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影子波光粼粼，林深浩感觉身体在黑暗中不断下坠。窒息的温和照旧，寂静的水面照旧，一切的光景都如那个时候一样，最真切的光怀潜藏在最黑的海岸下。
他躲进水里，就像躲进母亲的怀抱。
“要不要听个秘密？”
水池边走来另一个人影，林深浩溺在水中没有动静。
裴江站在水池边，他并不打算救人。今晚的风很大，冷的异常，他在赶来的路上受尽狂风虐夺，此刻鼻子和脸都冻的通红。
不过，躺在水里的人应该比他冷多了。
“这个秘密事关你的母亲，在你生命结束之前，请务必再坚持这最后几秒。”
裴江拍了拍冻僵的手掌。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水里的人影扑腾一声，鲸鱼般浮出水面。
“我怕我坚持不到你的废话结束。”林深浩一脚蹬上岸，精致的蝴蝶剪刀在半空划出完美的抛物线，直达水池另一边。
他摸了把湿答答的头发，没认出来眼前这位是裴江裴渊中的哪一位，“裴家天才团，你们又找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秘密了？”
裴江没理会他不合时宜的调侃，清冷的目光倒影过窗外月色，“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林深浩擦了擦头发，冻僵的手指失去知觉，他几乎已经感知不到冷，“麻烦不要神神叨叨，快点。”
裴江递给他一张图纸，“李方媛死了。”
林深浩反应了一下。
这似乎是他母亲的名字。
*
林深浩人生第一次打了出租回家。管家的电话一直占忙线，只有此刻，只有在万籁俱静的深夜，他才终于意识到一点。
人的母亲是非常重要的。
来到林家宅子，厚重的警报线已拉起。他在人群中见到熟悉的身影——正在掩面哭泣的阿姨和忙着跟警察对话的老管家。
闪着红色灯光的警车呼啸驶入黑暗，在这信息化的时代，标榜寻求真相的记者开始陆陆续续守在大门外。
一切都属于热闹的景象，即便是如此肃杀的冬季，也依旧磨灭不了他们的对看戏的热衷。
林深浩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别针，大雁的姿势定格在腾飞的瞬间，它的目光向前，尽无止境。
“小少爷，很抱歉刚刚没有回复你的信息。”
管家抓住空闲的机会，先是向他解释，“事出突然，我已经打电话通知林总了，他这几天在M市出差，赶最快的飞机也得明天。”
林深浩懂他想说什么了，这么大个家里，没一个能代表林家的。
“我还在。”林深浩拉开黄色的警戒线，他的头发还没干透，脖子露出一大片。一阵风吹去，他几乎冷的发抖。
“林少爷，剩下的让我处理吧。现在已经很晚了，应该早点休息了。”
林深浩扬起嘴角，他嘲笑，“虽然我是个败类，但我不是禽兽。亲妈死了还能安心睡觉这种事，以我现在的功力还达不到。”
管家沉声。
他的目光在林深浩的胸口处。
这位少爷还是戴上了夫人亲手挑选的别针。
*
“李队，死者的儿子赶过来了。”
被叫李队的中年男人回头，他将手上封存死者手机一类的私人用品袋子递到旁边，转身向林深浩这边走来。
“林深浩是吧？”
他点头。
“学校老师说你逃课，书包也没背回去，家里钥匙都丢在那。”
说完，男人扔出钥匙，“不过已经检查过了，值钱的就这一个。”
林深浩接过，还挺准。
男人瞄了眼，继续，“所以你今晚上不上学，一个人跑到哪去了？”
“白金公馆。”林深浩毫不犹豫。
那地方见不得人的勾当很多，基本上闻“警察”丧胆。
“干什么？”
“娱乐消遣。”
“白金公馆？”男人琢磨起这个名字来，他回头问了问旁边年轻的警察，“这地方干嘛的？”
“李队，地图上介绍说是家酒吧。”
男人拿过来看了眼，看着看着顺便刷起了评论。
“这就三四条评论，还全是差评。”他吐槽，“一杯白开水卖二十五那确实贵了点。”
林深浩不置可否。主要是正常人也不会没事跑那去喝白开水。
“小子，你是不是用那的白开水洗头了？”
他注意到还没干的头发。
林深浩会意，伸手摸了摸头发，“我在那边跳过水。”
“跳水？你——”
“李队，死者的尸体已经运往至法医解剖室，法医那边需要争得家属同意进行解剖。”
旁边的小年轻将炙热的目光看向林深浩。
男人握成拳头直接敲到他脑袋上，“想什么呢你，让法医再等会，这边情况太特殊了。”
年轻警察摸着发红的头顶，一脸不甘的继续勘察现场去了。
男人回头，继续刚刚的话题，“你没事跳什么水？”
“想死。”
林深浩如实。
男人摸下巴的手一滞，他开始仔细打探这个被所有人以吊儿郎当名号的富二代。
“后来想通了？”
“没有。”林深浩抿了口苍白的嘴唇，就在刚刚，他突然感觉到一阵虚弱。刺骨的寒意从背脊渗入，很快，他开始咳嗽。
“因为中途知道了我妈比我速度还快点。”
男人愣了下，但反应的不算慢，“行吧，玩这么久你也辛苦了，剩下的事明天再详谈。”
从刚刚得一番症状和林深浩目前的脸色来看，这小子百分百冻感冒了。
林深浩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解刨吧。”
他转身，一时没怎么听清。
“嗯？”
“给我妈解剖，我同意了。”
男人咧嘴一笑。不论有没有钱，大人和小孩的世界总归是不同的。
“小子，成年了吗？”
林深浩拿出手机，看着时间那一栏。
“刚好，我成年一小时二十七分了。”
*
简兮照常起床，洗漱，上学。从她目前的阶段看来，这是最枯燥，也最平稳的日子。
昨晚陪着何璐拒绝她的追求者后，她回来倒头就睡了。
如果不是浏览器推送的几条消息，她或许根本无法想象昨晚上林深浩所遭受的一切。
“何璐。”按照何璐的消息接收速度，她肯定已经看到了这种影响范围的新闻。
“树懒，我昨天做了个梦。”何璐几乎坐立难安，瞳孔中充满了未知的惊恐。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那样的噩梦了。”
简兮安慰似的抚摸她的背，“什么？”
她梦见林深浩一个人跑到幽暗的山林间，一个悬崖上，他纵身一跃，不顾自己的哭喊往下跳。她跟着往下，却再也没见过他的影子。
“是梦。”何璐盯着林深浩空白的书桌，“但现在看来，那不仅仅是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