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临州行馆。

    床榻上的祁俢韫猛然睁开双眼,侧身朝着床下,吐出了一口鲜血。

    “殿下!”守在一旁的虞子颂立刻上前。

    祁俢韫怔怔的看了看他,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急急的问:“卿瑶呢?她在哪里?”

    虞子颂顿了顿,低声道:“妹妹她......在隔壁。”

    祁俢韫看他神情不对,心中陡然一沉,白着脸颤声问:“......她出事了?”

    “她还在昏迷......”虞子颂欲言又止。

    祁俢韫立刻掀开衾被,不顾身上多处传来的疼痛,挣扎着下床:“我去看着她,我去守着她。”

    虞子颂知道拦不住他,于是连忙搀住他:“我扶殿下过去。”

    虞卿瑶静静的躺在床榻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白,呼吸弱不可闻,几乎看不出活人的气色。

    祁俢韫脑中闪过前世她去世时的样子,霎时犹如万箭穿心,喉头一股铁锈腥气蓦的涌上来,又吐了血。

    “殿下!”虞子颂被他接二连三的吐血吓得不轻,忙扶着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转头对采薇道,“快去厢房请大夫过来。”

    采薇应了一声匆匆出去了。

    祁俢韫咳了几声,擦掉嘴角的血,低声的艰难的问道:“卿瑶......大夫怎么说?”

    虞子颂道:“大夫说妹妹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按理说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现在虽脉息微弱,但始终有口气在,只能将各种解毒的药材轮番用上,尽力一试,至于结果如何......要看天意了。”

    天意?天意就是给了他希望,再把他打进无穷无尽的绝望里去吗?

    若是再失去她一次,他怕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了。

    无数的天材地宝流水似的送进行馆,熬成药汁给虞卿瑶灌下去,她却始终昏迷着,不见好也不见坏。

    就这么一日又一日的过去,祁俢韫甚至不知道心里是庆幸多一些,还是绝望更多一些。

    临州城的雨下个不停,先前龙王山被苏忆惜一行人炸塌了一半,山石陷落下去,堵住了河道,以致水位急涨,淹没了一些地势低洼的农田和房屋。

    幸亏祁俢韫先前已将百姓提前转移,并没有出现伤亡。

    陈元意清醒过来之后也没有再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主动担去了疏通河道的任务,尽心尽力做事的同时,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也许,能找到白雨落的遗体......

    祁俢韫怕他太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于是派了虞子颂去看顾,陈淼带兵继续清剿海寇,自己则暂代知州之职,处理临州城大小事务。

    “殿下,您都知道让陈淼去看顾陈大人,怎么却不肯顾惜顾惜自己呢,再这么下去,只怕妹妹还没醒,您就要先撑不住了。”

    虞子颂终于在祁俢韫不眠不休的看了三天三夜的公文后,忍不住开口劝他。

    祁俢韫头都没从那一堆公文中抬起来,淡淡道:“没事,我撑得住。”

    “殿下......”虞子颂又把一盘糕点端过去,“那您好歹吃些东西吧,这样下去真的不行的,等妹妹醒过来看到您这样,一定会骂我的。”

    祁俢韫听到‘醒过来’三个字时眼睫颤了颤,这才伸手拿过一块糕点像嚼蜡一样吃了,又喝了口水。

    “好了,东西我吃过了,水也喝了,等到晚上我会睡一会儿的,你放心,她一日不醒,我是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忙你的去吧。”

    当天夜里,祁俢韫确实睡着了,但不是自己要睡的,而是因为受伤虚弱的身体实在撑不住连日来的操劳,扑通倒在虞卿瑶房间的桌案上,昏睡了过去。

    梦里又是漫无天际的茫茫大雪,每一片雪花都像是一把刀,携着那锥心刺骨的前世,一刀一刀剜在他的身上。

    他被困在那绝望窒息的梦里,怎么都醒不过来。

    “斯然哥哥?斯然哥哥,快醒醒,快醒醒啊。”

    卿瑶的声音仿佛从空中传来,驱散厚厚的阴霾,击碎数不清的雪花刀片,如一束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祁俢韫蓦的睁开了眼睛。

    “斯然哥哥,你终于醒了!”身侧传来轻柔的熟悉的声音。

    祁俢韫心尖一颤,猛的坐起身,身上披着的外衫簌簌滑落在地,然后他便呆住了。

    面前,虞卿瑶穿着月白的中衣,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站在晨曦中,面容有些苍白憔悴,一双明珠般的眸子此时正关切的望着自己,口中还在问着:“斯然哥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看你眉头一直皱着,额上出了好多汗,人也在发抖,就把你叫醒了。”

    祁俢韫怔了半响,不敢确定的开口唤道:“卿瑶?”

    虞卿瑶眨了下眼睛,弯眸笑道:“嗯,是我呀。”

    祁俢韫仍是不敢相信道:“你......醒了?”

    虞卿瑶点了点头:“嗯,醒了,斯然哥哥,我好饿啊,浑身都没力气......”

    话未说完,祁俢韫已忽然站起身,紧紧的抱住了她。

    “卿瑶,你真的醒了?!”他又问了一遍。

    这样的场景,以前似乎也发生过,之前在清思殿,斯然哥哥好像也是做了噩梦之后,忽然就抱住了她。

    虞卿瑶脑袋埋在他胸前,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抬起双手,虚虚环在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嗯,我真的醒了,而且好饿啊,没力气,都快站不住了......”

    祁俢韫闻言,双膝微弯,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虞卿瑶惊的轻呼一声,双手牢牢抱住了他的脖颈。

    祁俢韫把她抱回床上,给她盖上被子,一双凤目亮晶晶的:“你等着,我这就叫人准备些吃的送过来。”

    虞卿瑶还没从方才那一抱中回过神来,呆呆的点头:“嗯。”

    祁俢韫打开房门,唤了虞子颂和采薇过来,除了准备吃食之外,还把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诊了脉,道:“启禀殿下,虞姑娘体内的毒素已清,现在无碍了,只是饮食要循序渐进,先用些清淡暖胃的,适量搭一些进补的,不可贪多。”

    祁俢韫仍不放心的问道:“那见血封喉的毒药当真清了?”

    大夫回道:“回殿下,确实是清了。”

    略顿了顿,又斟酌道,“这般奇事,小人行医将近四十载,莫说没见过,就是听也从未听说过,一些古卷中倒是有提过,有西南奇异的蛊类,能克百毒,却也未有详细的记载,更不曾听闻过此类事情,且虞姑娘的脉象也无甚异常,小人医术不精,着实看不出此番的门道来。”

    “西南......蛊类......”祁俢韫低喃了一句,然后道,“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莫要到处走动,有事会随时唤你。”

    “是。”大夫行礼告退。

    祁俢韫陪虞卿瑶用过饭后,便让虞子颂和采薇各自去忙,房中只留他二人。

    他坐在床沿,轻声道:“卿瑶,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实的告诉我。”

    虞卿瑶看他这般认真,也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斯然哥哥你问。”

    祁俢韫定定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记得之前的事情?”

    在祁俢韫前世的记忆里,她并没有跟着来到临州。

    而这次却来了,且她之前所说的梦境除了虞子颂重伤这一点与前世不符之外,其他都是前世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

    再有,祁与安这次莫名其妙生了病没能离京,以及她对祁衍那看似毫无缘由,而又不同寻常的态度......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记得前世的事情。

    “什么之前的事情?”虞卿瑶一时没听明白。

    祁俢韫看着她,轻道:“就是,我们上一世的事情。”

    虞卿瑶愣了愣,随即慢慢睁大了眼睛,惊道:“斯然哥哥你......你想起来了?!”

    祁俢韫颔首:“嗯,我想起来了,你一开始就记得是不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虞卿瑶低下头:“我当时一睁开眼,就回到了慕老太君生辰那日,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哪敢说......你们怕不是以为我得了疯病了。”

    “我不会。”祁俢韫笃定道,“卿瑶,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所以,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一个人去承担,好吗?”

    虞卿瑶抬起头,对上他清冽沉静的眼睛,点点头:“嗯,我答应你。”

    祁俢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弯起唇角:“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虞卿瑶笑着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斯然哥哥,你是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吗?”

    祁俢韫颔首:“嗯,你是不是想问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怎么回事?幕后之人又是谁?”

    虞卿瑶顿了顿,这些事情她确实很想知道,也很关心,不过眼下,她心中最挂着的,却不是这些。

    而是,斯然哥哥既然想起了所有的事情,那岂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她前世喜欢祁衍的事情了......

    要是斯然哥哥误以为她现在还在喜欢他,那怎么办?

    眼下这个情况,她又不好没头没脑的自己去提,否则倒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虞卿瑶在心中忖了忖,决定暂时压下,等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说。

    她点了点头,顺着祁俢韫的话问道:“嗯,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啊?是不是宣王爷?”

    祁俢韫摇了摇头:“不是他,幕后之人是副相李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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