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岑野也没能如愿听到那句“哥哥”，他的话音刚落，放学的铃声就响起。

    站在楼梯口，似乎都能听见楼上开门，着急回家的脚步声。

    岑野沉默了瞬间，问道：“还回班拿东西吗？”

    羽绒服帽子下虞栀眼睛弯了弯，她摇了摇头。

    岑野只能看见虞栀抿起的嘴角，并不能完全看见她的神情，但这就足够了。

    几乎同时，岑野的嘴角向上勾了下，接着抬起手，把她的帽子往后拉了下，能不盖着眼睛。

    这时，岑野才说：“走吧。”

    虞栀嘴角噙着笑，来回点了点脑袋。

    漫天小雪，在道路上铺了薄薄一层，踏在上面，只留下两双脚印，清晰无比。

    一如虞栀的记忆。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虞栀握着上车前被岑野塞进手中的暖手宝，只觉得掌心的温热流进了全身上下、四肢百骸，温暖无比。

    她想，未来不管过去多长时间，今晚的记忆依旧会存在她的脑海中，永不褪色。

    这场雪来得及时，就像是为了圣诞节做装饰。

    原本看着雪花不算大，还以为很快就会停，谁知这场雪就这么下了一夜，染白了整个琅桦市。

    小片的雪花堆落在地上、车上、树上，和屋顶上，薄薄的一层，但是软软的，就像是棉花糖。

    早上六点半，琅桦市只是雾蒙蒙的，街边的路灯还没熄灭，灯光洒在四周，为这片白增添了抹柔光。

    虞栀走出家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眼睛都亮了两度。

    大雪会增加出行难度，但不能免俗的，没人不喜欢看美丽的景象。

    相比下雪，虞栀不怎么喜欢的是化雪那几天，因为会更冷，对怕冷的人很不友好。

    虞栀踏在雪上，感受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触感，眼睛下意识弯了弯，她一步一步地，慢慢向公交站走去。

    可能是下雪的原因，平时很准时的公交车这次慢了十几分钟。

    等上了车，虞栀习惯性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很安静。

    公交车陆续上的都是学生，手中都拿着以圣诞树做装饰、可可爱爱的礼品盒子，里面放是苹果。

    今天平安夜，送苹果，也算个好寓意。

    也许是大了一岁的原因，佯装成熟，平安夜前一天班长还专门站起身来强调：身为高三的学姐学长，大家都成熟点，苹果什么时候不能吃，这两天就不要去哄抬物价了……

    班长刚说完，班里的人附和声不断，于是达成了约定：今天的（七）班应该不会向前两年似地苹果满天飞。

    想到什么，虞栀缩在羽绒服袖中的手指蜷了下，掌心里软软的触感也就更加明显，她抿了下唇，心跳声无端快了起来。

    等进了班，她下意识看向最后面的位置，哪里空无一人。

    岑野还没有来。

    此时班里还没几个人，虞栀在座位上坐下，把掌心的东西放在桌里，这才把语文书拿出来，准备过一过文言文。

    不多久，有几人陆续踏进班里，如约定的那样，没人拿苹果，但是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让看到的人心情也不自觉变好。

    看着他们，虞栀的眼睛也弯了弯，在余光察觉到从后门踏进班级的熟悉人影时，她下意识转过身去看。

    在看到岑野的那瞬间，她嘴角弯弯，向他招了招手。

    看到虞栀的动作，刚踏进班里的人脚步瞬间，随即向她的方向走去，离得还有半步距离的时候，顿住。

    她似是没反应过来，手依旧扬在半空，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岑野抬起手，把东西放到她扬起的掌心中，轻轻碰着她手心的皮肤，等着她曲起手指抓着。

    虞栀掌心的触感凉凉的，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她没动，岑野张嘴道：“拿好。”

    虞栀猛地回过神来，她只是扫了眼手中的东西下意识就放进书包内藏起来。

    显得很心虚。

    岑野瞧见她有些慌乱的模样，嘴角不明显地向上勾了下。

    班里的人不算多，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顿了下，虞栀抬眸看他，小声问道：“不是约好了吗？”

    岑野面不改色：“我没参加。”

    要不是班长那天专门强调，岑野已经忽略这些事情。

    节日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生活并不会因为赋予平常日子某个特殊含义就会有什么不同。

    岑野觉得无所谓，但是虞栀好像喜欢。

    虞栀会在他生日过后很久再补上一句“生日快乐”、会在高考那天专门发一条祝福的朋友圈，就是帮她找到吊坠时还会问是不是圣诞老人……

    既然她喜欢，总要做点什么。

    只是一个苹果，要是能换她整天的好心情，岑野觉得，挺值。

    如愿见到虞栀的反应，岑野满足了。

    那句“我没参加”说得理直气壮，听得虞栀噎了瞬间，就在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岑野转身回座位了。

    虞栀本想叫住他，但嘴巴张了张，又缓缓合上。

    书包内，和苹果紧紧挨着的还有她进班后才放进的、软软的小物件。

    等班里的人陆续来齐，李妍妍环视一圈，观察了班里的每位同学，非常欣慰：“咱班在这方面还是挺团结的。”

    虞栀：“……”

    她低头写题，装作没听见。

    虽说班里达成平安夜圣诞节不送礼物的约定，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劲，连上课回答问题都要比平时积极，似乎都在等着放学。

    明天周末，等下午放学，就能趁着节日的借口好好休息两天。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班里的人沸腾不已，拿着书包就准备窜，但刚站起身就见老丁堵在班级门口，笑眯眯道：“安静，再坚持一下，来两个男生……”

    说着他指了指梁肖池和他同桌：“你俩来。”

    等梁肖池他们跟着出去，班里的人开始小声议论：

    “老丁是不是看我们太飘了，一怒准备给我们多留点作业。”

    “不会吧不会吧，老丁不会这么狠吧，谁家周末两天的作业需要两个男生去搬啊！”

    “别啊，我还准备去看电影呢！”

    李妍妍也有些哀怨：“我还准备睡两天呢，天天熬夜写作业，我怀疑不等明年高考头发就要掉光了。”

    她的神情幽怨，虞栀失笑，连忙安慰：“不会的，头发会慢慢长出来的 。”

    正说着，老丁重新出现在班级门口，身后的俩人抱着箱子，喜笑颜开。

    “你俩给同学们分分。”

    听到老丁吩咐，梁肖池笑嘻嘻的，中气十足道：“好嘞！”

    看着箱子上的图案，班里的学生都明白过来，气氛顿时沸腾起来：“谢谢老班！”

    老丁笑呵呵的，嘴上却道：“好好学习就是谢我了。”

    说罢，他又笑着问道：“周末作业能不能认真完成？”

    班里的学生几乎是同时大声吼道：“能！”

    声音很大，但被振得耳朵都有些疼的老丁笑得更加慈祥，他说：“节约资源、保护环境，就不给你们包起来了。”

    话音刚落，下面的人就七嘴八舌接道：“没事！就喜欢这种朴实无华的……”

    这瞬间，班里吵吵闹闹的，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控制不住的笑容。

    虞栀嘴角的笑容也没落下，她想，能遇到老丁当老师，是每个学生的福气。

    最后，早上空手来的虞栀在放学回家的时候书包里装了两个苹果，背在肩上，格外沉甸甸的。

    虞栀转身准备回家的时候，就见岑野手中拿着苹果，正在看着她的书包，准确地说是她书包上的挂坠。

    虞栀自然也发现了，顿了下，抬脚向岑野走过去，问道：“一起走？”

    岑野这时才把视线过来，他点点头道：“嗯。”

    往校门口走的时候，岑野慢了半步，他的视线停在虞栀身后的书包上，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

    虞栀原本只有包子挂件的书包上多了别的颜色：一只手工毛线编织的草莓兔子，旁边还有朵白瓣黄蕊的、随处可见的小白花。

    都是用毛线编织的，看着软软的，很可爱。

    这是虞栀去酒吧找他那天买的，在虞栀家里递给她的，他当时说的好像是：赠品。

    那天，他情绪不对，翘课出了学校，想找什么发泄时，在街边的小摊上看到了它。

    摆摊的是位奶奶，都是她自己织的。

    当时岑野看着那个草莓兔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虞栀，他都走过去好久了，又专门拐回去买的。

    那天晚上他给了虞栀，只是从没见她拿出来过。

    过去了这么久，岑野没想到能在虞栀的书包上看见它。

    等走出学校大门，他的视线还没有收回来。

    这时，虞栀的脚步顿住，看向始终慢半步的人，开口问道：“看好了吗？”

    听到声音，岑野顿了瞬间，终于把视线转过来，他看着虞栀，诚实道：“还没有。”

    虞栀：“？”

    你还挺坦诚。

    虞栀深呼吸口气，才说：“我取下来让你好好看看？”

    见她反应，岑野反而笑了，他摇摇头，而是问道：“怎么想起来挂书包上了？”

    这句话一出，原本气势很足的虞栀底气虚了两度，她说：“下雪了，书包适合有点颜色的。”

    天冷的时候适合吃火锅，下雪的时候适合颜色温暖的草莓兔子。

    昨天她站在楼梯口，看着地上薄薄的那层雪花时就这么觉得了，于是她就这么做了，也这么给岑野说了。

    岑野垂眸看着虞栀，听到她的话，嘴角闪过笑意，点点头道：“很适合。”

    适合书包。

    也适合虞栀。

    虞栀的嘴角抿了下，她口袋里的手指紧紧握了下，手心的柔软被她团成一团，她看着岑野，半晌，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伸手。”

    岑野愣了瞬间，顿了下，在虞栀眼神示意下，还是乖乖把手摊开递到她面前，道：“怎么……”

    还没说完，就被虞栀打断：“送你！”

    说完，她一鼓作气把口袋中的东西拿出，放到了岑野的手上。

    话说出口、东西送出去，就已经过了对虞栀来说最难的关卡，她松口气，说道：“圣诞节快乐！”

    那是一个圣诞老人，也是钩织的，三角帽和衣服是红色的，胡子是白色的，岑野的手掌大，放在那里显得可可爱爱。

    岑野垂眸看着掌心的钩织挂件，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还有谢谢你送我兔……”

    还没说完，看着岑野掌心刚刚被她捏得有些变形、还没完全恢复的圣诞老人，虞栀眼睛蓦地瞪大，她下意识伸手准备拿回来整理一下。

    岑野手指一蜷，收了回来，感受着掌心的柔软触感，只觉得连心脏也软得要命。

    虞栀刚抬起的手指顿在那里，她垂眸看了眼岑野垂下的手掌，他的手指只是轻轻圈着圣诞老人，似乎它有生命般，小心翼翼地，不敢使劲。

    冬天，温度不高，这瞬间虞栀却觉得浑身暖暖的。

    她的手指缓缓收回。

    看着面前的女生，半晌，岑野终于开口，他低声问道：“只有我有？”

    他问得直白，虞栀的手指捏着垂落下的书包带，她没有说话，但是抿着嘴点了点头。

    她的空闲时间不多，没有时间再去钩织第二个。

    岑野努力控制着心底的冲动，又道：“你想好，给我就不能收回去了。”

    虞栀沉默瞬间，觉得岑野奇奇怪怪，终于开口：“也没打算要回去啊！”

    见她反应，岑野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显，他嘴唇微张，轻声开口。

    他说：“虞栀，你要说话算数。”

    这时，岑野才觉得他很小气，给了他的，不能给别人，也不能收回去。

    就像他突然希望，虞栀眼里只有他。

    只能看得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