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潭拓寺香火鼎盛,香客众多。今日庙会,寺内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庙会为期三天,不仅寺内会有祈福法会,而且从山脚到寺庙院门的山路两侧,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摊位。

    今日是庙会的第一天,来寺里的人尤其多。左家马车到达山脚时,恰逢寺内法会结束。熙熙攘攘的人流,从半山腰往山脚下移动。路边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香客们或在摊位驻足观赏、讲价,或是径直下山。远远望去,众生万象。

    此时接近晌午时分,能顶着烈日,随着人流拥挤下山的,一般是小门小户的穷苦人家。像是达官显贵的家眷,通常都会在寺内客房歇晌午。一来是避开路上拥挤杂乱的人,二来是高门大户家的女眷娇气,烈日下行车,太过闷热不适。

    左信川跟在左昭昭身后寸步不离,山路两旁有飘着香气的小吃摊,有表演口喷烈火的杂耍摊,有胭脂水粉摊子,甚至还有表演皮影戏的......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可左昭昭目不斜视,脚下不停的奔着潭拓寺而去。

    路边一面熟甜梨水的招牌入了左信川的眼,他停在梨水摊子前,买了两壶梨水。

    等他付完银子转头找左昭昭,才发现昭昭已经走远,落下他一大截。远远的只看到何三高大的背影,隐约的看到左昭昭和多福走在何三的前面。

    她怎么走这么快?

    不是来潭拓寺凑热闹的吗?

    此时这般行军布阵的急行是什么回事?

    看这个架势,这个闯祸精,估计又要惹事。左信川不敢再耽搁,疾步追过去。

    “小姐,我们在前面凉茶铺子歇一会在走吧。”多福纳闷今日小姐逛庙会怎么这般着急,热辣辣的太阳照的她浑身冒汗,感觉此时身上的衬褂拧两下,汗水都可以浇花了。

    左昭昭脚下不停,手背在额头擦两下,“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

    热气在脸上蒸腾冒汗,整个人犹如火烤水淋,汗淋淋的很是难受。

    左昭昭也在坚持,等到了潭拓寺就能避暑歇息了。

    如今听四老爷的口风,他该不会贸然去道观当道长,因而四老爷这边她暂时可以先松口气。现如今,最让她头疼的是,背后害她的人仍然没有一点线索。

    官府那边通缉的逃犯四人,丁点消息都没有。

    这几日,她在家左思右想,反复的分析那晚上凶徒说的话。她们的雇主说自己擅长巧言善辩,迷惑人心。

    细细咂摸,这话嫉妒中带点褒贬,只差明说自己是个狐狸精了。按照这个方向挖的话,说这话的应该是个女郎,且与自己过从甚密、有罅隙。

    思来想去,明面上跟自己不对付的也就是谢韵了。虽然至今,她都不了解谢韵对她哪来的那么大敌意。

    也不知道今日谢韵会不会来潭拓寺。

    谢韵是礼部尚书谢宏盛大人家的女郎,家中行三,年岁与左昭昭一般大。谢韵生的明艳骄纵,蛮横无理。

    左昭昭想破头,也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谢家这位厉害的女郎。

    平日里各种宴会上,每每两人相遇,谢韵必定是针锋相对,仿佛她出席宴会的目的就是奚落左昭昭,让左昭昭出丑。

    明明平日里两人也没有什么交集,她这恨意来的莫名其妙。

    往日左昭昭只当她是家中娇惯,欠缺管教罢了,处处对她忍让。唯有今夏,在方府的荷花宴上,谢韵再三恶言相向。

    方府的荷花宴,荷叶田田,荷花盛开,左昭昭随着众人附和赞美‘映日荷花别样红’。

    谢韵却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嘲她:“花无百日红,色衰爱驰,浅薄又愚昧。”

    左昭昭一忍再忍,最后忍无可忍。

    谁还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了?

    她左家是没有谢家官大势大,那也不代表她左昭昭需要把脸放在地上,让谢韵随意摩擦。

    是以,这次左昭昭没惯着她。

    她笑的温婉,说出的话却带着倒钩刺:“有的人活着,她却死了。有的人死了,却仍然活着。百日红花虽短暂,却胜在曾经热烈的盛开,胜过有的人终其一生暗淡无彩,枉活一世。”

    谢韵自然是被刺的心肝肺疼,当时就气红了脸,捂着胸口装心口疼。

    ......

    莫非是自己与谢韵之间无伤大雅的口舌之争,被她单方面上升为生死局?

    然后谢韵找人来灭她?

    谢韵那个骄纵不肯吃亏的性子,这事还真有可能。

    故而今日左昭昭是奔着谢韵来的。

    潭拓寺的庙会,谢家向来是一马当先。按照她们谢府事事争先的惯例,今个谢家女眷来潭拓寺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

    法会期间,京中勋贵家眷来的较多,所以潭拓寺法会的斋饭是寺里斋饭的最高水准。今日的斋饭是六菜一汤,虽是素斋,却清淡可口。

    谢韵盯着面前的斋饭看了一眼,又难看又难吃,嫌弃的扭头就走。

    这是给人吃的吗?

    谢韵没用膳,急坏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谢韵今日是跟着谢老夫人来的谭拓寺,临行前谢太太郑重吩咐她屋里的管事婆子张嬷嬷,好好伺候三小姐。

    言外之意,张嬷嬷很明白,三小姐有任何闪失,她们自然别想得了什么好去。

    三小姐在府中一向娇贵,饮食上更是挑剔,谭拓寺这些粗制滥造的素斋她当然看不上了。

    张嬷嬷思量片刻,便派了大丫鬟锦儿去向寺里斋厨大师傅商量,给她们行个方便,借用灶具。她自己则去禀明谢老夫人。

    谢府共有三位小姐,谢老夫人对大小姐和二小姐宠爱有加。但因三小姐长得肖似谢老夫人年轻时的相貌,所以独独对三小姐甚为溺爱。

    只要是为三小姐好的事,去了老夫人跟前回禀,必定是一番嘉赏。

    况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还得去向老夫人借会烹饪的仆妇和烹煮的食材。

    张嬷嬷急急去了谢老夫人歇晌的院子。

    ......

    左昭昭一行人进入潭拓寺,正好赶上寺内布施斋饭。

    既然到了饭点了,当然是先用膳。

    左昭昭还挺喜欢潭拓寺的斋饭,寺内虽然是全素菜,但讲究以荤托素。比如这素鸡素鸭斋菜,不但形状类似荤菜,味道也略微相近荤菜的味道。寺内斋厨可以用白萝卜加冕做出‘猪肉’,用山药泥做出‘油炸鱼’,用胡萝卜加土豆做成‘蟹粉’......

    左昭昭喜欢吃的是素鸡素鸭配梗米饭。每次来潭拓寺,她都是在寺内用斋饭。

    左昭昭碗里的素鸡都吃完了,正想从阿兄碗里夹一块,不妨衣袖被多福扯了几下。

    多福示意她往斋堂东侧看,顺着多福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穿着蕉绿比甲的丫鬟站在拐角处,正在跟斋厨大师傅交谈。

    左昭昭认出来,这是谢韵身边的大丫鬟锦儿,她运气真好,谢韵今日果然来了潭拓寺。

    左信川见左昭昭主仆二人盯着同一个方向目不转睛,左昭昭还一脸鸡贼的笑容。他浑身一个激灵,这丫头要开始搞事了。

    他快速扒了几口饭填饱肚子,心中暗暗决定,一会不管昭昭去哪,都必须在自己眼皮底下。

    不能给她惹事的机会。

    左昭昭哪管兄长心里怎么想,只在心里盘算怎么‘巧合’的见到谢韵。

    她向多福使个眼风,多福点头会意,起身缓步朝锦儿走过去。

    锦儿跟斋厨大师傅谈好了,一会只等府中厨娘带着食材来了,便可烹饪做饭。她转身要走的功夫,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

    锦儿回头,见是多福喊她,不由诧异万分。

    她跟多福是熟识,平日宴会上两人的主子没少别苗头,她俩各为其主,关系说不上多么热络。她们这种关系,见了面该是绕着走,怎么还热情的打招呼呢?

    不过,既然多福在这,那想必左小姐也来了潭拓寺。

    锦儿视线在斋堂转了一圈,就看到远处正在用膳的左小姐。

    哎,同人不同命,人家左家小姐都能吃潭拓寺的斋饭,自家三小姐却万分嫌弃,逼得她们来斋厨开小灶。

    主子人美心善,好伺候,她还有点羡慕多福是怎么回事?

    多福圆圆的脸上堆满笑,看着很是喜庆,她问锦儿:“你用饭了吗?要不要过来一起用点,今日斋菜味道还不错!”

    主子饿着肚子,她们伺候主子的自然也是饿着,锦儿腹中饥肠辘辘,却也只能婉拒。被三小姐知道她跟左小姐身边的丫鬟一起用膳了,非得活剐了她不可。

    她可没那个胆量迎接三小姐的愤怒。

    多福也不强求,转头问起她下午去哪里玩,若是有机会可以约着一起偷个懒,喝杯茶吃点心。

    多福是在打探谢三小姐下午的行程安排,锦儿却是误会了。

    她以为多福问三小姐的行踪,是为了帮左小姐避开三小姐,毕竟两人每次见面都针尖对麦芒,不甚愉悦。

    于是锦儿说道:“三小姐午后一般会去寺内后山的许愿池逛逛,我们伺候的人肯定也不得闲。”

    果然,她说完就见多福笑的更开心了。

    多福也在苦恼两位主子的口角纷争吧,毕竟两位主子吵架后心气不顺,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但愿今日两位小姐别碰到一处,不然就枉费她和多福一片心意了。

    三小姐身边的张嬷嬷还等着她回话,锦儿不敢耽搁,匆匆别过,回了三小姐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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