备了,只是没你山上采药,仙草多了也成杂草咯。”

    她转头,看到那张苍老的脸迅速褪去白发与皱纹,又变回了孩童般的模样,那对饱经风霜的锐利双眸也再次消失。

    “莫要留他太久,白狐剑仙可不是吃素的啊。”

    他说完吸收了周遭所有透明虚化的破败仙草,只留下一根完好无损的在木槿年手中,随后消失在树灌当中,似是陷入了沉眠。

    在木槿年有些伤感的当口,禹止筝已经醒了过来,柔和的面孔同样雕刻着寒霜,名剑寒星的剑口再次对准了木槿年。

    “魔,尊。”

    他怒目圆瞪,吐字模糊。

    “呦,你的演技还挺逼真嘛。”

    木槿年伸长手臂捏了捏他的脸,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在她脑海中。

    莫非以前她也这样捏过苏殓的脸,若真是如此他可是连脸上的肉都能忍痛切去。

    准是在梦里吧,她哈哈笑道:

    “走啦,大鱼在等我们,还得帮老仙人清理好这周遭的凶灵才是。”

    “嘿嘿,尊上向来好人没好报,他们准会以为凶灵都是您请来的。”

    魔镜的话由少年纯净的嗓音发出,那股猥琐油腻的劲好像都少了不少,她心情舒畅,搭着禹止筝的肩膀边走边笑。

    “这白净的脸蛋可真是像极了阿殓啊。”

    “苏殓?您想薅羊毛好像也从没成功过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先聊着,邙山山路崎岖凶险,两人怕惊动七层冥府的判官并未动用法术,只是一前一后缓慢地通过林道。

    木槿年原本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却是一个脚滑失足跌了下去。

    “别回头!”

    在木槿年感受到背后的压迫感时,巨大柔软的触手已经先禹止筝一步缠住了她的双腿,一瞬间便将她拉入深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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