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换(1)

    众人皆知,裴家有两个儿子。

    他们是双胞胎。

    老大裴渊从小聪慧过人,从幼儿园到十七岁出国留学,所到之处皆是别人赞叹和欣赏的目光。作为裴家公认的天才,裴渊从小被作为裴氏第一继承培养,养尊处优十几年,一辈子享受着无忧无虑的金贵大少爷生活。

    相比之下,他们的二儿子裴江便是默默无闻的典范。

    虽然也从小获得赞誉和数不尽的赞美,但在简家的眼里,他只是个普通的存在。

    裴江作为弟弟,总是仰头看着天上的哥哥。

    那是十七岁的盛夏,裴江应了母亲的吩咐,装好满满的饭菜和水果,不情不愿的踏上裴渊的学校。

    裴江将身份牌递给学门前保安,看到是熟面孔,保安痛快的一笑,“又来给你哥送吃的?”

    裴江应了声,模模糊糊的。

    “唉,不过我看你下周是不用来了,听说学校下周就会给他安排个私厨,厨艺可不比你手上提的这些东西差。”

    “知道了,谢谢大爷你了。”裴江趁机翻了个大白眼,好像谁听不出他羡慕的语气似的,“那我先进去了,等会记得放我出来。”

    还有,要不是老妈强烈吩咐,他怎么可能主动跑到这个迷宫样的地方,来给一个讨厌的家伙送饭呢?

    保安大爷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在叹什么气,“得得,你去吧,别等到我换班就行。”

    *

    裴江憋着气,每次都得摸索半天才找得到寝室楼区,他怀疑自己老妈不进来亲自送饭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兄弟情,而是碍于她自己几十年的路痴属性。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裴渊的寝室楼。

    他是单人寝,面积大的跟家里的一层别墅房差不多。里面的家具东西样样齐全,要不是他有出息目光不止于眼前的苟且,在这生活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今天周六,他应该没课,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多半还在呼呼大睡着。

    裴江果断的按了门铃。

    “谁?”裴渊沙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裴江一副臭脸已经摆好。他可讨厌裴渊那副看透人士的样子,年纪轻轻就仿佛得道成仙般,眼睛里没有任何东西。

    “你弟,裴江。”

    裴渊开了门,眼角的惺忪可以让人确定,他肯定是刚醒不久。

    “东西放桌上吧。”对于裴江手上提的一大堆东西,裴渊看也未看,他整个就像一个慵懒的布偶,在丧失掉全部力量之后,轰隆坠落在沙发上。

    裴江撇了撇嘴,他这是又被当做空气了。

    “老妈叫你早点解决掉,那些都是现做的。”清早五点起来折腾,害的他连觉都没睡好。

    反观眼前这位,哪能感受到什么叫人间疾苦。

    “你要是想吃的话,带走也可以。”裴渊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扔掉原本躺在怀里的抱枕,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上次我让你带的游戏机,你带过来没?”

    游戏机?

    谁还会记得这茬。况且那都是一周前的老古董了,现在不知道被扔在家里的哪个角落。

    “没。”裴江觉得也累了,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一罐递到他面前,“不过还好你没玩,弱智游戏,你估计打两下就会觉得无聊了。”

    裴渊嗯了声,没再说话。

    “老妈说你在物理竞赛的大赛上得了第一,怕你营养跟不上,下周会直接给你在学校请个厨子。”

    以后就不用再被老妈当个仆人似的,使唤来使唤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开心,又有点,不知所踪的羡慕。

    他这简直就像是像尊佛似的被供奉起来嘛。

    裴渊接过可乐,但是没有打开,他将可乐放在桌子上。此时属于盛夏,屋外风起蝉鸣,灼热的湿气镌刻着无数少年的意气风发。

    这是决胜的关键时期,带着每个十七岁孩子对未知的憧憬与希望。

    “父亲已经决定让我去德国,看他的意思,是不打算让我参加高考。”

    裴江已经麻木了,他将其当做司空见惯的事。对于裴渊这个名字来说,总是跟随着无数难以想象的特例和无法攀登的阶梯。

    “那真是恭喜你了。”不出意外的话,裴江自己就今晚上还能玩会,明天得一大早的去学校上课。

    对高三的学生来说,已经没有假期这个概念了,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是拿来发泄压力的。

    裴渊沉下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围的空气突然降下来。

    裴江抱着冷飕飕的双臂,正怀疑是不是裴渊的气场太强大,自己这等凡人之躯无法承受之际,偏头一看,发现裴渊手上拿着空调遥控器。

    他—大—爷—的!

    差点着了他的道。

    “好端端的,调低温度干什么?”

    裴渊起身打开那罐可乐,碳水化合物形成的气泡沿着拉环一拥而上,冒上顶点的残渣触及他的指尖,留下几滴污渍。

    他慢慢拂去,提着拉罐大口下肚,豪迈的动作像是在喝地摊旁的夜啤一般。

    “可乐不冰了。”他说。

    裴江觉得莫名其妙。虽然眼前这个怪人一直都很莫名其妙,但能像今天这么反常的状态,他也是第一次见。

    “那你多开会,人很快就能跟可乐一样冰了。”

    裴渊没有接他的冷笑话,他展开手,盯着掌心的错开的纹路,“假如人没有任何征兆的死去,那么人们口中所说的生命线,会不会从中突然崩断?”

    虽然不想承认,但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裴江还是被他这个样子吓到,并毫不犹豫联想到鬼上身的系列场景。

    “说实在的,我不太相信被奉为本市第一天才的裴渊会相信什么生命线。”裴江从荷包里掏出一包生瓜子,这是他刚刚路过从一个老太太的摊子买的,一大包两块钱。他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这位百年天才争论,“人是不会没有任何征兆突然死去的,就算是猝死,也是因为某个挤压的诱因突然爆发,最终导致的结果而已。”

    刚刚一切发挥的都好,除了瓜子有点皮。

    “病理上的死亡的确如此。”裴渊空洞的眼神探过来,如同丘壑般重峦叠嶂,“但我所指的死去,是完全的死去,那是超脱肉身,直达精神体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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