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捌

    贺知漾引起的冲突过去,两方人又开始相安无事地“对峙”。龙霆虎兵猖狂些,居然在城外就练起了军阵。与方渝斯一般的军中新秀看不过去,也拉着昭翎军出城,在城门口摆兵。

    龙霆虎兵冲锋,昭翎军便扛盾举斩//马/刀;龙霆虎兵练刺杀,昭翎军也大吼“杀、杀、杀”;龙霆虎兵烧大锅煮牛肉,昭翎军就打几头野山猪,亵渎燕山国的“祭祀品”,热腾腾地烤了分食。

    这一招真正将龙霆虎兵气得够呛,若不是贺知漾震住,说不准那些挥着大刀的壮汉就冲开鹿角栅栏,率先开战了。

    不过贺知漾震慑龙霆虎兵后,转头自己找昭翎军要山猪肉吃。听说是骆羌亲自撕了一条猪腿给她,而贺知漾回敬一壶酒。两人甚至隔着栅栏,推杯换盏,大有惺惺相惜的模样。只是嘛,最后又不欢而散了。

    齐蔚从张以舟撬出来的消息是,贺知漾酒至兴处,问骆羌要不要做她的八房,他若是不满意,也能扶成二房。虽则他是有些年纪大了,但贺知漾不嫌弃。

    齐蔚听及此处,笑得停不下来。结果被骆羌撞见,当天便将她提回军营训练去。

    于是没日没夜训练、带兵的日子又开始了。虽然手底下只有十个兵,但他们也得打配合,否则冲锋陷阵时,一不小心便会自乱阵脚。例如季方一生气,箭尖就敢朝着自己人。还有一个很会用骂人诱敌的全兴,嘴碎地很,惯爱一边骑马一边骂人,连齐蔚也被他骂过。

    将这十个人协调起来,十分难办。唯一可喜的是,他们都见识了齐蔚和贺知漾对战时那股狠劲,已不太敢惹齐蔚。至少他们在能力上,服气了。

    这日大军在城门外操练完军阵,齐蔚拉着自己的十个人练跑马。不知怎的,贺知漾追来,拍着小温骊的马臀问:“不来救你的马?”

    隔着鹿角栅栏,齐蔚差点一枪戳过去,但她的伤势没好全,她并不想此时惹上贺知漾。她吹了声口哨,小温骊还有些认主,蹄子顿了顿。可惜贺知漾马鞭一晃,小温骊便老实了。

    齐蔚带着手下人在外头跑多久,贺知漾便跟多久。

    全兴骑着马道:“头儿,你就这样看着贺……贺将军耀武扬威?”

    齐蔚长枪击在他小腿上,道:“不是很能骂吗?这会连名字都不敢说?你就是这样给雍梁长脸的?”

    “那你说!”全兴嘟囔道。

    齐蔚扫了一眼侧边——贺知漾笑眯眯地以马鞭敲着掌心,望着他们。齐蔚冷哼道:“不过一个名字而已,贺知漾又不是国君,怎的还要避讳?”说罢,她一拍全兴的马,挥枪道:“三里外夺旗,谁输谁罚没夜食!”她率先骑马冲出,季方随即紧跟,剩下九个忽地明白过来,连忙急冲。走在最后的倒霉蛋喜获贺知漾自远处掷出的一击,后背心红了一片,还被齐蔚罚没了晚上的山猪肉。

    齐蔚丢了小温骊后,张以舟想把温骊给她,然而十夫长哪敢骑着这等宝马招摇,从南都挑了匹劣马骑着先。她骑着劣马,依旧夺下了三里外的军旗。双腿夹马脖子,探身赶超季方,摘下军旗,最后回身压马,在撞上城墙前利落止刹。瞬息之间,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周围的军士见着,纷纷喝彩。

    甚至连龙霆虎兵都在贺知漾的默许下,喊了几声好。

    齐蔚在叫好声中,与贺知漾对视一眼,她们之间仿佛生出一种无声的灵犀。齐蔚忽觉着,他们不像敌对方,不必争个你死我活。在即将萌发春日的草场上,一切欣欣向荣。

    可惜,他们脚下的春草终究饱饮着鲜血。

    就在齐蔚十分勉为其难地,从贺知漾手里接下大把烤羊肉时,一支银箭徒然划破了夜空。箭身中开了空腔,料峭春风穿腔而过,迸发出悠长震耳的龙吟。那支银箭以无可匹敌之势闯入龙霆虎兵阵营之中,最终将主帐外的虎啸旗钉死在了旗杆之上。

    这支银箭的重量与形状都是特制,军中仅有一人能用。齐蔚像成千上万的将士一样,抬头仰看城墙。张以舟在火光环绕间,硬冷地宣告:“十日后,沉鹄关尽归雍梁。”

    贺知漾蓦地拔出腰间长刀,震开阻拦她的花枪。淬着寒光的刀锋劈斩,将她身侧的战马“小温骊”自头部向脊背,切成了两段。贺知漾道:“若有本事,便来取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正在休整的龙霆虎兵即刻上马。他们动如雷霆,在一瞬间便组建起了一条巍峨的“山脉”。五个红带重甲军士踏至前方,他们半屈下腿,为贺知漾着甲。

    贺知漾提刀立于两军交界地带,宛如威严的武神。一块块铁甲合上,她身披猩红的大氅跨上马背,扬长而去。龙霆虎兵追随在她身后,在地动山摇中,拔营回到沉鹄关。

    而昭翎军立即在南都城外拉开阵线,全面布防。

    玩闹结束,血与枯骨的战争再次开启。

    ——————

    千里之外,闳都。

    这座都城已经很老了,自明徽王朝时,它便作为陪都镇守西南。它延续了明徽王朝的恢弘、华贵,与尊严。雕梁画栋无一不高耸,飞檐翘角皆如鹰飞举。但也是因它的年岁,红墙黛瓦已经在历史中剥落了颜色,显得日渐老迈。

    同样逐渐老去的司马朝胤挽起裤腿,赤脚走在他的水田里。一个腰细得不似燕山人的女子卷束衣袍,一面推着木犁,一面抽打着黄牛。扬起的树枝将泥水带起,弄花了她的脸。可她抬起头时,晨光依旧能清晰地描摹出她那姣好的丹唇与蛾眉。“阿爹,快来!泥巴已经松软了!要赶着日子播种!”她抬起腿,给司马朝胤看她脚丫子里抓的泥,一不小心,脚下打滑,便摔在了水田里。

    司马朝胤大笑起,“湘儿,怎么还是孩子似的……”

    十二公主司马湘兰抓着木犁爬起,气呼呼地继续赶着黄牛走,“阿爹说一日不耕,一日无食。今日我便叫御膳房不做爹爹的份例。”

    “你这刁蛮女娃,还欺负到爹头上来了。”司马朝胤笑骂着,走上了“田埂”。水田之外,即是大理石铺就的王城地界。谁能想到,司马朝胤在太极宫和御书房之间,开辟了三亩田地。一亩种稻,一亩种瓜,剩下一亩种司马湘兰的百花。

    一旁紧候的司马追弯着腰,呈上汗巾。

    司马朝胤擦拭着额头的汗,不轻不重道:“寡人给了你七万兵马,你不仅未成半分功绩,反而还折了三万人。你怎么敢回来?”

    “王上有所不知,雍梁如今已是豺狼虎豹。他们诡计多端,卑劣到以毒攻杀。臣、臣能活着回来与王上团聚,已是侥幸啊……叔叔……咱们司马家可不剩几人了……”司马追忍着恶心,抓住满是污泥的袍袖,哭诉道。见司马朝胤不开口,他又道:“叔叔啊,雍梁那张以舟,扬言十日内攻破沉鹄关,若是沉鹄关破了,则汾谷不保。汾谷不保,则珞河悬危。珞河悬危,则闳都难安呐……”

    “你想说什么?”司马朝胤问。

    司马追见他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心知他早已有了决断,只不过等一个人替他说出来而已。司马追的余光扫过候在不远处的群臣,其中建朝几大家族,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可他又想起等在宫门外的几个卫兵,那是贺知漾派来“保护”他的人。

    朝廷的明争暗斗或许有转圜余地,可贺知漾动刀动枪,根本不顾前后,手起刀落,脖子上便是一个疤。司马追狠狠心,道:“王上!如今沉鹄关之危,唯有龙霆虎兵可解!贺家养再大,也是司马家的狗。可若是雍梁进来了,那便是抄家的狼!”

    司马追沉默不语,他负手看着一心在水田里撒腿的女儿,缓缓道:“宣贺濯同司马匀。”

    “遵旨——”内官即刻宣召。

    司马追心知召见贺濯定然是要他带剩下四万龙霆虎兵支援沉鹄关,可召见礼部尚书司马匀做什么?他想再听听。

    司马朝胤看了他一眼,摸着他的头,道:“追儿,司马家经历战乱,人丁零落……”

    “侄儿明白,家中几位夫人都已有孕,不日为司马家再添新丁。”司马追郑重道。

    “好,很好。”司马朝胤道,“你对司马家也算劳苦功高,寡人赐你木犁一架,黄牛一头,携妻儿早日回老家,照看家中田地吧。”

    “叔叔、叔叔——这、这……”司马追跪地道,“侄儿还想为叔叔分忧!”

    “回家吧,回老家,看看寡人的田地尚可播种,那便是为寡人分忧了。”司马朝胤一下下摸着司马追的后脑,眼神仿佛已经飘回了遥远的老家。那是山清水秀之处,拥有一亩三分地,便能安稳地度过此生。

    司马追不敢再哀求,他知道司马朝胤的气力不可小觑,轻轻一捏,便能折断他的脖子。“谢王上恩赐!”他叩首后,倒退着离开了王城。

    贺濯与司马匀很快便要到了。司马朝胤对钟爱的女儿招手,司马湘兰便将黄牛绑在田地间,踏着黄浊的泥水走到了父亲身边。

    司马湘兰欠身行礼,轻声道:“湘儿愿为父王分忧。”

    “你可会责怪父亲?”

    司马湘兰摇头道:“父亲出生入死争得如今这番功业,令湘儿不至于做个乡野村姑了却此生。湘儿毕生感激父亲。”

    “若是司马家人人都如湘儿一般,我们何至于仰仗外人呵。”司马朝胤长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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