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

    “驴胶本已熬好,只待晾凉切片就能给老太太入药。但锅柄忽然断裂,熬好的胶倾倒了一地已不能用了!”

    姚姜叹气:“我已遭遇了两回意外,看来我不宜在贵府熬胶,”

    孙仲良拿起那物事细看,面色一端:“两回意外?请你说分明些。”

    姚姜先将锅柄突然断裂说了一回,又接着说:“上回夫人寻我去说话,来回时刻不长,但灶上的驴胶却熬糊了。我离开后,贵府中有位老妈妈来向我表妹要了碗酒酿。”

    “我表妹仅盛酒酿离开了片刻。灶内的文火变为武火,将驴皮烧得焦糊在了锅底。若没人添火烧油,怎会如此?”

    姚姜穿越前曾因好友孕产研究并尝试熬过两次驴胶,成品的成色不佳,但已经具有一定经验。

    在孙府第一次熬胶失败后,她反复比对非遗阿胶的熬制指南修正自己曾经的经验,一次次修正自己的操作,后一次熬胶便严格按指南来进行。

    因有过失败,她对每一步都格外认真。但第二次及第三次熬胶的失败全出乎意料,这已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不想让她成功!即便她再次熬胶,还会有更奇特的意外!防不胜防!

    孙仲良立起身来:“刘娘子,我随你去看一看。”

    姚姜引着他来到小院时,已有几名孙家下人在厨房门前探头探脑!厨房的门开着,竹青拦在厨房门前没让他们入内。

    孙仲良步入厨房,仔细看了看倒扣在地上的地锅,又看撒了一地的驴胶,蹲下身抠了一块拿起来细看。

    驴胶还未凉透,触手柔软,虽然沾染了灰尘污物,但色泽正是隐隐透明的深褐!

    孙仲良看了片刻唤来另一位管事低声吩咐了几句,那管事对姚姜行礼:“请刘娘子收拾收拾,我送刘娘子出府。”

    姚姜和竹青的随身物品不多,收好后跟着管事出了孙府后门。

    一辆马车停在孙府后门外,管事微笑:“请二位娘子上车。”

    马车将她们送到钱塘城外的一所三进小院。

    下了马车,那位管事微笑:“二位娘子,我家家主劳烦二位到此间等候,他有话要与二位细说。”

    不多时,孙仲良来到,他对着姚姜拱手:“我与田先生细看了刘娘子熬好的胶,田先生说与药书中所写一般无二,是极好的驴胶,可惜不能再入药。刘娘子果真是能熬好胶的,因此我将二位请到此间来重新熬制。这院子闲置多年,府中人不会来。二位若有所需便对蔡管事说,他是我身边人,信得过。”

    这院子有两名下人两名仆妇照看,蔡管事将他们唤来分派了事务,又嘱咐:“二位娘子请放心住下,有事只管使唤他们。此间所需用物连同熬胶所需的物事我自去采买,后日一并送来。”

    直到孙仲良与蔡管事离去,竹青都未缓过来,“姐姐,这,这……”

    姚姜微微一笑:“你当我们熬胶出的差错都是意外?铁锅可是新的,锅柄也由铸铁所成,随意就断了?各家都有不愿人知晓的私事,孙家这样家大业大,只会更加多事。既然来了这里没人打扰,我们认真熬胶,赚了银子就走!”

    这小院精致幽静,姚姜带着竹青用了半月时间,将蔡管事送来驴皮与黄酒都熬成了上等驴胶。

    姚姜看着驴胶熬成,便让孙家下人传话给蔡管事,次日孙仲良便来到。

    驴胶切为厚片,色泽深褐,边角隐隐透明。

    孙仲良啧啧赞叹:“刘娘子,你这驴胶熬得可真好!这手艺可真是难得。”

    没等姚姜说话,孙仲良对她拱手:“好胶难寻,还请姚娘子勿嫌辛苦,再为我家老太太熬制些许。我必定不会亏待二位。再有,明日蔡管事会送几名机灵的伙计来打下手,二位只管使唤他们。”

    之后的几日,孙家上下都送了谢仪来,连孙家老太太也送来不少礼物。

    送来谢仪的依旧是蔡管事,他眉开眼笑:“大夫不仅用刘娘子的胶入药,还让老太太每日以黄酒蒸了服用,老太太精神比从前健旺了许多!这些都是家中各房送与二位娘子的,还请收下。”

    但下一回熬得的驴胶却品质寻常。

    仔细比对后,姚姜告诉蔡管事,“这回的驴皮太薄且少有胶性。不如下回采买时管事带我同去,我来挑选药材。”

    又辛苦了十数日,这日下午,熬得满满两盘驴胶,姚姜指使着伙计将驴胶倒入木盘中晾凉。

    竹青早成了行家,她仔细端详驴胶,“色泽深褐,胶性极佳,晾上一晚明日切片后送回去,你们家主必定高兴。”

    停了一停,她招呼孙家的伙计:“诸位近来辛苦,我姐姐都看在眼中也很是感激,我先前已去城中的尝味观要了桌好菜来相谢,还请各位都不要客气推让。”

    晚饭时尝味观果真送来一桌酒菜,竹青带着孙家下人在院中支起桌子摆开,又端来几只炭炉和数盘切好的鲜羊肉。

    尝味观是钱塘城内有名的酒楼,送来的菜色精致美味。姚姜还让竹青沽了半只肥羊来切了片现烤,鲜美无比。

    孙家伙计跟随姚姜已经半月有余,早已不拘束,谢了她们便围桌坐下吃喝。

    姚姜吃了两片烤羊肉:“吃这个得配酒。黄酒可还有么?”

    伙计赶紧拿了姚姜为熬驴胶酿制的黄酒来。

    “可还有别的酒?”姚姜看着竹青问。

    竹青想了想:“想必还剩得有激发药性用的烧酒,烧酒配羊肉更加香醇。”

    “今回熬出了好胶,家主必定高兴,喝两坛烧酒想必不打紧。今日喝的烧酒也算我们的。”姚姜对着竹青微笑:“去取来吧。”

    “哪用刘二娘子辛苦,我们去取!”

    孙家伙计立时去取了两坛烧酒来,拍开泥封倾倒在碗中。

    酒香浓烈、佳肴丰盛,吃喝了一阵,姚姜和竹青已不胜酒力各自回去歇息。

    她们一走,孙家下人便放了开来,就着酒菜谈谈说说,这顿饭自太阳下山直吃到半夜。

    黄酒喝得涓滴无存,烧酒也喝去了数坛,人人都吃得肚满腹胀、满面红光,才各自歪歪倒倒地回屋睡下。

    翌日清晨,天边微有光亮,姚姜和竹青悄悄步出屋舍。

    二人轻手轻脚将院内看了一回,见孙家下人各自在屋中睡得香甜无比。她们寻到小院的锁匙,快步来到门边开了锁,步出小院将门关拢,向钱塘城行去。

    晨风清凉、鸡鸣声声,路上行人不多。姚姜和竹青衣着简朴,脚步轻快,于寅时二刻赶到南城门外,与要进城的百姓一同等待开城门。

    寅时五刻,南城门开门,二人径直来到城中一家镖局门外拍门。

    镖局的伙计打着哈欠开了门,姚姜微笑:“有趟急镖得即刻出发,酬金为一百两,不知你们接不接?”

    孙家下人犹在梦乡,姚姜和竹青已在四名镖师的保护之下出了钱塘城,沿着官道向北而去!

    纵算姚姜雇了四名强壮的镖师骑马跟随护送,坐在镖局马车上竹青依旧担忧:“姐姐,他们会不会追来?”

    姚姜倚靠着软垫两眼微红睡意深浓,“昨晚喝了那许多黄酒和烧酒,必定醉得厉害,不到中午不会醒来。从小院到城中还需时刻,等这事传过去,我们早已走远了!”

    竹青撩起马车上的轩帏向着后方的钱塘城看了看,“姐姐,实则钱塘也不错。原先我想着我们有了银子,姐姐有本事我能帮手,便可以在钱塘立足。却没想到还是要离开!”

    姚姜打了个哈欠:“以他家在钱塘的势力,我们留下只会被其掌控,依旧是身不由己!他家给的银子不仅买我们的手艺,还想禁锢我们的自由,因此再好也不能久留!今日钱塘城内的车马铺的车马是去往海宁与湖广的,他家找人只会向这两个方向去找。我们却去向广陵从新来过!”

    她倒在软垫中:“等我们到了广陵,你给自己另取个名字吧,要有名有姓。用你从前的名字也好。”

    “我不会取名,也不知该取什么名。姐姐帮我取。”

    姚姜睡意深浓:“名字是对自己身份的认可。你不是奴仆,自己取个喜欢的名吧。”

    竹青认真想了片刻:“姐姐,我很喜欢刘璃这个名,姐姐既然不用它了,就把这名字就给我。从今往后,我便唤作刘璃。”

    姚姜到了孙家位于钱塘城外的小院,就已经隐约担忧难以脱身!

    孙家送来谢仪林林总总是八百八十八两,送了银锭而非银票,她便断定孙家必定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

    将来孙家说送来的是谢仪,这便是谢仪;孙家说是聘礼,它们就变成了聘礼!掌控两名来自异乡的少女对财大势大孙家而言易如反掌!

    她不露声色带着伙计熬胶,转头便和竹青定下了离开计划。

    她学习了非遗酒类蒸馏提纯法,将黄酒酿得更加香醇可口,度数也大大提高。

    她们绝口不提离开,一心熬胶,除了跟着蔡管事去采买药材外甚至足不出户,连宴请的酒菜则是竹青托了孙家仆妇去备办,孙家下人都当她们是不爱出门的药痴,没对她们严加防备。

    宴请的酒菜多而好,孙家下人吃得满嘴流油还喝得酩酊大醉!而姚姜和竹青却仅是浅尝了两口,之后便清醒着等天明,顺利离开了小院!

    时近中午,孙家下人才逐渐醒转。

    太阳过了头顶,依旧不见姚姜和刘璃露面,两名仆妇小心地前去敲竹青的屋门:“刘小娘子可醒了?可要用些热汤?”

    屋门应声而开,屋内空无一人!

    两名仆妇赶紧去敲姚姜的门,无人应声,她们扑入屋中才见屋内床帐被褥齐整,先前送来的首饰与布料整整齐齐放在桌上,一旁以驴胶压着的一封书信。

    仆妇与孙家下人都知晓不妙,立时将小院内外找了个遍,哪里有!

    待得孙府知晓走脱了刘璃姐妹,姚姜已在镖师的保护下远离了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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