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门口站着的祭祀很眼熟,或者说但凡是庙里的祭祀青螺都很眼熟,要不是她清楚知道祭祀这行混不大出头,她的人生理想就该是成为祭祀而不是七星了。

    他还穿着祭祀的长袍,身上是青螺喜欢的檀香味,捧着法器的样子很儒雅,仿佛还是个考究的学者。

    青螺记得他是失踪的十一个人之一,但如今看来,他不是受害者。

    别大家都不是受害者吧?十一起失踪案件变成十一人团伙作案?刺激。

    正想着,就听祭祀说:“小章啊?这跟之前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啊——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他打量着轮椅上的青螺,按照原来的计划,利用青螺受伤信息获取渠道受限的时机,叫章久控制住行动不便的青螺,逼迫她翻译阵法符文,加入他们的队伍,把她变成“共犯”。

    至于接下来她会不会叛变,举报那就不重要了,等到那个时候,成功召请神明的他们早已平地升天,哪是小小的一个总务司,还有什么七星管的住的。

    天色很暗,算得上是月黑风高,勉强靠着几个灯笼火把维持着光亮,祭祀的眼睛浑浊的厉害,冒着贪欲的芒。

    受到轮椅的限制,青螺没办法回头,但她知道身后章久的眼睛必然也是这样的。

    章久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何老先生,您得相信我的眼光,她可是一听我的计划就主动参与的,虽然想法不大一样,但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她可是把我们犯罪的证据全给抹去了,诚意足着呢~”

    如果说青螺的梦想是能让帝君回来,重新坐镇璃月,那他们的想法应该是靠着“从龙之功”一步登天。

    这件事青螺知道,章久他们也知道。

    但那又如何?无论出发点多么的高尚,只要参与了这个计划,发动了这个血祭大阵,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世人不会因为青螺高尚的出发点就原谅她手上的人命,她就永远会是自己这边好使的刀。

    祭祀眯着眼睛,狐疑的打量着青螺的身体:“她没留什么后手吧?”

    “放心,她知道我们计划后的一举一动,我全部盯着呢,别说联系人了,她的私人印章和总务司的公章全在我的手里。”

    至此,大门才向青螺打开了一角。

    ※

    “旅行者……青螺是不是被胁迫了啊!”

    不远处躲在草丛里的,正是前往望舒客栈找魈却扑了个空的旅行者。

    这可是那个“镇守此地百余年,未曾擅离”的魈啊!望舒客栈找不到人的时候,旅行者还慌了一把,一路小跑回的云瀚社。

    谁知道钟离听说望舒客栈找不到魈,反而是肉眼可见的轻松了不少,转手塞给自己一个“去万民堂定一大桌子菜,顺便去轻策庄搞点新鲜食材”的新委托。

    问起原因,还是他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态度十足十的亲切温和,消息那是一点都扒不出来。

    无论怎么问也只是给了一句“倘若旅者仍不放心,大可亲自前往天衡山”,再问就是“梨园好戏正当场,钟某怎能辜负美景良宵”。

    实在是摸不到头脑,旅行者不得不连夜摸去了天衡山,去寻个究竟。

    靠着轮椅在泥土上留下的车痕,旅行者一路找到了这里,正巧就碰上了这一幕。

    和青螺一起并肩作战过,旅行者不相信青螺是草菅人命之徒,虽然她对帝君有着近乎魔怔的执念。

    因此哪怕听章久说青螺是主动加入的,旅行者仍旧相信被摸走印章的青螺应当是被胁迫的。

    握着无锋剑的手向身体传递着力量,为了不打草惊蛇,旅行者只是小心的隐藏着,等待拿着火把的罪犯消失在洞窟深处。

    ※

    滴答,滴答……水滴顺着岩脊留下,混着地上干涸的血迹。

    山洞的入口像是吞噬生命的黑兽,连热烈的火把都成了黑兽冒着凶光的瞳孔。

    天衡山是帝君与先民相遇的地方,是移宵导天真君拼上生命支撑的地方,是璃月的开始,是神与人最初的契约。

    地上隐隐约约可见被拖拽的痕迹,深处传来微乎其微的哭喊,沿路是鲜红的蜡油顺着石壁流淌,就像岩石在哭泣一般。

    轮椅和石阶碰撞着,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回响,洞窟道路繁复,没有人带领只会迷失在黑暗之中,很难知道这山洞是原来就有的,还是被人工开凿的。

    哭喊声越来越响了……在洞窟的回声里愈渐凄厉,灯笼夹杂着黑气翻滚着,忽明忽灭,青螺敲击轮椅的手急促起来,连带着她的呼吸。

    下一个转口,一切豁然开朗,山洞底部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地上镌刻着巨大的法阵,哪怕是青螺也不得不承认工程的浩大,符文的繁复,绝非一日之功。

    但正是这才让青螺如此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符文以鲜血画就,未干涸的血迹混合着朱砂温热的贴合着土地,已经变色的血块沉甸甸的堆积着,每一划每一撇都是罪孽。

    大阵的一侧,被划开身体取血的人们哀鸣着,被铁链囚禁着,一旁的祭祀惺惺作态着,比划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往生咒。

    “能为大业献出生命,是他们的荣幸啊!”

    火焰烧着了灯笼的纸壳子,将祭祀的脸倒映的更像是扭曲的恶魔:“这就是你们说的,自愿取血?把人骗出来,囚禁在荒郊野外,不顾死活的取血画阵?”

    青螺质问道,只是这般质问,如今只是可笑,祭祀道:“这还只是第一步,等大阵启动之时,就当把他们的头颅砍下……”

    青螺毫不犹豫的运起元素力,草系的神之眼发着光,几根长钉直直的扑向祭祀的面门:“你们简直是丧心病狂……”

    “叮~”

    长钉戳在岩壁上,留下几道细微的裂缝。

    手持着长刀的盗宝团成员顺从的退回阴影中,悉心擦拭着刀尖的血渍。

    章久抬腿就是一脚,失去力道的右手无力支撑沉重的身躯,青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你以为你现在还逃的掉?”章久冷笑道,“今日是起阵的最好时机,我的人全在这儿等着你完成这最后一步,然后乖乖送死呢。”

    他痴迷的看着眼前的大阵,这是他一切的来源,他即将拥有取之不尽的摩拉,万人之上的地位,阴影中又出现了不少人,有些是青螺见过的,也有些没见过。

    通缉犯,囚徒,失意的青年,颓废的中年,他们有同样的眼睛,罪孽的眼睛。

    “不想死的话,就干你该干的事情。”

    同样的铁链穿过青螺的手,她如同所有失踪之人一般,流着鲜血,在石壁上画下一个个崭新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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