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俢韫扶着虞卿瑶慢慢往巷子外走去。
昏暗中，虞卿瑶只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热，呼吸越来越重，步子越来越虚浮。
起先她还不明所以，有气无力的问道：“斯然哥哥，我这是......中毒了吗？”
祁俢韫无奈道：“并非中毒，你只是喝醉了，你不胜酒力，往后再不可沾酒了。”
虞卿瑶一惊，哑声道：“啊？我就喝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就会醉了？”
“你该庆幸你只喝了一点点，否则......”祁俢韫顿了顿，接着道，“否则早就人事不省了。”
祁俢韫的声音本就清泠泠的，很好听，虞卿瑶此时身体发热，头脑发晕，听来更觉如雪水一般，滴滴串串落在心间，那股冰冰凉凉的清透感令她觉得十分舒适。
紧接着她便想到，冷霏白的气味闻起来也是这般令人舒适，心念转动之间，她就身体一软，靠在了祁俢韫的怀里。
祁俢韫顿时僵住了，一动不动。
虞卿瑶如愿以偿的嗅到了冷霏白的味道。
只是这味道比之以往要浅淡许多，不像是外衣上散发出来的，倒像是隔着层层衣物自内里透出来的。
虞卿瑶伸手搭在祁俢韫的肩膀上，借着这股力道，微微仰起头，极缓慢的眨了下迷濛的双眼，软声问道：“斯然哥哥，你这衣服熏过香吗？”
祁俢韫垂眸，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他内心备受煎熬，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她给敲晕了，免得她又像上次那般晕缠......可又实在舍不得她此时此刻对自己毫无防备的亲昵和依恋。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没有，出门在外，不便熏香。”
“哦。”虞卿瑶脑袋晃了一下，额头直愣愣撞到了祁俢韫的胸口，手也上去扒拉了几下，喃喃道，“那你，那你身上怎么还有冷霏白的味道呢？就是，就是这味道很浅，很，浅......”
她的话音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眼皮沉沉合上，彻底昏睡了过去。
祁俢韫抱住她软倒的身子，低低道：“衣服虽未熏香，只是我日日用这冷霏白沐浴已十年有余，香气早已沁入肌理，久久不散......”
只因你说喜欢冷霏白的味道。
***
翌日，临州天阴落雨。
悦来悦去客栈的小院中栽了一簇芭蕉，雨打芭蕉，淅淅沥沥。
虞卿瑶闻声醒来时，头仍有些昏沉，口中干渴，哑声唤了采薇，先漱了口，而后接连饮了两杯茶水，才觉好了一些。
“采薇，什么时辰了？”
采薇道：“卯正三刻了，殿下和公子正在客栈的大堂等着姑娘用早膳呢，我服侍姑娘洗漱更衣吧。”
虞卿瑶一惊，瞬间清醒了不少，忙下榻道：“他们等了多久了？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公子原要我叫的，可殿下说姑娘连日来舟车劳顿，定是累坏了，让姑娘先睡着，若是到了辰时还未醒，再让我叫，可巧，我刚让店中伙计备好热水，正准备叫呢，姑娘就醒了。”
虞卿瑶点点头，在采薇的搀扶下快步绕过一架四季屏风，进到房角的小净室中，宽衣沐浴。
因热气蒸腾，虞卿瑶左胸前的那朵桃花印记颜色渐深，愈来愈姝丽浓烈，引人遐思。
采薇不论看几次，都忍不住先惊艳，后担忧：“姑娘心口的这朵桃花印记虽美艳绝伦，可也实在是奇怪，等回了京城，还是再找几个女医给瞧瞧才是。”
“嗯......”
虞卿瑶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她沐浴了一时，身体慢慢舒展，头脑也渐渐的清醒了，昨晚她究竟是只喝了一点点八仙醉，虽有些醉了，却没有全然失去意识。
此刻，关于昨晚的记忆便先后涌了出来......直到去追祁衍时记忆还是清晰正常的。
可往后，进了小巷子，她晕晕乎乎的......鬼使神差的就靠在了斯然哥哥的怀里......还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又缠着人问来问去......
虞卿瑶猛的抓住采薇的手：“采薇，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采薇被她吓了一跳：“姑娘昨天晚上喝醉了，是殿下送姑娘回来的......姑娘，你脸怎么这么红？是水太热了吗？”
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探进水中试了试，“温度刚好啊，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脸怎么越来越红？”
虞卿瑶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身子往水中沉了沉，淹没至下巴处，一双明珠般的眼睛惶惶然不知所措：“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只是觉得心里像是有好多只小兔子，不停地跳来跳去，跳的我心慌......”
采薇一惊：“别是昨晚不小心受了寒，发起热来了，我这就找公子和殿下，寻个郎中过来瞧瞧。”
虞卿瑶连忙拽住她：“别去，我觉得不像是生病，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采薇奇怪道：“不是生病，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突然如此？还是找个郎中过来看看才好。”
虞卿瑶有些迟疑的说：“其实，之前在船上时也有过一回......我虽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确实跟生病不太一样，后面冷静下来后也就渐渐的好了。”
“冷静下来后渐渐的好了......”
采薇把她的话在心中忖度了一番，再瞧瞧自家姑娘红彤彤慌乱乱的小脸儿，仿佛略明白了一些。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姑娘，你这两回心跳加速，脸颊发烫时，心中可都是想到了太子殿下？”
虞卿瑶一愣，脸顿时更红了：“你，你怎么知道？”
采薇笑道：“那就对了，如此看来，姑娘确实不是生病。”
虞卿瑶急道：“什么就对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好采薇，快告诉我。”
采薇又是一笑，神神秘秘的凑到虞卿瑶耳边，低声道：“姑娘这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殿下，情窦初开，芳心大乱了。”
虞卿瑶有些懵懵的：“你说我喜欢斯然哥哥？”
“难道姑娘不喜欢殿下吗？”
虞卿瑶一时心乱如麻：“喜欢，自然是喜欢，可我一直喜欢他呀，也从没像现在这样过，而且......”
而且她前世是喜欢过祁衍的，从始至终也不曾像这般慌慌张张，忙忙乱乱，不知所措的......
采薇笑着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姑娘以前是不开窍，不懂得，心中敞敞亮亮的，才不自知，现如今开了窍，心中柔肠百转，当然与之前大不相同。”
虞卿瑶仍有些疑惑：“是这样吗？”
若果真如此，那么同是喜欢一个人，心境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呢？
采薇看她还不十分明白，倒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多嘴了，于是安慰道：“姑娘也不必多思多虑，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意，早晚会明白的。”
虞卿瑶轻轻‘嗯’了一声，眼下还有许多要紧的事情要办，既想不通，就暂时不想了。
沐浴过后，她仍同之前一样，不施粉黛，不带钗环，乌发简单束起，着男子装束。
采薇又从袖笼中拿过一个银色的小圆盒：“这是殿下昨晚送姑娘回来之后，又去药铺买回来的活血化瘀的药膏，特嘱咐我一日两次给姑娘擦手腕的。”
说着，将那小圆盒拧开，放到一旁的桌案上，托起虞卿瑶的左手，昨日看着倒没什么，过了一夜，只见皓白的腕子上浮出了一圈淡淡的淤青。
这痕迹有些特别，不像是寻常磕碰造成的。
采薇想起昨日祁俢韫愧悔的眼神，心中已猜了个大概，一面轻柔的擦药，一面心疼的说道：“殿下也真是的，明知姑娘皮肤娇嫩，怎么使那么大劲儿，好端端的，平添出这些印子来。”
虞卿瑶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听她这么半隐半晦的一说，不由自主就红了脸：“他不是故意的，怪我当时跑得快，他一着急就......”
采薇收起药盒，笑道：“怪我多嘴一说，这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情我愿的事，我一个丫头瞎赶着说什么呢。”
虞卿瑶半羞半恼道：“好你个采薇，胆子真是愈发大了，竟拐着弯的取笑起我来了，你再胡说，我这就派人把你送回京城去，接了采兰来。”
采薇知她不是真恼，仍是笑着道：“好好好，再不说了，姑娘息息火，咱们快去找殿下和公子，赶紧吃了早饭，好去看看那大名鼎鼎的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