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

    小善是被丝弦舞乐声吵醒的。

    脑袋痛的像被针扎,她捂着头起身,衣裳换了干净的,还泛着花朵香气,想来定是有人拿这软绸缎的衣裳在细细熏过的。小善整个人都被染上了这动人的甜腻花香。

    已近黄昏。

    小善推开门,落日霞光一束落在了少女肩颈,那细腻雪白的颈子便晕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小善看她,她也回头看小善,惊鸿一眼,女孩子眼中对小善的惊艳藏不住。

    乐声未停,那女孩子却平白跳错了一个拍子。

    只到底多年功底打下,只是几息她便调整过来,艳色的舞服在她身上翩翩绽开,小善瞧着她跃然起舞,分明头一次见,却倍感熟悉。

    像谁呢?小善一时也想不起来。

    一舞毕,那女孩子便在几个小丫头的簇拥下向小善走来。

    她微微躬身,低头时雪白的后颈支出清瘦一节,更显得伶仃纤细了。

    “奴家请小娘子安。”

    那几个小丫头也并给小善行礼。

    小善哪里就能承受,连忙将她扶起来。只这么凑近,便在那女孩子身上闻到了同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花朵香甜。

    她们身量相仿,原来小善身上的衣裳应是她的。

    那女孩子明媚也如一朵绽然盛放的花朵,她娇娇一笑“奴家明唤珍娘。”

    女孩子的友谊就是来的那么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只是几句话,珍娘便握住小善的手,把她牵了屋里来。

    “我原来以为,京都艳色我独占了三分,如今看来......”她凑近小善,细细打量,方笑:“原来剩下那七分,都被小善姐姐占下了。”

    小善吃不消她这样的打趣,她话都还没说,珍娘又玩她的头发,小善的头发厚而有光泽,珍娘将自己头上的桃花钗拔下来,轻轻插到小善头上。深的发,浅的钗,加之她那份得天独厚的颜色,实在妙极。

    小善知道是萧揽将自己放出来的,只是,她左右四顾,抿唇:“珍娘、”她叫她的名字,“这里是哪里?”

    珍娘笑说:“这是王爷在京都的一处宅子,因着清净宽敞,拨给了我。”

    她是这宅子的主人,面对一个被突然塞进来的女人,却迸发了无尽善意:“我还不知道小善姐姐是哪家的女儿,还是已经许了夫婿呢?”

    听她说夫婿二字,小善眼神一黯。

    珍娘见她不语,眼神闪烁:“王爷只告诉我要侍候好姐姐起居,称呼姐姐为贵客。”

    小善受宠若惊。

    她摆手,“不,不,本称不上的,是殿下救我。”

    她讲话像只小黄鹂,嘴巴一张一合喋喋不休,只也并不令人生厌就是了。

    她还在说,门外有小丫头小跑进来:“姑娘,姑娘,王爷来了!”

    萧揽到底没有推门进去,出宫后便直奔这里,再次见到小善,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珍娘对肃王到来显得格外惊喜,她跑到肃王身前,满脸濡慕:“奴家给王爷请安。”

    然而肃王如今满脑袋都在小善竟是他的妹妹的冲击中无法自拔。

    他站定时小善正从门内迈出。

    那个娇娇怯怯扶栏而立的,竟就是他真正的妹妹,那个本应属于她的名字,她的身份,俱都被另外一个人夺走的,真正的珠珠。

    他唇瓣张合,那句晏娘子终究叫不出口了。

    再启唇,便唤她:“小善。”

    小善规规矩矩向他行礼问安。问的第一句话也不出他所料。

    只是。

    安阳侯夫人从未承认过晏归已有一房妻室,大抵她在府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现下放她回安阳侯府奔丧,实在不妥。

    萧揽蹙眉,见她神色翼翼,眼含泪花,到底不忍,答应她自己必定会让她见到晏归最后一面。

    小善感激要拜,连忙被他扶起。

    他捉住的手臂是如此纤弱,整只手都能够圈过来,便想她受过多少苦。

    反观降临在小善身上的苦难,也是由自己的母妃一手造成。

    萧揽虽不说菩萨心肠,可面对这样一个可怜孩子,心中到底不忍,只希望能够弥补一些。

    他看向小善的失神落在珍娘眼里,也落在那些小丫头眼里,就成了王爷对这位小娘子心怀爱慕,倒显得珍娘定定站在他二人中间,实在有些多余了。

    一时间,珍娘眼神有些黯然。

    她低头,只顾着摆弄自己腰上的佩环,好像这样就能够看不见自己心爱的男子在自己面前展现的对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在意。

    小善的身份如今就是个定时炸弹,母妃暂且还未发现她已经被自己送出了宫,若是发现了,恐怕必定不能善罢甘休。

    他看向小善,心中更加沉重。

    她生来分明已经受尽万般苦楚,如今却要沦落为旁人算计的棋子,萧揽的出生在琼妃眼里就是错误的罪孽结果,更遑论小善,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

    萧揽事务繁多,自然不能整日在这里陪着小善,他将照顾小善的任务交给珍娘,对方心中虽然难过,却也是乖乖应下。

    “奴家必定替王爷照顾好小善娘子。”

    待他一走,那些小丫头们便簇拥过来,叽叽喳喳,你一嘴我一嘴,珍娘怕她们说多错多,被有心人听见恐怕不好,便统统拉进了房里。

    珍娘本是京都舞乐坊中的舞妓,当时恰逢京中官员宴请萧揽,珍娘不知为何入了他的法眼,便被他从舞乐坊中赎身出来,另外采买了宅子住在这里。

    这几个小丫头,是当时珍娘求了肃王恩典,一并被采买出来的。

    她们与珍娘关系亲密,如同姐妹。

    珍娘当时并不知肃王身份,也是后来入了这所宅子中才得知的,她本已经做好委身肃王的准备,对方却克己守礼,并不常来,来了也只是看她跳几场舞,更不曾留宿。

    正是这样的君子风范,叫珍娘倾慕不已。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更不求能够博个什么尊贵名分,只要能够常伴肃王身侧,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这几个小丫头却不这么想。

    “珍娘,你不争不争,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珍娘,你忘记咱们在舞乐坊的日子了,若是肃王真的厌弃了你,咱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现如今殿下竟对那个丫头片子那么上心,你心中就半点不在意么?”

    ......

    她们叽叽喳喳,话语落到珍娘耳朵里,便如一柄柄利剑,要往她心上插.去。

    珍娘绞着手帕,犹豫道:“可是我见她,她并不像什么心机深沉的女人,若我能与她和平相处,也没什么的。”

    她话音刚落,便有小丫头反驳道:“珍娘珍娘,你太善良,还是低估了人性。”

    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其中一个稍微大些的丫头拉住了珍娘的手:“你什么也不用做,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诱哄的语气太过轻柔,叫珍娘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你就做你的珍娘,那个肃王眼里天真烂漫的珍娘,剩下的一切,让我们来。”

    ......

    因着小善的原因,肃王来别院的日子都格外勤了些。

    小善这次见他,竟然被吓了一跳。

    她觑着萧揽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想说什么,却被萧揽抢先:“过几日会有几个女夫子来教你习字练琴。”

    他已经在话语间得知小善接近于半文盲的事情了,心中愧疚更胜,如今虽不是从小学起,但亡羊补牢未尝就没有半点作用。

    他刚从宫里出来,瑶姬已经得知了他将小善救走的事了。

    瑶姬震怒间,命令他将人给自己带回来,肃王低头不语,也并不应下。

    脸上的巴掌不算什么,掀开衣裳,背后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他不后悔。

    他为小善安排女夫子教学,但小善哪里就真能学的下去呢,她再次过问萧揽关于晏归的事情,对方承诺近日必定会给她回复。

    萧揽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这都不是小善想要的答案。

    这段日子,都是珍娘在陪她,两个女孩儿结下了友谊的果子,珍娘也从小善这里得知了晏归的事情。

    京都之内,谁人不识晏小将军,知道的人也只能叹一声欷吁。

    那些小丫头却不这么认为。

    “她只是博取你的同情,珍娘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就是就是!"

    ......

    珍娘是知道小丫头们去找了小善的。

    别院的门往日都是被从里面锁上,今日不知为何,那小门却开了一角。

    小丫头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她们的声音可真大啊,大到天上睡着的月亮都能够被喊起来。

    “听说明日便是晏小将军出殡的日子呢!”

    天上的月亮在听,门里的小善也在听。

    可是珍娘却睡着了。

    “是啊,离得也不算远呢,就在街尾顺路拐啊拐,拐到最头上就能看见独占天衢一条街的安阳侯府了。”

    “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晏小侯爷入土为安,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那小丫头也分个高低主次,最大的那个招呼小的:“小六,还不快去把门锁上,要是谁跑出去,那可真是来不及找呢?”

    被点名的小丫头撒娇:“姐姐容我去后厨吃块糕,吃完了我就去锁门。”

    小姑娘们娇笑着跑远了。

    门里的人却听到了心里去,外衣都来不及穿,推开门便跑了出去,她记得什么呢,她什么都不记得,她只知道顺着街一路跑去,就能看见那独占京都一条街的安阳侯府。

    她不知道那是专门寻欢作乐的烟花舞月之地,若是好端端的女孩子去了那里,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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