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光线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只有三人头顶的灯投下光圈将他们框在其中，仿佛置身舞台。
幽幽的气氛。
不知为什么有些冷，唐柔打了个冷战。
她鼓起勇气顺着熊大为的话说：“没事，我们可以站着吃。”
熊大为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来。
粉红家居服上的小亮片金光烁烁，他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清楚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只见熊大为一改先前和蔼可亲的模样，小眼睛暗了下来，射出豹子般唬人的精光，低声道：
“不行。”
……
“绝对不行！”
嗯？
唐柔被吓得一怔。熊大为双目无光在他们面前踱来踱去。他来回跺了三四圈，额头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
熊大为垂着头念念有词，像一只壮牛在反刍，神情可疑到像是突然被人上了身。
唐柔看向苏正志，视线相触瞬间，头顶毫无意外地传来声响。
【叮铃铃——】
【玩家已触发支线任务，需完成系统颁布副本任务，获取蹭饭所缺物资‘两个粉红小凳’】
唐柔偷瞄陷入行为重复的熊大为，他仍然垂头冥思苦想，四下寻觅不止。
她发现……他好像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听到系统的任务，唐柔小声提议：“或许我们可以去外面借？”
【哔哔！警告警告！！ 】
【警告玩家‘唐柔’……‘雷击’惩罚！……】
不知为什么苏正志站在一旁丝毫没有作为。他身型修长，一身黑衣完美隐在暗处，唐柔看不清他表情。
方才唐柔感觉他好像很了解系统的模样，然而现在系统威胁成这样他都没有反应，是不是说明情况也不是很严重？
见他不说话，唐柔也不说话，只留了个心眼把系统千篇一律的跑火车听得仔细。
她忍不住想，其实他们也可以站着吃，实在不行她就直接冲进厨房，拿起个白萝卜白菜啃一口，那也算是一种蹭饭啊！
【系统检测到玩家‘唐柔’作弊倾向，再次警告警告！！若玩家重复挑战系统权威，将获得……】
唐柔没想到连心里的想法这个系统也能听到，慌张地正要辩解，结果站在一旁的苏正志终于说话了。
他语气漫不经心道：
“废话别那么多，直接说。”
唐柔再次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苍天，原来真的有人不怕死？！
可是她怕死啊！她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成为队友！！
唐柔将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抱住脑袋，紧闭双眼，本来就有些幼态的五官拧在一起。
她表面不动，心中狂念佛祖耶稣上帝安拉，难过于自己怎么也不知道她的结局居然是在一堆珍馐美味前等待被雷劈。
她，平时走路连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纵使上班要迟到了也从不闯红绿灯，吃饭连一粒米都不愿意剩下的善良之人，真就命绝于此了……？
早知道昨天点葱油面的时候就不纠结要不要多加个蛋了。
……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出bug的熊大叔声音犹在耳畔。
等了一会儿，唐柔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没有雷击。
她登时乐了，双眼睁开看世界，一切都和平如初。只有面前这个男人脸完美掩在帽子下，全身在轻微地抖动。
他在偷笑！
苏正志居然在偷笑！
她都快被吓死了，他还在这笑。
唐柔气鼓鼓地站起来，她现在很想揍苏正志一顿。
唐柔抚了抚胸口，默念“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四下一片寂静，头顶也没有声响，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系统呢？
苏正志笑够了，走到光圈下像呼唤宠物一样地喊道：“系统？”
【滴】
【系统最后通知一次，玩家必须完成副本‘改变异装癖大叔习性’获取粉红小凳’】
【系统再次祝福玩家挑战成功，希望各位玩家体验愉快，不要忘记五星好评哦~】
这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怎么一回事？”唐柔满腹疑问。
这个角度，苏正志能看清她本就圆圆的脑袋的头顶。都毕业这么久了，她还留着齐刘海，眼睛也是圆溜溜地看人总是慌张地躲开，像一只慌张的小白兔。
唐柔看见他的手抬起，僵在半空又突然放下。
苏正志正色道：
“就这么回事。想办法完成副本，才能得到板凳，得到板凳你才能蹭饭成功，再回到现实。”
现实……
“啊！”
唐柔惊呼一声，她想起来自己没有回老大的消息就睡着了！
她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给手机充电。现在她是在梦里吧，这得睡多久？
唐柔盯着脚尖，忧心忡忡地耷拉下脑袋。
苏正志见状说：“想回去就赶快行动吧。”
说是这样说。唐柔一脸苦相，努力让本来就有些生锈迟钝的大脑运转起来。
“异装癖大叔”说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万事皆粉的熊大为了，可是改变他的习性……
恰在此时，刚才熄灭的灯光个个蓦地亮起，一直卡顿的熊大为也回过神来，目光投向眼前的两人。
厨房里的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四遭混杂的香味又猛地袭来。
“熊大哥。”唐柔想了想开口，“要不你把衣服换了吧，就换一会……”
她颔首，没有看见熊大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魁梧的身体迅速变黑，原本正常的五官也像是融化般开始变成黏稠的水泥状，散发出溃烂恶臭的液体汇聚在他脚下。
唐柔没有察觉，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后动了动鼻子。
“要不我们下次再来吃吧。”
她的话被苏正志打断了，这才抬起头来。
眼前刚才几乎就要变成怪物的大叔恢复了原貌。地上污浊的液体也消失不见。
苏正志走了过来，站在了她前面，看向熊大为。
熊大为听到苏正志的话之后思索了一会，似乎感到极为认同，用力点了点头。
-
唐柔和苏正志走到门外，一出门潮湿黏腻的热气就重返而来。
走廊尽头的一个黑孩子在好奇地打量他们。
他赤脚站在一个水洼地上，手里拿着已经吃的干净的饭碗，正伸出猩红的舌头去舔未洗净的油渍。
唐柔神色焦急却依旧一言不发。为什么苏正志要打断她？
苏正志察觉到了她的疑虑，问：“你没看到他刚才的模样？”
“什么？”
“他差点烂掉。”
“烂掉？”
苏正志意味深长地看着唐柔，见她一脸不知所措，叹了口气说：
“没听规则吗？”
唐柔有些心虚地摇头。确实不是她听得不仔细，她来的时候系统卡了啊！
“你有没有发现你在这个世界与现实有什么不同？”
唐柔听着他的话，认真回忆。她来到这里和老奶奶打招呼，接着被苏正志拉住，走到302，进门到现在出来。
好像……
她也不知道。
这样想来，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她在现实从没接触过这些人，还是这么奇怪的人。原来平时这个总是悄无声息的公寓里住的都是这样的人吗？
苏正志解释道：“你更害怕说话了。”
唐柔抬头，幡然醒悟。
对！她在现实虽然说是个小社恐，但也只是不愿意在非必要的时候和别人产生多余的交流，不至于说句话也要脸红心跳斟酌半天啊！
她好歹大学还混了个学生会部长，出了社会也是个打拼了小半年的社畜。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这个系统会放大人的缺陷。”
他接着说，
“平时可以轻易伪装，维护体面表象的东西，在这里都会被撕破。”
唐柔思索着他说的话，所以……所以这个大叔才会这么夸张！
她忍不住打量起苏正志来。
他把鸭舌帽拿了下来。唐柔这才看清了苏正志的脸。
他瘦了不少，她记得苏正志原就比自己大一岁，毕业了一年仍然没有脱少年气，只是棱角更加分明。
单眼皮似乎给人一种很凶的感觉，但苏正志的眼神却总是很平和，看谁都像在看一只自己梳毛的小猫。
他边说话边伸手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
唐柔心想，其实有时候会觉得让他当男友也不赖，至少很养眼。以前和他吵架看看他的脸气都能消不少，但是……
苏正志看见她盯着自己，眸光瞬时暗了下来，伸手弹唐柔脑门。
“走什么神？”
唐柔捂着被他打痛的额头说：“这和你不让我直接和他说有什么关系？”
“你直接戳破NPC的伪装，用命令的语气让他修改特性他会无地自容。”
“自尊心薄弱的NPC甚至会烂掉，或者做出什么极端行为……我也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他烂掉的话，这一关就算失败了。”
NPC？所以这些居民都不是她原来公寓的那些居民？
失败……失败会怎样？她感觉那个空有其表的系统也不敢做什么。
苏正志仿佛听见了她的心里话，继续说：“失败了就是雷击，被10-100万安培的电流瞬间击中……”
“那种感觉应该就是被10000只蜜蜂同时蜇伤，会当场死亡，或者也可能捡回一条命落个半身不遂。”
他走到楼道口，额头的碎发被吹得立起来。似乎是因为看见了唐柔脸色骤变，面色愉悦，看起来心情很好。
唐柔确实被吓到了。
雷击！苏正志那样和它说话它也没生气，她还以为系统很好呢！
苏正志说：“走吧。”
尽头的小孩已经不见了，只有晒得滚烫的有些泛白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串黑脚印。
“啊？”
苏正志站往楼下走，回头笑道：“不是饿了吗？”
她摸了摸自己饿扁扁的肚子，被这么一闹都快忘了。
不过，在梦里还能吃东西？
他们停在了二楼，走向右边。唐柔记得这人家，经常把花养死的203室。她这才发现这家由于位置更低，采光很不好。说不定这就是各种花都老是死翘翘的原因。
此刻阳台什么也没放，她向前站了一步，那里有个凹坑，看来是刚把花盆搬走。
唐柔别过头看站在身后的苏正志，问：“不敲门吗？系统没有颁布任务，是不是这里没有人啊？”
苏正志在兜里掏了掏，牵出来大串钥匙，埋头在里面东选西选，一大把钥匙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唐柔看见他取出了一个插进锁眼。
只听见“咔嚓”一声，
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