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伊始，春雨霏微，偌大京城逐渐换上一副翠绿的面貌，在冬日里偃旗息鼓的一切，又在春里活跃了起来。
……
又是盛瑾亲自教导玉儿与楚儿写字的一日。
放心不下楚儿的宋灵犀坐在一边缝制衣裳，时不时抬头看对面写字的父女三人几眼。
“楚儿近来写字愈发好看了！”盛瑾看了楚儿刚刚写好的字，赞赏了一番。
“姐姐写得也很好看！”楚儿笑眯眯地趴在盛瑾耳边与他说道。
“嗯，玉儿写的确实不错！”盛瑾也夸奖了玉儿一番，“愈发有筋骨了！再接再厉！”
“谢谢父皇！”
宋灵犀抬眸，看着对面的父女三人，面无表情。
虽然玉儿来和楚儿玩她没说什么，但是秦云华的女儿总是在她面前晃悠，她不免觉得碍眼。
盛瑾察觉到宋灵犀不悦的眼神，也不大管她，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亏待了哪个都不好。
“膳房做了些绿豆糕，饿了的话就去吃一些！”盛瑾见女儿们学习得差不多了，便同意她们出去吃点小点心。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与盛瑾道了再见后便手牵手跑出去了。
盛瑾还坐在原位收拾着女儿们用过的纸笔，他知道宋灵犀还是无法释怀玉儿曾经欺凌楚儿的事，本想多劝她几句，但换位想来，没有哪个母亲愿意日日见到一个欺负过自己女儿的人。
“饿了吗？一起出去吃点心？”盛瑾收拾好桌面后，方才邀请宋灵犀一同出去。
宋灵犀近来孕吐严重，中午吃的饭菜全都吐光了，盛瑾估计着她此时腹中亏空。
“走吧。”宋灵犀放下布料与针线，披上防风披风，跟在盛瑾身后出去。
“楚儿的生辰马上到了，孤想着孩子过生辰那日请你娘家人和纾儿他们入宫小聚，如何？”
“好……”
这时，楚儿和玉儿一人端着一盘绿豆糕跑了出来。
玉儿走到盛瑾面前，举了举手中的绿豆糕，“父皇吃一块吧！”
“谢谢玉儿！”盛瑾虽没什么胃口，但也不忍心让玉儿失望，便取了一块。
楚儿也踮着脚尖，把绿豆糕递给宋灵犀，“母妃吃！”
宋灵犀取了一块，笑道：“谢谢楚儿，楚儿辛苦了。”
楚儿高高扬起嘴角，十分享受宋灵犀的夸奖。
这时，陶公公脚步匆忙地入内通报，“启禀陛下与贵妃娘娘，皇后来了！”
宋灵犀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
很快，着一身珠玉华服、瞧着端庄雍容的秦云华由四个随身宫女簇拥着入内，她慢步踏入帝宫的院子，看到四人都在院中站着，她虚假笑道：“吃绿豆糕呢……”
宋灵犀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见过皇后娘娘。”
玉儿忙端着绿豆糕上前，“母后，您吃吗？”
秦云华看着玉儿手里的绿豆糕，再看看宋灵犀，宋灵犀手上也拿着一块绿豆糕，她心里暗暗冷笑，面上却还是一副和气的模样。
“正好本宫饿了。”秦云华挑了一块，咬了一口做个样子。
那绿豆糕太甜，不是她爱吃的，她仅仅只是咬了一口就不吃了。
“皇后有事？”盛瑾摸摸身边瑟瑟发抖的楚儿的脑袋。
“就是一人在明熹宫呆着无聊……想过来看看玉儿学得怎么样了……”
“玉儿进步很大，写字愈发好看了，你督促有功。”
秦云华看着身边的玉儿，笑得愈发温柔，“既然宋妹妹有孕在身，那本宫就不叨扰了，玉儿，随母后回去吧。”
玉儿心里发毛，只能把绿豆糕交给一旁的陶公公，再和盛瑾道别，“父皇，女儿先和母后回去了。”
“明日记得再来写字。”
楚儿害怕秦云华，没敢与玉儿道别。
——
明熹宫。
秦云华一入宫门，便变了一副脸面，一转身，巴掌便狠狠地招呼在了玉儿的脸上。
玉儿没反应过来，连连踉跄了几步，还好身后的嬷嬷扶住了她。
玉儿扑通一声跪下了，浑身颤抖道：“母……母后……”
秦云华冷笑，居高临下地盯着伏在地上的玉儿，“我让你去帝宫跟你父皇学习是让你去讨你父皇的欢心，你倒好！居然和宋灵犀那个贱人走近了！”
“女儿不敢……也未曾与宋贵妃有过什么来往……”玉儿瑟缩了一下。
“我让你别和那个贱人的女儿来往，你偏偏不听！本宫说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不是！”秦云华发了疯一般咒骂着玉儿，“你要想给那个贱人做女儿你就去！想成为庶女你就去！生了你这个白眼狼，是我这辈子最错误是一件事！”
秦云华声音过于尖锐可怖，在房中酣睡的怜儿听见了，顿时哭闹起来。
听见了怜儿的哭声，秦云华的怒火烧得愈发旺盛，“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
玉儿不敢抬头，只是跪在地上，死死咬着嘴唇，生怕眼泪一不留神掉下来，又惹得秦云华心烦。
“还敢给那个贱人递绿豆糕！我今日非得好好罚你不可！”
玉儿一慌，刚要解释，秦云华便取过一边的戒尺狠狠地抽在了玉儿的身上。
“啊——”玉儿疼得凄厉地叫喊着，一双手紧紧握成拳，一动不动。
一旁待命的宫人们纷纷别过眼，这场面实在是过于残忍，他们不忍心看。
秦云华三天两头责罚玉儿，也是近来玉儿时常去帝宫学习，秦云华才有所收敛。
“你这个不孝女！本宫今日非得打死你不可！”秦云华发疯了一般，握着木头做的戒尺狠狠抽打着玉儿。
玉儿也不是一次两次受罚了，一直趴在地上不敢动，只敢默默掉着眼泪。
玉儿的后背和手臂早已经疼得麻木了，不知道是破了皮还是流了血……
她脑子混沌不清，视线被泪水氤氲得模糊，她的母后还在责罚着她，而不足一岁的怜儿还在房里哭……
那一刻，她很羡慕楚儿。
——
次日午后，被打得浑身青紫的玉儿本想在明熹宫休息一日，可当她看到面色阴沉的秦云华时，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见到玉儿在房外探头探脑，秦云华只冷着脸道：“别让我知道你再和那个贱人有来往！”
玉儿赶忙现身行礼，“女儿不敢……”
秦云华冷笑，看着玉儿那张和盛瑾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心中愈发烦闷，“写完字便赶紧回来，别再和那个野丫头玩！”
“是……”
见玉儿还杵在门口不动，秦云华闭上眼，冷冷道：“赶紧滚！”
玉儿怯怯地低下头，匆匆忙忙走了。
一出明熹宫，早春的冷风吹来，玉儿冷得一瑟缩，这么一缩，身上的伤又疼了起来。
玉儿嘤咛了一声，神色痛苦。
“公主，不如老奴去和陛下说一声？您好好休息一日？”老嬷嬷见玉儿这样，也是心疼不已。
“我还有哪儿能去呢？”玉儿叹气，只能硬着头皮往帝宫去了。
……
盛瑾与臣子有事商谈，玉儿到了帝宫并未入书房打扰。
楚儿知道玉儿来了，忙从殿中冲出来，手上还捏着两根今早沈平承给她带的冰糖葫芦。
“玉儿姐姐！吃糖葫芦！”楚儿把其中一根糖葫芦递给玉儿，“这是义父送给楚儿的，听说很好吃！”
玉儿见楚儿如此开心，也跟着笑了下，“谢谢……”
宋灵犀不放心楚儿和玉儿待在一块儿，后脚就跟了出来。
玉儿见到宋灵犀就想起秦云华的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宋灵犀见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问道：“怎么？害怕本宫打你？”
“没……没有……”玉儿低下头，怯懦地道。
“要让我看到你动我女儿，我一定打死你！”
楚儿忙挡在玉儿身前和宋灵犀解释，“母妃，姐姐现在对楚儿很好！母妃放心！”
宋灵犀不忍心扫了楚儿的兴，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玩吧！”
“姐姐咱们吃糖葫芦吧！父皇应该没有这么快！”
“好……”玉儿悄悄瞄了一眼宋灵犀，见宋灵犀在给花草浇水，才敢吃糖葫芦。
糖葫芦是宫外来的美味，是玉儿楚儿没吃过的，姐俩吃得欢欢喜喜的。
糖葫芦吃完了，精力旺盛的楚儿拉着玉儿的手想和她玩，禁不住楚儿央求，浑身疼痛的玉儿咬着牙陪着楚儿在帝宫院子里跑来跑去。
宋灵犀寻了处有阳光的地方坐下，再差人去殿里取来针线。
见楚儿闹得有些大声，宋灵犀忙提醒道：“楚儿，安静些，你父皇在忙！”
“楚儿知道了！”楚儿素来听话，宋灵犀一提醒，她便放低了声音。
姐妹俩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宋灵犀知道玉儿没那么多鬼心眼，倒也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
“啊——”
宋灵犀猛然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玉儿倒在了地上。
“玉儿姐姐！”已经跑远的楚儿快步跑回去，蹲在玉儿身边，试图扶起她。
楚儿的小手抓在了玉儿受了伤的胳膊上，玉儿下意识甩开。
宋灵犀见了，立即黑着脸起身，还不等宋灵犀上前，就听见楚儿惊呼，“姐姐，你怎么受伤了！”
宋灵犀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她快步走上前，玉儿见宋灵犀和几个宫人过来了，立即捂住伤口，撑着地站了起来。
“楚儿，不是你绊倒她的吧？”
楚儿摇摇头，“不是楚儿……但是姐姐伤得好严重……母妃看看……”
宋灵犀看向玉儿，玉儿下意识把胳膊藏到了身后。
“把手拿出来……”宋灵犀满脸不悦地盯着玉儿。
“我没事……”玉儿低着头，后退几步，看着真是一副心慌的模样。
宋灵犀心中存疑，又怕玉儿回去与秦云华添油加醋陷害楚儿，她对着边上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
正当玉儿以为事情过去了，一旁的宫女忽然上前，一人一边抓住了玉儿，玉儿疼得连连挣扎。
宋灵犀走上去，抓住玉儿的手，强行将她的袖子挽了上去。
玉儿胳膊上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全然暴露在了宋灵犀的面前，宋灵犀顿时变了脸色。
作为一个母亲，她是见不得孩子身上有任何一点伤口，尤其是这种充血肿胀的伤。
“你……你母后……打你了？”宋灵犀放软了语气。
玉儿挣扎了几下，把胳膊从宋灵犀手里抽了出来，她眼神躲闪，什么都不敢说。
“疼吗？上过药吗？”宋灵犀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生冷。
玉儿忽然红了眼眶，轻轻点了点头，不知是伤口疼，还是上过药了。
看到玉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宋灵犀冷哼一声，转身，不想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