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陈回蹲在挂斗卡车的斗架中。

    脚上那双开了胶的黑色皮鞋上沾着咯哒鸡的排泄物,酸臭味熏跑了想要搭便车的鸽子。

    李小耳的舅舅失业了。

    兜里没钱,白干一年。

    怀里揣着一枝干瘪的山茶花,肩上扛着三十几斤的行李,坐了十三个小时的绿皮子火车,从重庆跑回了喀什邡。

    三岁的李小耳吸溜着鼻涕坐在盐碱地里数鸭子,舅舅颅顶的头发还没有那只秃了毛的鸭子毛发多。

    “1,2,4,5,7……”

    “阿妈,天上有个鸡蛋。”

    李小耳指着远处光溜溜的一个点,笑得露出了满嘴豁牙。

    陈芳琴扔了手中的锄头,看向远方。

    陈回那张尴尬地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舒展的脸黑得像头毛驴,他站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抬起蹄掌挥了挥,大叫了一声:“姐,你弟回来了!”

    陈芳琴撸了撸袖子,食指指着远方,青筋暴起,咬碎银牙。

    “小小,阿妈告诉你,那东西不是鸡蛋,那东西是个的嬉皮笑脸的穷光蛋!”

    说着,陈芳琴抡起地上的铁锹就朝着远处奔去。

    日头很足,方圆几百里只有几棵像是变了异的矮树,成千上万粒向日葵种子将要在深情款款的注视下被埋入白土,一百亩土地兜兜转转,收成只有三十亩。

    李小耳的舅舅发誓一辈子不会回家种地,可是他上辈子花光了这辈子的运气,所以每个毒誓最终都天打雷劈。

    此刻,陈回献宝似地抽出了怀里干瘪的山茶花。

    李小耳假装毫不在意地呀呀嘟囔,细短的手指胡乱比划:“阿妈说买糖不给钱,就是耍流氓!”

    她把山茶花当成了红色的棒棒糖,她没钱买糖,她也不当流氓。

    陈回长着老茧的手指在裤腿上蹭了蹭,拿着花那只手捏住李小耳通红细嫩的脸蛋,咧着嘴说:“这是舅舅买给你的花,这是花……”

    话还没说完,花瓣就被李小耳嘬进了嘴里。

    很久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那时,陈回呆愣愣地看着手里光秃秃的花茎,一张脸拧成了天津卫的麻花。

    李小耳被吓得嚎啕大哭,指着舅舅的脸说:“有呜呜,有呜呜(蜈蚣)。”

    李小耳的外婆瞅见陈回那张挤出皱纹的脸,二话不说脱下了脚底的塑料水晶拖鞋:

    “囊个让你拉着个驴脸对着老子的宝贝孙子,给老子爬!”

    “明明是那个好哭包吃了我的花……”

    陈回捂着脸,露出两个指缝,嘴皮子委屈到快要翘上天,像是嘴中磨着麦麸的耕牛,忘了回嚼。

    “那是因为我家孙子对花过敏!”

    “我看她是对浪漫过敏……”

    “老子让你对拖鞋过敏!”

    “哎嘿嘿嘿,抓不到,抓不到,陈回的双脚安了弹簧跳……”

    李小耳家有四个成员:

    爱骂人的外婆,

    不服输的妈妈,

    孤寡几十年的舅舅,

    还有学习成绩稀碎的李小耳。

    许多年后,李小耳家又多了一个成员,他不会说话,却会在李小耳伤心时给她拥抱,拥抱的时间是,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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