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周行辞觉得这位左家女郎太能闹腾了,花样百出。

    每次见到她,都让他耳目一新。

    初次见到她是在官道上,她在惩治拦路碰瓷的一伙人,手段软硬兼施,彼时他还在心里感叹,此女郎若是男儿身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哪知要离开时,就听她在那信口胡诌,自报家门说是周家女郎,家中行六。

    很不巧,围观看热闹的人里,就有周家四老爷周行辞。

    周行辞大感意外,看个热闹,还能看到自家身上。

    呵,敢冒充周家女郎,小女郎年纪轻轻倒是有几分胆色。被人问及家世,她张口就说自己是周家女郎,可见如此行事也并非初次了。

    说实话,周行辞有些看不懂,这女郎自报家门说是周家,是何意图?

    往事不究,但看今日这事,明明是为民除恶、积德行善的好事,为何要让周家女郎白担了这个好名声呢?

    即便是怕遭人打击报复,不愿自报家门,大可挑一个比周家更有权势更能震慑人心的身份来顶头行事。京城这么多世家,怎么偏偏挑了周家呢?

    周家虽说世代为官,背景深厚,可周家行事做派颇为低调,在京城里并不打眼。

    难道这女郎真与周家有什么瓜葛不成?

    周行辞想到自己的三位兄长妻妾众多,以及家里嫡出庶出的一众侄子侄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要真是周家遗留在外的血脉,他还真不能放任不管。

    没等他派人去查女郎的底细,就在太和观又一次碰到她和人交手,确切的说是被人围殴。

    那晚暴雨初歇,月色朦胧,她慌张跑进凉亭,并未发现自己一身墨袍,坐在石柱后默默饮酒。

    她如同一条泥鳅,圆滑的与歹人周旋,临危不惧、能屈能伸的样子挺让人赞赏。

    寥寥几句,倒是听出些意思,她竟是左家大小姐?为何要对外宣称周家女郎呢?

    明日须得让人查查左家大小姐与周家之间的瓜葛,看看是周家何人在她背后撑着。

    八角凉亭里,俨然两个平行世界。

    周行辞在淡然的饮酒,左昭昭在被凄惨的围殴。

    他本不打算插手女郎和歹人之间的纠葛,只想安静的对月独酌,可余光闪过女郎即将坠湖、摇摇欲坠的身姿,终是不忍,伸手揽了她。

    哪知这女郎紧要关头却只盯着自己发呆,全然不顾自己还有敌手在前。周行辞无法,只能出手帮她。

    四个凶徒在他手里不堪一击,两人坠湖,另两人逃脱。但逃脱的两个凶徒对道观的布局很是熟悉,借着夜色轻易脱身。

    周行辞折返回凉亭时,映入眼帘的是女郎趴在地上呜咽的哭着。

    周行辞皱眉,周家小辈孩童众多,每每聚在一起,总有吵吵闹闹哭鼻子的时候,周行辞最不耐烦看这些哭哭啼啼的样子。

    仿佛受了多大冤屈,使劲哭闹一番,别人合该就得让着他们,简直是无知、无礼、无脑!

    只这女郎哭声跟家中子侄们的还不一样,细弱无力却又听出来几分凄惨伤心。

    难道是疼哭了?是被打的太疼了?

    思及此,周行辞仰头望天,今晚大概是喝的上头了,自己脑子里一堆事情还没有头绪,竟有闲心在这管闲事?

    四周蛙鸣虫鸣聒噪无比,夹杂着女郎呜咽的声音,周行辞顿觉心头烦躁,想就这么直接回道观算了。

    可看着那趴在地上小小的白色一团,终是不忍心,抬脚走过去。

    周行辞伸出胳膊,让女郎借力扶着站起来后,便甩袖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

    奇怪的是后面的人并没有跟上来,周行辞站在廊桥,心道这女郎长得乖巧,行事却常常让人大吃一惊。

    就比如现在,先是让自己去帮她找丫鬟,不等自己说话,接下来就听她说‘要晕倒了’。

    然后就缓缓躺在了地上,躺下后双手交叠搭在腹部,舒适的仿佛睡在自家床上。

    明明就是疼的不想走路,又是找丫鬟又是晕倒,她就这么肯定自己不会拂袖而去?

    周行辞气笑了,左家这丫头,是老天爷派来考验他道心的吗?

    短短一天时间,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认知,还次次不重样!

    周行辞是那种要么不管,要管就帮到底。既出手帮了她,便不会深夜扔她一个人在后山。

    可让他去抱一个女郎,即使这个女郎是跟自己家侄女一般年华的小辈,仍是太难为他。

    这么多年修身持己,今日全在这个女郎身上出格了。

    周行辞握在身后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回去抱起她回道观。

    只他面色冷峻,一言未发,心中默诵道德经,清心克己。

    起初,怀中女郎紧紧闭着眼睛,睫毛颤悠悠的眨着,刚刚哭过的眼尾,浅浅的红晕很明显。

    后来,周行辞的道德经堪堪默诵到第十章‘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怀中的女郎开始发出轻微的酣睡声。

    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左家这小姑娘,真是有趣。

    周行辞唇角慢慢翘起,心道还真是心大,睡得这么香。

    周行辞觉得在无彩无趣的世间,终于碰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今日,确如道慈所言: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左家人丁单薄,只有一位女郎,左昭昭很好查。

    周行辞吩咐许岭查左昭昭,他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查清,左昭昭和周家五娘子周雪意是手帕交。

    雪意是家中小辈里面最鬼灵精怪的一个,两人平素经常结伴外出游玩,左昭昭对外宣称周家六娘子,那就不奇怪了。

    既然左昭昭对周家无害,周行辞便把此人放下,不在关注。

    ......

    今日左家这个女郎,行事更是胆大,孤身一人,手里握着一把破簪子,就敢闯到别人的寝室。

    左家是怎么养的小辈,整日在外惹事,都不知道约束管教吗?

    这次都敢对他下手。

    若不是他辨认出左昭昭的声音,没有出手,恐怕左昭昭只会被打的比上次更惨!

    这女郎,上次被打的痛哭流涕,是教训不够深刻吗?

    这才短短月余,闯祸的本事是见风长,越发厉害了。

    这回更是直接引来官兵搜查,一身黑漆漆的夜行衣,面罩蒙的只剩眼睛,究竟又犯了何事?

    听到何管事来禀有官兵搜查,左家女郎竟敢伸手捂他嘴。

    周行辞眉头紧皱,左家女郎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自己看起来脾气很好、很好相处的样子吗?

    两人很熟吗?

    不然为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自己面前放肆无状呢?

    周行辞直觉碰到左家女郎,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她每次都会做些让他耳目一新的事。

    何管事在门外与官兵周旋,眼见官兵就要推门而入。

    周行辞不想管闲事,况且这左家女郎也该吃点亏煞煞性子,不然整日这样顶着周家六娘子的名号行事,早晚惹出大事。

    也不知这回她被官兵捉住,还会不会报周家六娘子的名号。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了,这该是国子监祭酒左大人要去头疼的事了。

    左家女郎大约是看出来他想袖手旁观,亮如黑曜石的眸子眨巴两下,须臾间就想出方法。

    她麻利的脱了外层的黑色衣裤,身上只剩一件澜群,一如那晚在八角凉亭。

    只见她拿下簪子,长发甩开。

    周行辞额角直跳,直觉她又要出大招。

    果然,门被推开的瞬间,一阵女儿香扑鼻而来,她直直扑了过来。

    周行辞被她一番操作镇住了,犹如被人施了魔法,无法动弹。

    这算哪门子的自救法。

    明明是损人不利己,两败俱伤。

    左家女郎该不会是颅内有疾,命不久矣,否则怎会这般......这般......

    周行辞竟挑不出一个词,能准确的描述此时的左家女郎。

    两榜进士的周四老爷,词穷了。

    门外围观的人啧声一片,周行辞抬手关了门。

    得,这下周行辞没得选,他只好出手帮忙赶人,让门外的人:“出去。”

    话落,埋在他胸前装鸵鸟的人抬起头望向自己,黑曜石般闪烁的眸子里充满惊讶。

    片刻后,她抬手去拉门,似要出门。

    周行辞一手按在门板上,将门合上。

    左家这个女郎,真的是颅内有疾,她衣衫不整,门外一群男子,自己会赶她出去吗?

    周行辞平日里一个眼色,周围服侍的人都能立刻意会,哪像左家女郎这般呆头鹅,还需要费唇舌解释:“不是说你。”

    上回在太和道观,周行辞无法见死不救,虽出手救了左家女郎,却不想和左家有太多牵扯,于是嘱咐道慈道长,务必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这月余的时间,左家也没人找过来,显然包括左家女郎在内的左家众人,并不知道当日是自己出手救人。

    可这次,左家女郎直接闯到了笔墨铺子,也听到了何管事称他四老爷。

    只要左家女郎有心查探,必定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周行辞自己身上还一堆事忙的昏天黑地,并不想掺和左家或者左家女郎的事。

    一会等何管事回来,就让何管事安排人送她回府好了。

    周行辞脸上不甚热络,对左家女郎,他认为避而远之,方是上策。

    可左家女郎显然并不这么想,一脸谄媚的跟在后面:“四老爷真是个大善人,上次四老爷的救命之恩还没报答,这次又托四老爷的福,才平安脱险。可见四老爷是我命中的贵人。”

    “不知四老爷府上在何处,待我回家禀明父母,也好登门回报一二。”

    周行辞本不想搭理她,想着让何管事安排人送回去,此时见她不退反进,直愣愣的问自己名讳,反倒有趣。

    周行辞知她惯会察言观色,突然很想知道,等她知道,自己是她冒充的那个周家六娘子家的四老爷时,会作何反应 。

    这么有趣的事,当然要亲眼看到才行。

    周行辞促狭之心顿起,他清了清嗓子回道:“问别人之前,你不该先自报家门吗?你是哪家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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