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

    船已到码头,此时已近黎明,停岸稍作休整,即有姨母派来接应的人,相互确认好身份后容音便上了轿子,路上帘子微微晃动的间隙可见京城繁华,各色街头小贩喧嚣声此起彼伏,来往热闹,起初路上听得沿街叫卖声,再往后走就是较为寂静的街道,突然轿子停了,只见府外伫立着两只高大的石像,显得威严庄重,府外只见青砖红瓦,旭日初升,屋檐在朝阳的映射下发出暖黄色的光芒,一行人从东门进入,一扇几米宽的大门,上面盖着五彩琉璃瓦的屋脊,门栏窗格红墙,无不彰显华美精致。随即上来几个小厮与婆子,婆子掀开轿帘,另有一侍女扶着下轿,云白光洁的大堂,穿过游廊,转几个厅子就是院子正房,正房堂中坐着一华服妇人,身穿着镂金如意花纹暗绿色云缎,腰配朱红色白玉腰带,端庄直立于堂前。

    只见屋内陈设精致,正堂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书诗书传家四字,而下墙上一副山水画,旁边是一副楹联,再往下只见一张高台上放置着几个天青色的花瓶,增添几分雅致,见容音这一客人到了忙起身相迎。

    “孩子,你都这般大了,不必行礼。”容音正想行礼拜见姨母,被妇人扶起后便一同坐下。姨母拿起手帕抚泪掩面欲泣边说道:“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切勿再沉溺往日悲痛,姨母定然好好抚养你长大,让你往后半生平安顺意。”说罢轻抚了容音的头,目光慈爱祥和,容音听了这话感觉那颗无处放置的心好似暂时有一处接纳的港湾,这便是真正的亲人,满心爱惜你不忍你历经受遭受风雨飘摇。

    “此番来京叨扰姨母,还请莫怪。”

    “你这孩子,你双亲走得早,姨母就是你最亲的人,往后就把这当自己家吧。”说罢叹了口气,“有什么缺的东西尽管说,家里似你这般年岁的孩子也有几个,兄弟姐妹之间也可一块处着,不过现在他们都在家中学堂,到晚上回家再一一见面。”这辈子首次见到姨母也是泪眼连连,庆幸这个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亲人为我操心,不由得忍不住拿出帕子抚泪,而后姨母又问了一些家长里短的内容,容音都一一答过,不安的心在这一声声关怀问候中逐渐安定起来。姨母瞧见天色快近晌午,便留着一起吃了便饭。舟车劳顿,草草收拾一番在客房便午休歇下,一觉无梦,但入睡时间有些长,不知不觉中醒来已经接近傍晚,睡得较为安稳,迷迷糊糊醒来,我该不会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凌晨罢,反映半刻望着屋内陌生的陈设意识到已到达京城才知晓是傍晚时分,天色一分一分黯淡下来,看着窗内朦胧乌黑的房间,倏尔一种难以言说的空洞感在此刻被放大难怪夜色黄昏总是与寂寥和告别相关。

    “姑娘,该稍作梳洗去前厅用饭了。”

    绿枝的话将容音的思绪拉了回来,盘好发髻,穿过抄手游廊,跟随侍女走到前厅,没一会儿便到了,陆府老夫人一向喜欢因此寻常都是在自己院里子吃斋念佛,老夫人暂不参与这等宴客,只有夫人和小辈们,小辈们大多已经到齐。容音正欲掀开门帘进去,忽听得一阵清脆的娃娃女音,语气间只觉得活泼可爱。

    “听说最近有个姐姐从江南来了,不知到了没有?”说话人正是陆府三小姐陆飞裳,只见她头上顶着两个小花苞揪揪,脑门上几小戳碎发,脸蛋红扑扑的,活像个年画娃娃,今年刚满四岁,正是记事的年纪,听说有远客过来便记在心里。

    “你个小机灵鬼儿,消息倒是灵通”一旁的大人刮了刮小孩的鼻子,小孩又补了一句,“这个姐姐真好看。” 说话的妇人便是陆溪之妻王氏,平日里十分宠爱这个小女儿,到了爱说话的时候,稚言稚语十分惹人疼爱。“娘亲,以后上学我就有伴儿啦”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儿从外面跑来,来人正是姨母之女陆飞霜,性格十分跳脱,拉着容音转了一圈,“这个妹妹与我很有眼缘”容音险些被转得有些晕眩,姨母赶忙走了出来,“你这小皮猴,什么妹妹,你俩同年出生,算起来月份你这还小上几个月呢,不过以后以姐妹相称倒是热闹。”飞霜忙扶着容音停了下来见礼,至此大部分女眷已经到齐。

    容音便一一见过各位长辈及小辈,并送上从江南带来的礼物,同辈主要一些小巧的物件,虽不贵重却十分精美可爱便于把玩;长辈主要是江南一边比较独有的茶叶之类,主要是一点心意。各院长辈见状而后一一回礼以表礼仪。首次见高门侯府的亲眷,容音自然稍作打扮一番,肌肤弹可破不施脂粉便十分水灵,水眸似有江南烟雨藏觅其中温柔婉转,一点琼鼻下唇色漾漾荡荡如春之花蜜,身穿淡绿色交领襦裙,身形纤弱姿态似弱柳扶风虽有些体弱却落落大方,谈话间吴侬软语,很有江南之风。一旁的大人也点头心中略有思量。今日晚饭主要是女眷到场,男子恰好最近多在外忙于公务政事,今日还尚未归家,想来是公务比较繁忙不得空当。容音姨母所嫁正是远陵侯府,陆渊的续弦,却说这侯府,业经三代底蕴,初代远陵侯跟随开国皇帝起初是个谋士一同征战天下,膝下有只有一子,去世后由其子陆显承袭爵位,陆显又育有三子,长子陆清在边关镇守西北,常年在外戍守边疆;次子陆渊留在京师担任御史,为人清正,颇有先祖遗风,还有一子陆溪同在京城为官,如今是一名典籍管理藏书阁,是个清闲的差事,只是听说性格有些孤张怪异。如今这年轻一代子孙颇多,陆渊有二子一女,嫡子和嫡次子都为先妻赵氏所出,陆璟及陆珏,两子都由其父亲自教导,赵氏成婚十年后因病去世,姨母才做续弦进入陆府,生下一女陆飞珊年仅两岁,陆溪有一子二女,其子陆瑜,其女陆飞霜,小妹就是陆飞裳,陆瑜平日里爱好山水画作,家里专门请了当代写意大师教导,性情温和识礼数,想必未来也是一谦谦君子,其女。京中年轻一辈,以陆渊嫡长子陆璟最为显目,陆璟三岁能言,四岁成诗,年少时跟随其父以一堂策论名满京师年少成名,天子曾言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一时风头无出其右,但其父忧其少年轻狂,跟随名师时常去各地游历以历练,湖光山水也可磨磨少年心性。上有家风清正,下有名师教导,陆家大郎风光霁月,姿绝无双。外人都道:嫁女应予陆家郎。但陆璟本人性格稍显冷淡,十分不喜女子靠近,常对姑娘家冷面相对,曾经有一京城闺中女子在乞巧节持花相赠,陆璟几句言语说得其掩面羞愧逃走,再不敢提对陆璟的仰慕,而后也有几次诸如此事,陆璟都一次义正言辞,拿出几分处理政务的气势来应付姑娘家,时间一久,陆璟在京中便令许多女儿家望而却步。

    上辈子好像陆璟一直没有娶妻,也不知是何故,容音与陆府并没有太多联系,因是孤女,不想惹出是非来让姨母难做,当时想着毕竟外姓女寄居人下,深居简出为主,到了婚嫁之年,姨母早早地为我相看了一个落魄氏族的读书人家,本想着比起盘根错节的搞高门贵族,读书人家想必没有那么多糟心事,生活清寒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出嫁后也与陆府没什么联系。只记得在出嫁两三年后,当时正逢朝中风声鹤唳,正巧有异族来犯,陆家几个男子本不是武将不知为何都上了战场平乱,几近战死,剩下陆璟受伤不知所踪的消息,陆府这几代人的族业也相逐渐凋零败落,我前世本忙于自己府中一应事物,应付家中琐事已经精疲力竭,没有侯府消息来源,且后来折损于后院一方天地,死后在刘府灵魂囚于府中院落,成为阿飘后只见再后来就是府上查出罪证,刘彦一干人等似乎因通敌叛国被处以极刑,在全府被抄家之后我的灵魂那一刻摆脱了桎梏,全身似乎重新又获得了自由,那时只正处一个刺骨的冬天,冰霜酷寒,府中冷冷清清早已经人去楼空,破败不已,偶尔有几片枯枝落叶飘零在院门之中,寒风深入骨髓,似乎有一男子,孤身而立,挺拔的脊背如高山般冷傲孤清却盛气逼人,看不清楚他的具体面容,来到我的坟前,喃喃自语:“今生之苦痛根源已结,望你来生平安喜乐,诸事顺遂。”满天的萧索之气盖过了他的声音,但我却异常清晰地听得来自一个陌生人最平常的祝福,若鬼魂有眼泪,想必那时我早已泪流满面,而后只见那人转身离去,背影清寒满身孤寂,昏暗的天空下好像就剩他独自一人遗留在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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