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月十八，圣人嫁女。
谁也未曾想到，这位晏小将军养的外室，竟一跃成为圣人的女儿，天家的公主。
人人都说晏小将军天生好命，养个外室还恰巧养了这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
沿街有人问：“那原本的假公主呢？”
“不知不知，这样的事情，谁能说的好？”
晏归娶妻，十里红妆。
那一日的天衢十三街，条条大街挂满了灯笼红绸，公主殿下封号永乐，享食禄万石，另在宫中修缮公主府，以供公主长居，那绵延的嫁妆从宫门里延伸到安阳侯府，这边已到，那边才刚出宫门，谁见了不说一句圣人恩宠无双。
小善的嫁衣镶嵌华美东珠，走起路来烨烨生辉。
喜娘的唱喏声一声高过一声：“新娘子到喽，跨火盆喽！”
那宽大嫁衣下，晏归紧紧牵了小善的手。
蓦然间，晏归将她抱起，大步跨过火盆。
“娶媳妇喽！”小善一个不稳，紧紧抱住晏归的脖子。
对方阔步昂首，从未有一天这样快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咱们送入洞房喽！”
晏归的同僚打趣：“新郎官，莫要辜负良辰吉日，争取明年抱个大胖小子喽！”
迎着祝贺声声，晏归打了大大小小几百场战役，却未曾有一场如今日这般叫他快活煞了。
他懒懒的声音高呼：“今日本将军看不把你们都喝趴下，等着！我先去洞房！”
一脚踢开新房，破除陈旧过往，他二人终于迎来话本中美满结局。
红烛燃了又烬，夜已过半，鸳鸯缠颈绕指柔。
有情人躲在月亮下头，只怕叫那高悬的明月都羞红了脸。
第二日为双亲敬茶，侯夫人罕见尴尬，她喝过小善的茶，从手腕上撸下来一只成色极好的镯子，那是当年母亲留给她的陪嫁。
侯夫人叹声：“你母亲与我一奶同胞，兜兜转转，这只镯子也未到了外人手里。”
小善抿唇谢过。
侯夫人神色闪烁，想起过往种种，再见这个孩子，心中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
怪只怪命运弄人，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从侯夫人处回来，翠香捧着锦盒给她送了过来。
翠香道：“这是府中库房的钥匙，夫人将中馈托付给小夫人了，还说若无他事，不必日日请安敬茶。”
芽儿接过来。
晏归上朝去了，小善看着眼前这把钥匙，心中沉甸甸的。为儿女筹谋打算是人之常情，她不怪侯夫人，若自己的儿女如此，未免她做的还不如晏归的母亲。
只是执掌中馈，小善道：“我不善管家，中馈一事还是由将军回来，商议过后我再去拜见母亲。”
翠香回身行礼。
三日回门，一早小善便睡不着了，芽儿压熨她的裙角：“如今都是府中的大夫人了，怎可还如此忙乱，你要摆出大夫人的威仪来。”
小善被逗笑了，她作出一副怒相，片刻后凑近芽儿，“是这样吗？”
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芽儿也拿她没有办法。
芽儿正要替她挽发，晏归却率先接过梳子，小善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厚厚的头发便被拢起，属于男人的气息在身后喷洒，他唤她：“夫人。”
小善鸡皮疙瘩顿起，羞红了脸。
“你还是叫我小善罢，你这样，我不习惯。”
晏归问她：“你要唤我什么？”
小善脸蛋红红，皮肤又白，因此格外显眼，她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晏归牵着她的手走出府外，跨越门栏时，只听一声娇娇细细的，“夫君。”
他顿了顿，好似疑心自己听错了。
再要叫她唤一句夫君，善已经被芽儿托上马车，还要叫他快些上来。
公主的回门宴自然是非同小可。
圣人与公主生母一早等候，刚入宣德门，小江子便敲响了马车。
小善掀帘，看到一张讨喜的太监脸。
小江子告诉她，假公主吞金自尽了。
小善怔愣了一瞬，晏归却像没事人一样，好似早已知道了。
珠珠接受不了自己享了十余年的荣华富贵竟是旁人的命运，如今一朝换回身份，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妓女的女儿。她也曾想去找淑妃，可是对方却闭门不见，摆明了叫她自生自灭。
从原先万人追捧的公主殿下跌落云端，珠珠何等骄傲跋扈的人，怎能受此之辱。
她怪小善，若不是她出现，她还是那个千娇万宠的公主殿下。也怪瑶姬，若不是她，若不是她......
可是瑶姬早已身死，她一腔怨愤无处使唤。
在小善被封为永乐公主的那一日，珠珠的荒唐十余年也落下帷幕。
晏归迎小善入府，珠珠在床榻上翻腾打滚几个时辰，方才不甘咽气。
她金玉堂堂的一生，纵然是死，也绝不愿苟活承认自己是妓女之子的事实。
珠珠的死没有掀起半点风波，最终也只是拉出去找了个清净地方掩埋了。
淑妃亦不愿再见她。
“萧祯呢？”小善侧眸问晏归。
这个她名义上的弟弟，几次见面，却都是荒唐强夺。
晏归道：“淑妃养育不当，致使端王如此乖戾性情，如今已送去善学堂上学，一日不改，一日便也放不出来。”
小善不明白那是个什么地方，芽儿悄悄告诉她，那里头的夫子简直比魔头还冷酷，是勋爵少爷们最烦恼不愿去的学堂。
“娘娘如何说呢？”
淑妃如今已不想再管，也无力再管了。
她筹谋半生，犯下了许多错，圣人因她生养皇嗣有功，未剥她的封位，只无事不得出，长伴青灯古佛，忏悔罪行。
小善知晓这对淑妃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这日回门，还为一事。
推开西宫殿门，已经人去楼空，只一老媪，还在洒扫。
小善轻声唤：“婆婆。”
那老妇回头，规规矩矩行礼：“奴婢见过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善连忙将她扶起：“婆婆、”
老妇别过头去：“公主说笑了，奴婢与您云泥之别，不敢担这一声婆婆。”
小善紧抿着唇，不管当年之事如何，但婆婆养育她的这许多年，却并未苛责待她。
两人在祀百川江边小屋相伴十余年，想起那段日子，小善仍旧觉得幸福。
婆婆说：“当年之事，错在瑶姬和我。”
可是最终，瑶姬还是心软了，没有将事情真的走到不可挽回的局面，她死的那天，抱着自己哭了许久，她说她这一生犯了许多的错，再想回头，已经无法了。
婆婆看着她服毒自戕，自顾为她收整遗容，她的瑶姬，还是那么的美。
婆婆不愿意同她回到安阳侯府，她的这辈子，从瑶姬落地之时，便只为她一人而活。
至于小善。
婆婆叹息一声，“当年假死脱身，犯下诸多错事，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小善眼泪汪汪，只是摇头。
婆婆说：“但盼以后，你与晏归结成连理，养育孩子，孝敬双亲，莫再惦念我了。”
说完，她便重重关上了殿门。
一切落幕。
到底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八月初八，侯府有喜。
小善一日倍感身子沉重，侯夫人急忙唤来太医，只一把脉，太医便跪地道喜：“夫人这是有孕遇喜了。”
晏归听到消息，朝堂之上便向圣人告假，策马往家中奔去。
来年初秋，便是瓜熟蒂落，侯府添丁之时。
全文完。
附：感谢陪伴，本书无番外，让我们下一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