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不能是我?”

    陆燃习惯了他弟程一泽的冷眼,没当回事,边进玄关换鞋边淡言道:“那你希望是谁。”

    “……”

    程一泽上初中,是个十五岁的叛逆少年。

    年纪稚嫩遮不住五官的精致立体,就像是被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鼻梁挺直,下唇淡薄,人中的弧度也平直,勾勒出寡淡的味道,给人一种冷漠不易接近的寡淡面相。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他生父,陆燃母亲和陆燃没有一刻走进过他内心。

    “燃燃回来了啊,”继父程天明端着一盘热腾腾的菜路过门口时,笑眼招呼道:“快洗手吃饭。”

    程一泽轻哼了一声,抬手用力一推门,门合上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面前摆着两道素菜两道肉菜,在暖光灯的照射下,愈发可口。

    陆燃吃饭有个规矩,必须长辈先下筷子第一口。

    母亲丁静正准备动筷子,手刚要挨上筷子,就听见程一泽恰到时机轻咳一声,下意识地赶紧缩回了手。

    “咳,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多菜啊,平常晚上我在家不是就两道菜吗。”程一泽语调拖长,声音欠欠的。

    程天明翻了程一泽一个白眼,拿起筷子叨了一块五花肉,笑着放进了陆燃的餐盘里。

    “大家都开动吧,在自家吃饭就别这么拘束了。”

    “谢谢爸。”

    陆燃在任何长辈面前都是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虽然弟弟不待见他,但他对弟弟并没有多大敌意。弟弟正直初中的叛逆期阶段,做哥哥的跟小孩子有什么可计较的。

    “弟弟,”陆燃夹了一个鸡腿,放到了程一泽的餐盘里,“多吃点。”

    程一泽睨了眼陆燃,俨然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表情,语调里带着反讽:“真是谢谢哥哥呢。”

    他咬了一口,脸上立马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呸一口吐在桌子上,故意道:“这是谁做的,打死卖盐的了。”

    丁静无措地茫然道:“应该不会咸吧?我平常都是这么做的。”

    “那阿姨您吃吧。”程一泽把那个咬了一口的鸡腿丢进丁静餐盘里。

    “混账!”程天明立刻拉下脸,“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爸别生气,”陆燃叹了口气,把母亲餐盘里那块咬了一半的鸡腿夹到自己餐盘,“我吃。”

    程一泽睨了哥哥一眼,挑着傲然的笑,端了端坐姿,仿佛是自己打赢了一场胜仗。

    他在家里总是仗着自己老小的地位,气焰嚣张,肆无忌惮。陆燃和母亲的一次次的隐忍和退让,也让这个弟弟越来越变本加厉。

    好在,程天明对陆燃一直都非常好,他很喜欢陆燃,觉得陆燃聪明又懂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陆燃小时候因为长期遭受到家庭暴力,极度缺乏安全感和渴望父爱,他极尽全力去讨好继父喜欢,做一个懂事又乖巧的孩子。在得知程一泽在班上成绩很好之后,他又是夜以继日的挑灯夜读,一点点赶超成为全班第一,让继父为两个儿子同样骄傲。

    气氛安静了下来。丁静看了看程天明的脸色,又看看两个儿子的脸色。瑟缩着筷子半天没敢加菜,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程一泽,”程天明把筷子放在瓷碗上,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就不能对你哥哥好好说话吗,他还是个病人。”

    陆燃手中的筷子一顿,他不喜欢被人当做病人,只希望做个普通健康的平凡人。

    但程一泽却不以为意道:“不就是躁郁症吗,这病我也有,我也会时不时的感到烦躁,就比如期末考试的时候。也会感到抑郁,就比如写家庭作业的时候。”

    程天明拍案而起,“程一泽!你这孩子!”

    “没事,”陆燃拍了拍继父的胳膊,“无知者无畏。”

    他很感谢继父对他病症的理解和包容。

    陆燃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对心理上的病症都没那么重视,以为只是一种情绪的波动。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无论是躁郁症还是抑郁症,都不单单是旁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放宽心”“看开点”“别难过”的安慰就能起作用的,而是一种需要靠药物治疗的、应该引起重视的病症。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程一泽初中是走读,离家近,每天晚上按时回家吃饭。他只要一见陆燃回家,就恨不得把全家搞得鸡犬不宁,所以陆燃就不怎么回家了。

    陆燃甚至想过,如果程一泽真的那么想留在这个家的话,他愿意把位置留出来给他。

    走出楼栋,陆燃抬头望向天空。此刻的天空点点星辰缀在上面,月亮泛着银白色的光。

    他很想和弟弟的关系变好,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秋风吹过,空气终于不再压抑。

    -

    自打陆燃从雁镇回来,整个人的情绪都非常消沉。他隔绝与外界的一切活动,连肖宇叫他去食堂吃饭都不肯,自己窝在寝室点外卖。

    周毅问陆燃怎么了,陆然一言不发,四脚朝天地躺在寝室床上,萎靡不振地划拉着手机。

    肖宇已经见怪不怪了,搂着周毅的肩,眉间一挑:“男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大、姨、父。”

    陆燃:“……滚蛋。”

    肖宇和其他两个室友去食堂吃早饭,离开的时候说回来给陆燃带个包子。陆燃淡淡地说了句“谢了”,继续划拉手机。

    正看着微博的实时热搜,微信进来了一条消息。

    江潋:【早安,愿你今天拥有好运气,对一切充满感激,喜欢美好,也喜欢自己哦!大雨过后,乐观者抬头看天,是雨后彩虹,悲观者低头看地,是污水泥泞。保持好心态最重要!】

    陆燃秒回:【?】

    如果不是先看到了江潋的名字,他还以为发这条消息的是他妈。或者至少是他妈这个年级的中年人才能发出这种复制粘贴的废话文学。

    -

    江潋和刘雅芝在楼下买包子,恰巧遇上了陆燃的三个室友。

    江潋听他室友说,陆燃最近的状态就跟别人失恋的状态一样,整个人蔫不拉几的,差点要以为他得了抑郁症。

    经过江潋的一番大胆猜测:陆燃估计是因为高三那年饱受创伤,所以才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遇见打架流血就头晕。上次在校门口赵凯博的事情恰好把他疼痛回忆唤醒了,抑郁一时也是正常的吧。

    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鼓励她了,江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陆燃发一段鼓励文学。

    -

    有一阵日子,陆燃都没在学校里四处晃荡了。

    江潋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节公开课的讲座上,他整个人一副病恹恹的状态。就连刘雅芝叫他过来坐,他也没反应,当做不认识她们一样。

    刘雅芝郁闷着脸,和江潋抱怨:“陆燃怎么那么难追啊?都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江潋黯然,目光朝陆燃看了过去。他整个人松松垮垮像没有骨架一样,全靠右臂支撑着头,又颓又丧,没有精气神儿。理解他的遭遇后再重新审视他,江潋觉得那是陆燃在用另一种形态隐藏他痛苦的方式罢了。

    高中有一次,江潋上课的时候闹了肚子,在路过陆燃班级的时候,她往里瞄了一眼。

    教室里的窗户半开着,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顺着吹进教室内,吹动每张桌子上半掀开的课本,像振翅欲飞的鸽子。

    少年坐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黑板,校服上沾染着阳光。那是江潋头一次见到能把校服穿得那么好看的人。气场中透着少年人独有的桀骜和毅然,连影子都是清俊的。

    江潋觉得,陆燃当之无愧是最耀眼的学霸。

    无论陆燃以怎样的躯壳包裹伪装着自己,灵魂里都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干净又纯粹的他。

    正瞧着,陆燃右边的空位坐下了女生。女生满脸激动,有意和陆燃搭话。但陆燃却始终没转头回应女生。

    以前有女生往跟前凑的时候,逢上陆燃心情好会应两句,但逢上他心情不好,只能得到六个字:别打扰我听课。

    陆燃忽冷忽热的脾气,没人能琢磨透。

    江潋落下眼,似喃喃自语,又似回应刘雅芝:“谁让他是陆燃呢。”

    ——长得帅,成绩好,好像也没什么缺点。明知道他不谈恋爱,仍有无数女孩前赴后继。

    -

    下课后,刘雅芝有意邀请陆燃共进午餐,结果又被他拒绝了。

    另外两个室友回寝室煮泡面。告别了她俩,刘雅芝哭丧着一副苦瓜脸,和江潋大诉心中苦闷。

    到了食堂,江潋点了份炒粉,坐下等待叫饭。

    刘雅芝抱着大学几年游戏人间的想法,也没想着谈恋爱有结果,所以能和陆燃这种神颜级校草谈场短暂的恋爱,觉得是为她人生的情感履历中增添了绚烂一笔。

    一人一个活法,江潋无权干涉别人,但她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从一而终。要么不谈,要么一辈子。

    刘雅芝还沉浸在屡次被陆燃拒绝的心痛之中,江潋不厌其烦的安慰着她。

    她其实能懂刘雅芝的心情,被有好感的人一次次拒绝,会怀疑人生,觉得自己哪都不好。只是,刘雅芝能大胆面对自己的内心,通过向外界倾诉来疏散内心的苦闷。而像江潋这种安静性子的女生,只能独自默默承受着暗恋带来的心酸。

    虽然江潋也喜欢陆燃,但这一刻她是站在女生的立场上真心实意的安慰刘雅芝。

    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刘雅芝在安慰之下情绪缓和许多。

    江潋也掰开一次性筷子,埋头吃饭的间隙,眼前暗下了一束光,一道人影压下,坐在对面的凳子上。

    肖宇挥手:“好巧啊,又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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