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自从裴渊“恢复正常”，从老宅子回到H市的别墅后，他一直在对那个男人进行暗中调查，这其中的过程长达两年，十六岁的一个夜晚，他终于完成了信息的收集。
概括而言，大概可以划分为：
男人的真实姓名，福利院存在的真正目的，以及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陌生男人抓去探测什么东西。
几乎同时，费赫也做过相关推测。他把这些信息记在花了十几块钱买来的密码本里，精心包装起来，看起来就像那时候流行校园的私密情书一样。
裴渊对他种种幼稚的行为熟视无睹，抢过本子，发现竟然破不开。
“嘿嘿，你以为我会像学校那群傻子一样，这么轻易把东西交给你？”
费赫掷地有声，密码本被他改造过，钥匙在他袖口边。他肯定裴渊会因为想知道里面是什么，而低声下来求他。
裴渊拿出钥匙，花了大概三秒钟开锁。
“你哪来的钥匙？”
费赫毫无底气的问了他一句。
裴渊抬头，“你往袖子那看了三次。”
费赫立马怂了，摇摇头，“就算你看了也没用，本子里记的都是废话。”
裴渊当然不信。虽然调查过程中两人并没有合作，但他明白费赫不会坐以待毙。
“认识吗，这个叫白银生的人？”他指着笔记本上加粗记载的名字。
费赫先是摇头，但然后经过裴渊的死亡审视，他只能改口说认识，“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我们大伙都叫他大怪。”
“大怪？”裴渊呢喃，“为什么？”
“因为他总是待在怪物的房间里，很少出来见人。”
这些回忆勾起费赫远古时期很多琐碎的片段。到后面，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你都调查出了些什么？”为了交叉检查信息，他首先得保证费赫会对自己说真话。
于是从口袋里摸出这所租房的单子，裴渊摆在桌前，续约期快到了，他比自己更清楚不缴费就会睡大街这点。
“我…”费赫想不到他今天过来态度强硬，非要知道点什么。眼看瞒不住，他只能回答，“除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我还知道了那所福利院存在的意义。”
裴渊嗯了声。
“简而言之，可以看作一个培养基地。只不过别人培养的是动物或植物，他们培养的是人。”
根据物竞天择的原理，挑选出其中优质的基因和拥有超智商的群体，将其贩卖或者雇佣给需要的公司或集团，以此谋取近千倍或万倍的利润。
简而言之，就是基因改造计划。
但关于这段话，费赫最终选择隐瞒。他用另一句话来替换，“说来说去，就是为了研发某种东西，而且由于这是常人无法办到的事，他们尝试培育一个有能力把这东西研发出来的人，相当于领导者。”
房间内保持静默。
裴渊随后点头，没对他的结论做出任何评价。
良久。
“诶，我发誓，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嗯。”裴渊回答，“我先回去了。”
他拿起书包，最外层的两只铅笔露出尖头，裴渊试了下放不下，最后选择递给费赫。
“送你两只铅笔。”
费赫愣了下，“谢谢。”
他穿好鞋子，已经走到玄关处，“接下来我可能会有很长时间不会来找你，你自己长个心眼，别突然死了。”
虽然这样的叮嘱听起来怪怪的，但只要是从裴渊口中说出来的，突然就变得合理起来。
“等等…”费赫看起来有些犹豫。
“什么？”
“我…我想跟你签一份合同。”费赫看起来有些开口的窘迫。对于盗窃具有失败风险性，并且还容易留下案底，他不喜欢生活的太狼狈。
“什么合同？”
“劳务合同。”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是偷换概念，说成两个小孩共用一笔零花钱，应该就会合理很多。
“以后我帮你调查，你给我每个月零花钱的百分之十就够了。”
他不知道裴渊是否有郑重考虑过这件事，但是从自己说出到他答应的这段间隙中，裴渊脸上的表情是值得琢磨的。
深沉的黑色，如同一滩平静的潭水。
既了无波澜，又暗藏玄机。
“可以，我同意了。”他说，“要是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要交代，仓库找我。”
费赫不相信他会答应的如此直爽，又提醒了句，“说好了，你以后可别反悔不给我钱。”
裴渊懒得搭理这些废话，穿好鞋，他直接关上大门。
他坐上车，目的地是自己家里。
他确信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
切断费赫的经济来源，让他二手倒卖漫画书的“生意”无法进行，让他因为无法进入网吧而失去经销渠道，不用太久，他就会陷入生存困境。
而作为唯一能够帮忙的人，他会以自认为有用的东西进行交换。
一个低成本的脑力劳动者就这样形成。
裴渊拿出书包里的一叠漫画书，将其丢弃在小区垃圾桶里。
至于最后一点，为什么自己会被裴连云带到福利院进行智商测试。目前为止最有依据的解释是，他极有可能成为那个研发者的领导人。
*
裴渊将目光放在自己的亲弟弟裴江身上。
他最近发生一些变化。
虽然还是表现自由，不爱学习，偶尔上课缺席，下课打架，但他回家开始做作业了。
依照老妈付娟的安排，他要是一周内补不齐以前漏掉的家庭作业，不仅游戏手机会被没收，也包括他的一系列漫画书，小说，以及不知道用来听什么，但是得每时每刻都戴在耳朵上的MP3。
似乎没了办法，他只能转头寻找帮手。
而显而易见，除了自己的哥哥裴渊，没人能帮他。
裴江费了点劲，扭扭捏捏半天，最后终于开了口，“…哥，能不能帮我看看题？”
裴渊拿着练习册看了几眼，“你哪不懂？”
裴江随便指了个地方，他希望题能多难就多难，只要裴渊开口说不会，自己就有借口告诉自己亲妈，说，“你看我哥他还不是照样不会？”
这样一来，说不定自己还有出去玩的机会。
“怎么样？会做吗？”
“我拿个本子。”
很快，裴渊将笔和纸铺到桌子上，开始认真的画图，然后给图形做辅助线，“勾股定理已经学了吧。”
裴江嘴里念叨一声，觉得挺熟悉，“学了。”
“先找辅助线，然后代数值和公式就行了。没什么难度。”说着，他同时把答案落在草稿纸上。
“你验算一下这结果对不对。”
裴江翻了个白眼，他决定试一试。倒不是因为什么发奋图强，浪子回头之类的伟大心里。这一切仅仅源自亲哥哥的一句“这没什么难度”。
裴渊说话的语气很轻，表情也淡，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被拉到谷底，只能通过仰望的姿势探向自己的哥哥。
他忽然意识到这种差距。
于是依葫芦画瓢，他也在练习册画了个一模一样的辅助线，找出数学书上的公式，他一个个认真的往里代入。
算到最终结果，他的手微微一颤，对着这串数字有些不可置信，又反复根据公式算了好几遍。
还是和优秀生裴渊的不一样。
直到第三遍，他确定自己做的和书上讲的没有区别，这才有勇气质疑，“你算错了，我的才是正确答案。”
裴渊看也未看，他继续翻看手里的课外杂志，“这道题明天老师会讲的。”
裴江心里很不爽，他特别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的架势，“哼，我肯定是对的。”
虽然看起来听起来都理直气壮，但看见他这副充满真理表情，裴江整个人心里又隐隐有些担忧，他偷偷把那道题记下，准备到房间里再算一遍，“反正明天要是我的对了，你就得自己走着去学校，一周内不准跟我坐同一辆车。”
裴渊想想，没多久便点头，“可以。”
于是到了答案公布的第二天，裴渊一个人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身后是裴江故意要求减速的裴家接送车。
裴江摇下车窗，看着裴渊一个人行走的落寞背影，脸上满是得瑟，扬眉吐气一般，“看来我还是很有数学天赋的，不过很可惜，就是发现晚了点。唉，马上上课了，先走了。”
说完，他一边挥手一边关上车窗。
车影很快消逝不见。
裴渊走在路上，他的神情平淡，默默从书包的第二个口袋里掏出便利贴，将第一页的计划撕掉。
上面写着——想办法让裴江开始学习。
这是一个先决条件。也是一切计划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