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雪花漫天飞舞,飘飘洒洒,将整座巍峨皇城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雪幕之下。

    内侍总管陈林海袖手站立于紫宸殿朱红的大门外,眼望着空中鹅毛大的雪花打着旋轻轻落下,耳闻着殿中的动静。

    忽然,清寒寂静中,殿内隐隐传来一阵清脆的叮铛声。

    陈林海一惊,像是刀剑落地的声音!猛的转过身,疾步上前,刚推开殿门,一个人影便似山石一般重重的飞扑出来。

    陈林海躲避不及,被撞了个正着,直砸到十尺开外的雪地中去,顿时眼冒金星,口鼻出血,浑身骨头都仿佛断掉了。

    “陈总管!”几个小内侍慌里慌张的跑过来扶他。

    陈林海龇牙咧嘴的骂道:“蠢货!还不赶紧去看看陛下!哪里来的功夫管我!”

    “是,是。”小内侍立刻放开手,又慌里慌张的往殿中去。

    陈林海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挣扎着站起,只见不远处的雪地上,躺着口吐鲜血双眼呆滞的安王祁衍,此时已被左右御林军拿住。

    方才从殿内飞出来的就是这位安王了,看样子不是逃出来的,倒像是被打出来的。

    “先看好了。”陈林海吩咐了一句,然后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往紫宸殿走去。

    刚跨过门槛,瞧见殿中的情形,立时又吓得魂飞魄散,就地抓起一个战战兢兢跪伏着的小内侍,心惊胆颤道:“快!快去请周太医!”

    祁俢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御案那里走过来的,又是怎么把祁衍一脚踹了出去。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把卿瑶抱在了怀里,颤抖着手去捂她颈侧的伤口,温热的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汩汩渗出来,仿佛岩浆一般,烫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低低的无措的唤道:“卿瑶......卿瑶......”

    虞卿瑶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血呛住,什么也说不出来,身子颤了颤,喉间溢出一丝极微弱极短促的呜咽,而后望着他的瞳孔渐渐涣散......

    祁俢韫指间的鲜血和怀中的身体逐渐变的冰凉透骨。

    一阵寒风裹着雪花吹进大殿,祁俢韫打了个冷颤,抱紧虞卿瑶,缓缓的转过头:“谁让你们开门的?不知道她现在很冷吗?关上门,取炭盆来。”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与往常一般,甚至更为平静,但却透着一股瘆人的诡异。

    殿中跪着的众人一时被骇的怔住了,都一动不动。

    还是陈林海反应快,只骇了片刻,便踢了踢身旁的两个内侍,低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内侍抖抖索索的起身,分别去关门,取炭盆。

    太医院院判周兴进到紫宸殿,一看这鲜血淋漓的场景,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两个时辰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他根本不用上前,就知道虞卿瑶已断了气了。

    心中正犹豫要不要过去送命,祁俢韫忽转过头来:“周兴,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来诊脉。”

    周兴从未见过陛下这个样子,简直魔怔了似的,骇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心道,这条老命今天怕是要交代了。

    他扑通跪下,颤颤巍巍膝行过去,抖着手指搭在虞卿瑶沾血的手腕上,诊了片刻,然后收回手,再膝行着后退几步,额头磕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微臣无能......”

    祁俢韫仿佛是没听懂,看着他怔了片刻,随后眸光骤寒,低低的吼道:“滚出去!全都滚出去!”

    殿中所有人都低垂着头退了出去,跨出门槛的刹那,宛如溺在水中的脑袋露出了水面,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这时已是申时末了,本就晦暗的天很快黑了下去,一盏盏宫灯亮了起来。

    陈林海看了看雪地里仍旧呆滞着的安王祁衍,因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暂时还不能冻死了,遂令人把他带到偏殿中看押起来,以便陛下回过神后,要杀要剐都能第一时间把人带过来。

    祁俢韫抱着虞卿瑶在紫宸殿整整坐了一个晚上。

    到了卯时,还不见人出来,陈林海急的团团转,想了想,叫过一名内侍,吩咐道:“快去宣王府请宣王爷进宫来。”

    宣王祁昱闻得消息,匆匆进了宫,来到紫宸殿门前,先是拍了拍门,叫了几声,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他盯着朱红的殿门略踌躇了片刻,随即抬起腿,一脚把门踹开了,然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陈林海吓得一哆嗦,却没敢拦着,更不敢跟着进去,只探头张了张眼朝里看。

    陛下仍是跟昨天一样,背对着殿门,抱着虞姑娘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像。

    宣王走到祁俢韫的面前,单膝跪地,目光从已经死去的虞卿瑶身上移到面无表情的祁俢韫身上,轻轻叫了一声:“陛下。”

    祁俢韫毫无反应,连眼皮睫毛都没动一下,若不是能感受到他那微弱的气息,宣王真要以为这也是个死人了。

    宣王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陛下,臣知道你心里难过,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相信虞姑娘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祁俢韫仍是毫无反应。

    宣王看着他,知道好好说话是唤不醒他了,于是沉声道:“祁俢韫,你不要忘了自己一国之君的身份和责任,如今西南战事未平,能臣悍将接连折损,朝堂动荡难安,内外敌皆虎视眈眈。

    大祁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都在你肩上扛着,你爱的人死了,你当然可以悲伤,但是你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像现在这样发疯,你必须尽快振作起来,你听到了吗?”

    祁俢韫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的转动了眼珠,看向宣王,慢慢的开口道:“责任?振作?祁昱,你这个抛弃了自己的责任,一直萎靡不振到现在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宣王闻言默不作声。

    祁俢韫继续恨恨的道:“当初,若不是你执意不肯做储君,父皇又怎么会接下重任做这个皇帝?你以为他想吗?你以为我想吗?你不愿意一辈子被困在这如同牢笼一般的皇城之中,别人又何尝愿意?!如果当初你带绾妃回来时就立刻娶了她,父皇又怎会纳她为妃?更不会生下祁衍,也不会有后来这许许多多的事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宣王并不辩驳一句,只是应道:“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等揪出幕后之人,等事情尘埃落定,我自会以死谢罪,但是现在,你必须振作起来,难道你想让虞卿瑶白死么?你不打算为她报仇了吗?”

    祁俢韫心中一震,终于抱着虞卿瑶,慢慢的站起来,走进内室,把她轻轻的放在床榻上,仿佛怕她冷似的,又拿过衾被给她盖上了。

    然后转身走出紫宸殿,染满鲜血的手一把抽出侍卫佩戴的腰刀,寒声道:“祁衍人在哪里?”

    陈林海垂首上前回道:“回陛下,在偏殿。”

    祁俢韫大踏步朝着偏殿走去,宣王从后面追上来,拦在他的面前:“陛下!你忘了先帝的遗旨了吗?你不能杀他!祁衍不过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亦是无辜之人。”

    祁俢韫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看着他,生平第一次如野兽一般的怒吼道:“无辜?!他杀了父皇杀了母后,如今又害死了卿瑶,他哪里无辜?!难道只因受人利用杀人,就不用偿命了吗?那那些真正无辜死去的人又去找谁说理去?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大祁也没有这样的律法!祁衍他必须死!”

    说罢,用力搡开他,继续往偏殿走去。

    宣王再次追了过去,双膝一弯,跪在他的面前:“陛下,你可以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但是决不能忤逆先帝遗旨,祁衍不能杀!”

    祁俢韫恍若未闻,一脚踹开他,继续往前走。

    宣王从地上爬起来,又一次追了过去,跪下道:“陛下,正如你之前所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臣造成的,要偿命也该是臣来偿命,陛下若一定要杀他,就先杀了臣吧!”

    祁俢韫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凄厉的笑了两声:“好,好,你们都护着他,都护着他,父皇被他毒死了也还要护着他,你也愿意为他去死,所以说,做这个皇帝到底有什么意思?连一个该死的人都杀不了。”

    说罢,手中拿着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也好,也好,那就让他跟我一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吧......”

    祁俢韫无力的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进了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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