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有次她主动缠着黎肆亲吻时，他是有情动的，情不自禁探进过她的衣摆里，即使觅妤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毕竟没经历过，始终会紧张害怕，下意识的抬手挡了挡，手上玉镯的铃铛发出清灵的脆响。

    黎肆倏地好似回神一般，从她身上起来，瞧见他的神情压抑克制，觅妤既羞赧又不解。

    黎肆解释道：“医官说你身子弱，不宜行房事。”

    那时，觅妤的身体确实比现在还要虚弱，她只好红着脸点头，不再去招惹他。

    她心爱着黎肆，想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他，可身为魔界尊主的他，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他时常忙着处理各种军营政务，偶尔得闲，也是在书房面见大臣们，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了。

    她也很讨厌自己不争气的身体，走个几步就疲乏，吃多少灵丹妙药也无用，连高阶一点的术法都无法修炼，一不留神就会像那夜那样遭受反噬。

    她只是一只小小的凤蝶精，破茧成蝶，修炼成精，每一步都走得极艰难，好不容易遇见黎肆，却连陪在他身边都很难做到。

    黎肆，是不是也开始厌烦这样没用的她了？

    “小主，你别难过......”

    春蚕见她落泪，心中也难受，明明是想安慰她，可一开口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

    觅妤回过神，发现眼前一片模糊，脸上又凉丝丝的，抬手摸到了一手的眼泪，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哭了。

    “我没事，你别哭了。”觅妤吸吸被冷得通红的鼻子，努力扯了扯嘴角，对春蚕说：“我们走吧。”

    春蚕见她装出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眼圈更红了，她不能还让小主为她费神。

    春蚕胡乱抹了把眼泪，见觅妤转身，她连忙跟上去搀扶着她，主仆二人一步一步走出了悦瑶宫。

    魔宫深夜的风冷飕飕的，觅妤受不住的搓搓手掌心，春蚕见状心疼道：“小主，不如......我们回家找长老吧。长老那般疼爱你，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觅妤是一只凤蝶，她只记得从她修出灵智之后的事情，她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她在人间的江南逗留过几年，那里四季如春，山清水秀，她很喜欢哪里，曾经想过要在江南度过余生的。

    可她孤零零的一只小凤蝶，即使在那样满是花卉的江南待久了，也会觉得孤独寂寥。

    直到有一天，魔界的隰桦长老被人暗算，她阴差阳错之下救了他，可也让自己身受重伤，醒来时，人已经在魔界。

    凤蝶一族本就修炼艰难，她又因隰桦长老而伤及灵脉，余生修行都将停滞不前。

    隰桦长老听说她愿意留在魔宫，待在黎肆身边，怕她一只凤蝶精不受人待见，问她愿不愿意成为他的义女，叫他一声爹爹。

    那时候，觅妤刚好无处可去，她答应了隰桦长老，从此，她有了爹爹，有了家。

    这一百年里，她虽非隰桦亲生，可隰桦待她也是极好的，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人间百姓所说的“父女之情”。

    “不要告诉爹爹。”

    觅妤轻咳了声，她拢了拢身上的单衣，低声道：“爹爹与黎肆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差了，我不想让爹爹为我担心，也不想让黎肆为难。”

    隰桦长老是魔界三大长老之一，近几十年来，他与黎肆的政见越来越不和，黎肆对他也颇有微词。

    黎肆的母亲出身上古神族九黎一族，而他的父亲则是魔族少君，仙魔大战未爆发前，六界和平，仙魔两界互通有无，关系不似现在这般微妙，仙魔相恋也不是什么禁忌。那时候仙魔两界有望联姻，缔结万年和平。

    可后来，黎肆的母亲被指认与魔族勾结，意图颠覆天界，两族联姻破裂，九黎一族受牵连被天界除名，削去仙籍打落凡间，成为凡人。

    自此，上古神族九黎一族没落。

    黎肆的母亲被魔族少君拼死救出，将她藏身在魔界。此后，仙魔大战爆发，黎肆的母亲死于大战，九黎一族几乎灭绝。

    没几年，继位不久的魔族少君也逝世。

    天界无人知晓黎肆是九黎神族之后，他是神魔混血，为了让黎肆的身份不被天界人发现，黎肆的母亲将他的九黎神力封印，只以魔族的血脉修行。

    黎肆想一统六界为母亲报仇，势必得解开封印，借助九黎神力，可解开封印要寻得神器－－涅禅玉。

    传闻，涅禅玉出自溟山万年冰岩中，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可破世间万千幻象，封印障眼法等。

    可涅禅玉是溟山的镇山之宝，在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溟山神族的族长为了化止干戈，催动了涅禅玉，然而涅禅玉不幸丢失在了大战中。

    没了镇山神器的溟山一族，于是布起封山结界，斩断与外界的联系，销声匿迹于六界千年。

    觅妤之前听黎肆说起过，六界中曾有人猜测，涅禅玉并未在大战中丢失，而是溟山一族为了避世，而寻的一个借口而已。

    黎肆一直在找涅禅玉和溟山一族的踪迹，十年前，黎肆探寻到溟山的封山结界松动，溟山在极北之地现世，派人去进入溟山打探消息，但进去的魔族精锐全都有去无回。

    事后，隰桦长老得知此事，很是不满，如今六界表面和平，他觉得魔族韬光养晦，蛰伏千年，黎肆为了一己私欲，此举很有可能打草惊蛇，于大业不利，要他徐徐图之。

    黎肆已经等了几百年，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契机，他自然不肯放过，两人在大殿上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

    黎肆是魔尊，他的决定无人可撼动，隰桦长老德高望重，据理力争，这件事，吵到谁也没说服谁。

    没多久，溟山再一次消失在北地，黎肆又失去了溟山和涅禅玉的消息。

    这么些年，黎肆和隰桦长老的关系越来越僵硬，觅妤夹在他们二人之间，也很是无奈。

    “那难道就任由她们这样欺负小主吗？”

    春蚕不解，隰桦长老那么疼爱小主，若是得知小主在魔宫过得不好，肯定会为小主惩治若霞的，到时候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觅妤笑了笑，没回答她。

    春蚕怎么会懂呢，若霞是珥瑶仙子的侍女，她敢这么对自己，除了自己无名无分以外，还因为黎肆的态度。

    从她踏入悦瑶宫开始，黎肆就没给过她好脸色，满眼都是珥瑶仙子，抱着珥瑶仙子离开时，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

    她没珥瑶仙子重要，黎肆根本不在乎她。

    怕是今夜过后，魔宫的人都敢像若霞这样对她了吧。

    ......

    觅妤吹了一夜冷风，第二日便病倒了。

    她本就体弱，再加上旧疾未愈，这场病来势汹汹，连下床都要春蚕帮忙才行，医官奕大人也来瞧过，说觅妤只是普通风寒，养养便会好。

    可大把的药灌进去，一点起色也没有。

    奕大人已经是魔族最好的医官了，觅妤重伤那次，也是多亏了奕大人，她才能保住命活了下来的。

    觅妤多半时间都是在昏睡，偶尔清醒过来，她问春蚕黎肆有没有来看过她，春蚕支支吾吾，说尊上在忙，有空了肯定会来看小主的。

    她问奕大人，也只是得到一样的答案，她好像懂了，之后便没再问了，清醒过来也只是发呆，安安静静的，没什么生气。

    春蚕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几次去求见黎肆，不是被侍卫拦住，就是被告知尊上与珥瑶仙子外出游玩，不在魔宫。

    她不敢把这些告诉小主，怕她伤心。

    如此浑浑噩噩半月，觅妤的身体渐渐好转，能自己慢慢的下床，春蚕都激动得哭了，她差点就以为小主熬不过来了。

    这日，觅妤坐在秋千上，奕大人照常来替她看诊。少女大病过一场，整个人瘦若如柳，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她少见的穿了件浅粉色的纱裙，眉宇间萦绕的病气散去几分，杏眼里盛着忧郁盯着手上的香囊发呆。

    奕大人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柔弱的小美人儿，谁见了不心生怜惜，尊上怎么忍心负她？

    觅妤察觉有人，她将香囊收进袖中，抬头便见是奕大人，她的杏眼弯了弯，“奕大人。”

    这位医官奕大人，其实是位女子，她比觅妤略高一个头，身材高挑修长，长相美艳，是魔界唯一一位女医官。

    觅妤听侍女们说过，魔医里有人看奕大人不顺眼，觉得她一个女子，不屑与她为伍，暗中给她下绊子，被奕大人知晓，她什么话都没说，可那人第二日就化成了一滩脓水。

    魔尊崇尚强者为尊，没人再敢质疑她。

    但觅妤与她认识也快百年了，知道奕大人其实心肠很好，她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总是劳烦奕大人，这一次也是多亏了她。

    觅妤从秋千上起来，奕大人扶着她进屋，觅妤坐好后熟练的撩起袖子，露出一节白皙如玉的手腕。

    “小主的身体已是好了大半，”奕大人收回手，朝觅妤行了个礼，道：“虽说这次是熬过去了，若再有下一次......”

    觅妤知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无非就是要她多注意修养，切不可再拿自己的身体胡闹，她又不是什么神医，不可能每次都能救她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觅妤已经听她念叨了近百年，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知道知道，”觅妤捂嘴轻咳了声，低低的笑着打断奕大人的话，“此次多亏了奕大人，这种情况绝不会再发生啦，奕大人你放心吧。”

    奕大人看着她，少女柔柔的笑着，杏眼水汪汪的，一张小脸即使未施粉黛，也是极为俏丽秀雅的。

    奕大人见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想退下，就听觅妤小声的问：“他.....最近可好？”

    这个“他”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奕大人瞧着她故作轻松，却又满眼希冀的样子，实在是不忍继续骗她。

    奕大人犹豫半晌，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又拐了个弯，她点点头，说：“尊上......近来一直在忙军中事物，想来很快便能抽出时间来探望小主了......”

    觅妤笑了笑，她用力点点头，语气轻松的转移了话题。

    良久，奕大人出了凤妤宫，便直奔黎肆的书房而去，刚好与从书房出来的珥瑶仙子迎面撞上。

    “属下见过珥瑶仙子。”奕大人态度客气疏离，她朝珥瑶仙子行了个礼，刚要走却被珥瑶仙子叫住。

    “奕大人。”

    珥瑶仙子一袭素净仙服，气质出尘，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奕大人，眼波流转间，奕大人忽然有几分恍惚，珥瑶仙子和......觅妤好像啊。

    这种像，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神态。

    特别是笑起来时，眼睛的弧度更像。

    如非她和觅妤相处了百年，旁人是无法注意到这点儿的相似之处的。

    “奕大人，可是刚从凤妤宫回来？”

    不止是眼睛，连说话的语气，也都是这样的吴侬软语。

    百年前，黎肆将觅妤召进宫时，她就好奇过，一向对情爱之事不在意的尊上，为何会突然将一个女子留在宫中。

    后来有一次，觅妤也是生了场大病，那时候黎肆守在她床前，对奕大人说：“她很像我一位故人，我不想她死。”

    原来，这位故人就是珥瑶仙子。如今故人归来，替代品自然可以随意丢弃在一旁了。

    奕大人回过神，敛下眸中的神色，她道：“是，属下正要向尊上禀告小主的情况。”

    “听闻觅妤小主身体一直不太好，”珥瑶仙子皱皱秀气的眉，语露关切，“我也不敢去叨扰她，瞧奕大人这模样，觅妤小主是无大碍了？”

    奕大人拱拱手，答道：“是。”

    珥瑶仙子又问了几句，奕大人看似回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

    珥瑶仙子看着奕大人推门走进了书房，才将目光收回，她的笑意淡下去，对若霞道：“走，去这凤妤宫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