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足足半个时辰过后，黎肆依旧在批阅奏折，直至最后一本批完。

    黎肆整理着桌案前堆积如山的奏折，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奕大人，眉头微皱，“何事？”

    奕大人恭敬道：“属下刚从凤妤宫回来，特定来向尊上禀告小主的情况。”

    黎肆闻言，动作顿了顿，“......她近来情况如何？”

    “情况并不好。”奕大人道。

    黎肆扔下手中的折子，刚堆好的奏折便如山般崩塌，铺满桌案，书房内一时寂静非常。

    这种沉默，最是令人难熬。

    “一百多年了，”黎肆抬头，狭长双眸看向奕大人，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她的身体却越来越糟糕，你说我要你有何用？”

    “尊上也知道小主伤了灵根， ”奕大人额头渗出冷汗，她顶着黎肆的威压，斟酌着说：“如今经脉早已枯竭，怕是回天乏术......”

    书房里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黎肆垂着眸，如墨黑发里夹着两缕银丝，深邃眉眼俊美异常，他依旧面无表情，冷得像座冰雕，可阴沉神色却布满黎肆的眼底。

    奕大人跟在黎肆身边有九百年，她刚认识他时，他还不是魔界尊主，只是个流落在外，病得奄奄一息，甚至连那个冬日也熬不过去的小乞丐，她只是个小医馆里的药童，只因她给了他一碗汤药，后来就成了他的医官。

    黎肆与觅妤相伴的这一百年，奕大人是看在眼中的，那只凤蝶精虽然修为低，却纯良赤城，一心一意待他，极为难得。

    有些事情，她一个外人，有时候反倒看得更清楚。

    “我不会让她死的。”黎肆双唇微动，声音轻如蚊蝇，不像是说给奕大人听的，倒像是自己的喃喃自语。

    这百余年间，黎肆为觅妤寻得的灵药，不知凡几，可觅妤体质特殊，那些灵药就如泥牛入海，丝毫不起作用。

    “听闻天界有一种神丹，叫伐灵丹，”黎肆倏地道：“能洗髓伐灵，重塑经脉，可令仙神焕然重生，是也不是？”

    “属下确实听闻过，”奕大人道：“可伐灵丹极为珍贵，整个天界也不过一枚，天帝怕是......”

    “珥瑶是郜凌仙君的女儿，若是她求取伐灵丹作为联姻的条件，”黎肆道：“天帝为了两界和平，会答应的。”

    太上老君寿宴上，天帝确实曾问珥瑶仙子是否愿意嫁与苍朔神君，郜凌仙君很乐意，虽然苍朔神君名声不好，可再怎么说也是位神君，配珥瑶仙子也说得过去，可珥瑶仙子却反应激烈，说嫁谁都不会嫁给苍朔。

    郜凌仙君与珥瑶仙子在寿辰上闹得很僵，黎肆千百年来都想寻机颠覆天界，若是能借此机会得到郜凌仙君的助力，与他百利无一害。

    黎肆便趁机表明，魔界还缺一位魔后，若是珥瑶仙子肯下嫁，魔界愿与天界修好，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珥瑶仙子认得他，千年前一别，再见他已是魔界尊主，却并未答应嫁与黎肆，只说要来魔界走走，再考虑两界联姻之事。

    此事已当着三界众人的面提出，事关三界安稳，不管珥瑶愿不愿意，此后她都将是魔族的王后。

    三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整个魔界都知道他们尊上将迎娶天界的珥瑶仙子为后，唯独那凤妤宫的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奕大人在心中探口气，“尊上此举，就不怕小主日后知晓，会恨你？”

    “待我拿到伐灵丹，便会放她离开。”

    整个魔宫都已被黎肆下了封口令，不准在觅妤面前透露半个字。

    奕大人想起独坐在千秋上的芊芊少女，忍不住想，到时候她知晓一切，会作何反应？

    “尊上既然在意着小主，为何从不去探望她？”

    同为女子，奕大人心中替觅妤难过，忍不住道：“若是已经另有所爱----”

    “奕漩。”

    黎肆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奕大人的名字，语气平淡却透着莫名的寒意，“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他是魔界尊主，魔族的兴衰成败皆系于他肩，上古九黎一族的血海深仇等着他去报，他的心已将装了太多的东西，无法再容纳下那只小凤蝶。她要其他的，他都可以给，唯独她想要的爱，他给不起。日后，若是仙魔两界再起纷争，他怕是也无暇顾及她。

    他知道她一直都不喜欢魔族的晦涩阴暗，待他拿到伐灵丹，便将她送到人间去，让她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是算作为她这百余年陪伴的偿还。

    “记住你的本分，下不为例。”

    奕大人恭恭敬敬的退出书房外，她神情平静瞧不出一点端倪，额间却渗出一层冷汗，她心有余悸地瞥了眼紧闭的书房门，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她看向隔壁，偌大的悦瑶宫被湛蓝苍穹笼罩着，越发显得华美庄严，那是黎肆用灵力维系的幻境。

    她从来都看不懂尊上，但愿他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

    奕大人走后，凤妤宫又变得十分安静，觅妤坐在堂中顶着院中的秋千出神，她刚来凤妤宫时，并没有秋千的。

    她嫌院子里太单调，黎肆便在院中替她搭了这秋千，过去的百年间，她曾坐在这秋千上，被黎肆高高推起千千万万次。

    不管秋千荡得如何高，黎肆总能稳稳接住她，再将她推送出去，夜风将她雪色裙摆吹得扬起，觅妤便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还是在人间的江南，是一只自由的小凤蝶。

    “觅妤？”

    觅妤听见有人叫自己，她回神便见远处一人缓步走来，珥瑶仙子的脸撞入她眼中。

    近距离的看见珥瑶仙子，觅妤只觉得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更惊艳几分，她容颜绝美，肤如凝脂，一袭白衣胜雪，身材高挑，体态轻盈，行走间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觅妤眨眨眼，半晌才道：“珥瑶仙子？”

    珥瑶仙子微微一笑，吐气如兰，“听闻黎肆宫中养着个小美人，原来是真的。”

    觅妤见她直呼黎肆其名微微愣了下，旋即回过神来，“不知珥瑶仙子......找我何事？”

    珥瑶已经来魔宫有月余，可今日是第一次来见她，觅妤有些手足无措，猜不准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