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

    我让我妈使点力。

    她肯定舍不得放弃周家这棵大树,她发动了几个小姐妹,邀请周家参加了一场聚会,他妈没来,他来了。我妈没生气,反正此行要攻下的也只有他。

    地点在一家民宿,连定三天,她让我在这三天里把周屿焕重新拿下。

    我特意准备了三套周屿焕会喜欢的打扮,我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民宿后面有个小型篮球场,他跟一群人在打球,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左侧袖子撸了起来,黑色护腕卡在中肘。

    我最喜欢看他打球,这时候的他总有掩不住的少年气。

    今天阳光很好,我坐在一旁的休息区,看他接住杜迦佑投过来的球,紧接着就上了一个三分。他跟杜迦佑打了个对视,无论在赛场上还是生活中,他们总是有惊人的默契。

    有时候我也会为我的赶尽杀绝后悔,如果我当时的处理方式能再柔和一点,如果我能接受他那个圈子里花花绿绿的人,也许我们分手,成堆的人会劝我们复合。

    而不是得知他分手的那天,大把的人约他出去喝酒。

    中场休息,他跟杜迦佑到一旁喝水,其他几个人在玩花式篮球,一个人玩崩了,球朝我这儿飞,我捂住头,球砸中我斜后侧的椅子,弹落在我脚下,那人喊:“踢过来。”

    “不行,我今天穿了裙子。”

    那人的脸拧了一下,好像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但我今天穿的是周屿焕喜欢的裙子,弄脏了我没信心上前跟他讲话。

    那人只好走到我面前拿,他们继续玩,球飞来飞去,我生怕下次真的砸中我。

    我挪了个位置,从这个视线正好能看见温锁。

    阴魂不散!

    她扎着高马尾,穿了一件宽松的外套,盘腿坐在地上,在摆弄面前的花。

    那几个玩花式篮球的人也看见了她,问她要不要一起玩。他们这么问的时候,周屿焕朝他们看了一眼。

    这些人跟我们不熟,看起来像是临时组的野生队,他们拿着球到处砸,两个人围住温锁,周屿焕由侧头到正视他们,我想看看他们要是真对温锁不礼貌,他会做到什么程度。

    但我忘了杜迦佑在。

    有杜迦佑在的地方,基本上不用周屿焕出面。

    “喂!”杜迦佑把水瓶放好,摆了一副大爷架子朝场中间走,“开始了。”

    这不是简单的叫场,而是警示,要是能叫得回来就继续打,叫不回来他俩也不介意再多叫一帮人。

    那两个人一副扫兴的样子,折回了身,温锁一点没被打扰,那片花被她修理得差不多。

    球赛继续。

    我跟周屿焕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过这样的场面,因为我是那个因穿着裙子就不愿意站起来的人,而温锁是个可以随地盘坐的人。显然她比我要更会招惹麻烦。

    我走到温锁面前,她很专注,似乎没察觉到我过来。我盯着那些整理好的花看了好一会儿,这手法跟周屿焕教我的一模一样,只是我没学会。

    “他教过我。”我说,“他教你的一切,都事先教过我。”

    她的马尾从肩上溜下来,手指上沾了泥,没回话。

    “对他来说爱情根本不是第一位,他只是喜欢看枯枝开花。”

    她用没沾着泥的小指把马尾往后勾,瞥我一眼,看着仍不想开口。

    “温锁,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

    “你每次谈得还不够开诚布公吗?”

    “我要摆多少次事实你才会打退堂鼓。”

    球又来,这次是周屿焕冲我招手,他让我踢过去,他明知道我不会穿着裙子踢球,我只能送过去。

    他就这么想把我从她身旁支开。

    我没第二次找她的机会了,我妈喊我跟几个阿姨学茶艺,路上她跟我说,前段时间周屿焕注册了一个公司,主攻机器人方向,他妈是主要投资人,产业带产业,能逐步吞并掉“很多东西”。

    她数落了我一路,她说这么一个香饽饽竟然被我弄丢了,我说我能弄回来,她说一定要弄回来。

    茶艺课程结束后,球赛早就结束了。我在民宿里绕了一圈,看见墙面上的简介,这家老板年轻的时候是机器人方面的行家,还曾多次获得国内外的知名大奖,怪不得周屿焕愿意来。

    我问了一个服务员,老板今天是不是在,他说是,刚跟一个年轻人讨论完核心搭建。我问他那个年轻人呢,他指了指休息区,“一帮男生都在那儿呢。”

    休息区很长,左边是观影区域,右边是温泉场所,一群男生在中间,有几个刚从温泉里出来,还光着上身,胆大的女生都围在池边,大声说着话,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倒是真有几个人朝她们挥手,还有一个吹了口哨,惹得她们娇笑连连。

    我也换了一身清凉的衣服没入温泉池,既瞧不起那些女生的倒贴行为,又忍不住想弄些动静唤来周屿焕的注意。

    他自始至终没抬过头,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太清楚他的脾性了,他对送上门的从不感兴趣。

    池水开始涌动,那几个女生吓了一跳,有个男生过来解释:“这是这家的特色,玩过泳池冲浪吧,这家老板搞个温泉冲浪,池水会时不时地起伏,待在这儿就行,别往深处去,掉下去还得哥几个去捞。”

    我们朝深处看,那边的池水涌动得最厉害,心里暗骂老板乱搞什么,没一个女孩子泡温泉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冲浪水平的。

    一个女生问:“你们在玩什么?”

    “我也不清楚,主要是周屿焕他们在弄,好像搭的是什么机器模型,这玩意儿耗了他几个月时间,可宝贵了,要不要去看一下?”

    那个女生双手按在池边,“好啊。”

    她上去的时候温锁下来了,她的泳衣并没有刻意露出什么,但是很显身材,看着幼态。

    我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她比我小两岁,对于女生而言,同年的月份都会成为对比,她直接跟我跨了年份。

    她下水之后,好几个女生的目光也都朝她看,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的状态,皮肤很好,很白,肩又窄又直,她这副料,穿着衣服的时候我还真没看出来。

    我下意识朝周屿焕看,还好他的目光没移过来。

    那个女生没披毯子,她周圈全是水,水渍侵过模型的时候,周屿焕朝她看了一眼,她激动了,捏住嗓子问这个是干什么的。

    杜迦佑在那滩水上丢了块毛巾,周屿焕把模型往旁边挪了挪,那个女生显然还没看清局势,又往前移,手戳着模型,杜迦佑的脸色瞬间变了,“别戳......”

    还没说完,模型轰然倒塌,满地的零件到处滚,那女生吓了一跳,男生们没人理她,就连刚才过来搭讪的那个也忙着捡地上的零件。

    我看得出来,认真搭建的人都沉着一把火,认真观看的人觉得惋惜,那女生一脸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杜迦佑脾气最大,但此时他显然已经火大到发不出了,他弯腰快速捡拾,有些圆形的零件还在滚,他让几个人在池边围着,但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那个零件滚落下来的时候,我脑袋里也有个东西崩了,我觉得完了,周屿焕的心血白费了,杜迦佑终于爆发,骂出一个长长的“操”。

    一群男生往周边围,池边的女生纷纷询问怎么办,我准备上岸,安慰一下周屿焕。

    这一步一定要比温锁快。

    可是我刚坐在池边,她就埋下去了,顺着那个零件飘走的方向移。我看着不断涌过来的池水,冲浪模式已经进入最大化,那片深不见底的地方涌出巨大的水花。

    那几个女生在倒抽气,岸边的男生手里拿着不同零件,脸上泛着不同表情。

    周屿焕跳下来了。

    水花越来越大,我们只能看见两人的衣服在浪花里时隐时现,杜迦佑让一个男生到前台找人把冲浪模式关闭,随后也准备跳下水,但周屿焕带她冒出了头。

    温锁胳膊肘抵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咳嗽,池水在她的腰部晃动,他的手扣在那里,冒着青筋。

    她稍微比他高一些,下巴的水正好滴在他的脸上,剧烈的咳嗽之后就是急剧的喘息,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颈项,鼻尖被呛得发红,他们的肌肤贴得那样紧。

    你说这样的画面我会想到什么。

    我死抠着池边。

    冲浪模式停止,水面渐趋平静,温锁捏着那个零件放在他眼前,“在这儿。”

    “危险。”他都没看那个零件,“下次别这样。”

    “好。”

    我早就知道,爱是会转移的。

    一次不够,两次不够,三次四次总会打破点缺口的。

    而且我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温锁在他面前的状态,跟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一样,她会对所有人冒出刺,对他不会。

    她会听他的话。

    角色对调,我的潜台词是“为什么这种语气,我明明是为了帮你拿东西。”

    可是她仅仅回答一个“好”。

    那为什么这种语气。

    因为他紧张了。

    .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我妈问我进展如何,我说不错。

    为了看起来真的“不错”,我妈让我陪各位阿姨聊天的时候,我说周屿焕找我,她立即跟阿姨们找了借口,又把我推出去。

    我给他打电话,他倒是没刻意等个几通,响铃没几声他就接了,但接得随心,听起来正忙着其它的事。

    “你在干嘛?”

    “有事。”

    “能见一面吗?”

    “不太方便。”

    “你跟她在一起?”

    “嗯。”

    他连骗都不愿意骗我。

    我又开始兜圈子找他,终于在打球的地方看见他们的身影,他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温锁在跑步,路灯开得亮,她的马尾活泼又张扬。

    我想起当年他带着我一起减肥,他在路灯下亲我,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但为什么要冒出一个温锁。等我耗干他的稚嫩,等我把他磨得成熟,她承接了一个几近完美的他。

    凭什么呢。

    我企图用过往激起他的一点情分,我不断地讲,他的手机没挪开过,我又燃起了希望。

    温锁跑完之后,在原地平复了一会儿,朝他走,我从电话里听见她的询问:“行吗?”

    他说:“行了。”

    我又听见她的笑。

    她凑近,在他耳旁说话,我没听清,周屿焕把手机挪到另一只耳朵上。

    尽管我刚刚什么也没说,但这就够了。

    够我看清了。

    我挂了电话,在暗处打量他们。

    他从不压抑着自己的喜欢,但他的喜欢有保质期,她要是渐渐达不到他的期待,他就会对她失去兴趣。她在重蹈我的覆辙,她最后的下场一定跟我一样。

    我只需要等。

    第二天下午,他们回去了,我妈问我怎么回事儿,我说他有事,她皱眉,“那应该带着你。”

    “我也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我看了眼手机,上面有条信息,我的高中要跟别的学校举办一场对抗赛,我作为校友被邀请回去观赛。

    我都能被邀请,周屿焕肯定也能。

    我找了熟人,把我和他的座位安排在一起,比赛那天,我早到了十分钟,看了眼座位,左侧是他,右侧是宗闲,再旁边是杜迦佑,这个座位排得不算好,我给那个熟人发了信息,语气中有些埋怨,但是他没回我。

    他们落了座,气压凝重,我才有些缓过神,我的人脉就是这样被我搞丢的。

    我看向他,“今天阳光很好。”

    他说嗯。

    宗闲跟杜迦佑玩起了押注,押的不是人,是今年的比赛项目,哪一组破了纪录哪一个人就算赢。宗闲押的是铅球,因为扔铅球的那个看起来十分魁梧。杜迦佑押的是跳高,他说没别的,跳高那姑娘长得好看。

    两人快把身家都赌上了,宗闲越过我问:“哥,你押什么?”

    “八百米。”

    “赌注?”

    “你俩的总和。”

    “八百米今年有神仙啊?”宗闲翻开了项目手册,看了一眼八百米的参赛名单,手指落在温锁两个字上,“她行吗,哥,破了记录才算赢。”

    此时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插口袋,没什么交流的欲望,打回了我想继续跟他攀谈的心。

    场上的人来来回回,比赛一场接一场,铅球和跳高都闷了,宗闲和杜迦佑的注意力自然而然都投在了八百米上。

    等温锁上场,周屿焕才有点观看的兴趣。她站在起跑线上,身旁有个姑娘在做全套拉伸,啦啦队在一旁呐喊,广播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加油声。

    在这躁动的赛场上,她那片区域寂静得让人可怜。

    宗闲念念叨叨的,不停地质疑温锁的水平,她还拿出手机计时,衡量标准肯定是她当年的记录。

    枪响,一圈人一起冲出去,温锁在最外围,一开始就失了优势,内侧的人不停加速,很快她就被甩在最后面。

    杜迦佑兴趣不大,看了两眼又刷手机,宗闲倒是比裁判还敬业,一会儿看着赛场,一会儿盯着手机。

    周屿焕十指交叉,两根食指抵在鼻根处,眼神随着温锁的身影转。一圈结束,第二名超了第一名,那人的后援队已经欢呼了起来。最后一圈,温锁突然加了速。

    这不是冲刺的最佳时机,女生的耐力没这么长,宗闲惋惜地“啧”了几声,但是看着她的势头越来越猛的时候,她又惊讶地“靠”了几声。

    杜迦佑抬了头,那边的欢呼声逐渐变小,周屿焕没变过姿势。

    我的喉头有些紧。

    在最后关头,宗闲直接站了起来,手机的计时器还在走,她的神情介于紧张与兴奋之间,直到温锁率先冲过终点,她按下暂停键。

    破了。

    无论谁打破了纪录,场子总会沸腾起来,体育就是这样。

    终点离我们有些远,温锁回头,我亲眼看着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天阳光炙热,他的眼神暴烈而悠长。

    原来他最喜欢的是这副模样。

    他最喜欢看人野蛮生长,再全力以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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