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华默默地回了房，点上了熏香，更上了新裁的凤纹藕丝寝衣，等着盛瑾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哭闹的怜儿总算被盛瑾哄睡着了，盛瑾方才空出时间去浴房稍微擦洗一番。
依旧浑身酒气的盛瑾一躺上了床，秦云华便主动朝着他靠近了。
“陛下，今日听闻宋贵妃有孕，妾身便想为陛下添个嫡长子……”
盛瑾双目紧闭，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耐烦，“皇后刚生完怜儿不到半年，还是好好休养吧。”
“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妾身早就将身子调养好了……”秦云华慢慢地搂住了盛瑾的脖子，主动送上香吻。
盛瑾下意识往边上一躲，秦云华的面色顿时又青又白。
“皇后不必如此……”盛瑾冷冷道。
秦云华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般，她冷笑道：“陛下过去几个月去宋贵妃那儿的次数可比成亲以来来妾身这儿的次数多……怎么……难道妾身不比宋贵妃新鲜？”
“无关身份，也无关新鲜，皇后早些休息吧。”盛瑾转过身，背对着秦云华。
秦云华冷着脸，收回了手，往另外一侧躺了过去。
盛瑾在秦云华的床上躺了许久，他只觉得煎熬难耐，直到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盛瑾方才起身更衣离开。
在主房外守夜的宫女们见盛瑾忽然出来，一个个惊得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陶公公呢？”
“陶公公在外头……”
“去慈宁宫。”
……
眼见着都丑时了，宋灵犀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实在害怕盛瑾今夜去了秦云华那里，过几个月秦云华就把嫡长子给生下来了，这样一来，就算她这一次生了皇子，她和楚儿的地位依旧岌岌可危，说不定哪天盛瑾一不留神驾崩了，待新帝登基，她和她的孩子们就被当成祸端处死……
宋灵犀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凉，她甚至想着要不要照着几年前秦云华坑害她和容纾的方法也坑害秦云华一把……
正当宋灵犀胡思乱想抓耳挠腮之际，有人推门入内。
宋灵犀一下子警觉地坐了起来，只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是孤。”
是盛瑾。
宋灵犀松了口气，有些不悦地阴阳怪气道：“陛下刚从皇后娘娘的温柔乡里出来，再来妾身这儿不好吧？”
“没有温柔乡……”盛瑾亲自点了两盏蜡烛放在桌上，再站在床边更衣，“你要是怕皇后再对你下毒手，你可以带着楚儿搬去帝宫住。”
宋灵犀冷哼了一声，撇撇嘴道：“皇后娘娘估计不乐意我们母女俩搬去帝宫。”
“大不了孤牺牲色相，让皇后娘娘同意。”
宋灵犀噗嗤一笑，“正好陛下的色相妾身看腻了，分给皇后娘娘看几回也好。”
“万一皇后因此生下嫡长子，你偷哭还来不及呢！”盛瑾将烛帽盖上。
“是啊……像我这种做小的就是没地位……”宋灵犀失落地喃喃道。
盛瑾听得很不是滋味，他在宋灵犀身侧躺下，语重心长道：“不会有嫡长子的，贵妃放心。”
“那我和楚儿明日就搬去帝宫……”黑暗中，宋灵犀笑靥舒展。
“随贵妃开心。”
“我明日和太后提一提此事，若太后同意，我和楚儿马上搬过去！”
“娘大抵求之不得。”
宋灵犀又开开心心地搂着盛瑾的腰，“那陛下往后不许往明熹宫去了！”
“嗯，不去。”
宋灵犀愉悦地笑了几声，没过多久，便在盛瑾怀里沉沉睡去了。
宋灵犀睡着了，盛瑾却仍然失眠。
宋灵犀若搬去帝宫，前朝肯定会议论纷纷，秦家也会站出来以“违背祖宗之法”的理由要求废了宋灵犀。
但他都做到这地步了，百官也该知道要怎么站队，站队正确的他会扶一把，若站队错误的，他也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盛瑾不禁叹气。
做帝王太累，前朝要操心，后宫也要费力。
……
翌日清晨，早起的秦云华发现身边的盛瑾早已不见，问了守夜宫女才知盛瑾半夜就离开了。
秦云华顿时浑身冰冷，“去让我嫂嫂入宫一趟！”
——
沈园。
昨日是元宵节，沈园里里外外悬挂着精致独特的手工花灯，到了今日也不曾拆下。
今日沈平承留去宫里与盛瑾议事并留着用午膳，容纾独自一人待在家，觉得无聊，便求着叶妈妈给她做凉州烤肉。
知道容纾在岭南吃了几天清淡的菜品就馋口又辣又咸的，叶妈妈立即安排了半只羊，打算做一道炭烤羊肉。
炭烟在沈园高空飘着，容纾、叶妈妈、竹枝在烤架旁守着。
烤得焦香的辣羊肉冒着金黄发亮的油花，油花在羊肉表皮上滋滋作响，一滴滴滚烫的热油顺着羊肉的纹路慢慢滑下，滴入了微微炭火里。
“叶妈妈……我好饿啊……”容纾咽了咽口水，眼中闪烁着期待。
“先给你来一口！”叶妈妈挑了一处已经熟了的肉割了一块，用小刀扎着递给了容纾。
容纾接过热气腾腾的烤羊肉，张大口，嗷呜一口，吃了羊肉。
叶妈妈手艺好，羊肉的膻味被处理得踪迹全无，入口只有羊肉的油香以及调料的香气，容纾满脸幸福与满足，“真舒坦！”
“等一会儿抹了辣酱，味道会更美！”
在容纾的期待下，羊肉被叶妈妈片成了一块一块的，装成满满一大盘，塞给了容纾。
容纾欢欢喜喜地端着盘子去到一旁坐着大口吃肉，叶妈妈见容纾吃得如此畅快，倒是想起她小时候了，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大口吃肉，吃得满脸都是棕色的酱料。
“竹枝，你也吃！”叶妈妈也切了一盘羊肉递给竹枝。
竹枝笑着接过，“谢谢叶妈妈！”
“你看你瘦的！多吃些！等成亲那日穿上嫁衣才会好看！”
“好！”
看着容纾和竹枝凑在一块儿吃羊肉，叶妈妈慈爱地笑着，随后才给自己片了一盘羊肉。
吃完一大盘，容纾又去找叶妈妈切了一些，叶妈妈见容纾又要了一盘，不免惊讶，“刚才那一盘不够吗？”
容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是孩子同我说它没吃饱！想再吃一点！”
“好好好……多吃点给孩子补一补！”叶妈妈不戳穿容纾的小心思，把最肥美的一块切给容纾。
……
沈平承从宫里用了膳后便回了沈园，他回家时，容纾的烤羊宴还没结束。
沈平承远远就看见容纾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羊肉，羊油将她的嘴唇抹得油光发亮的，她面上有满足的笑，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有几分像是天上的仙娥。
“纾儿，姑爷回来了！”叶妈妈见容纾还毫无形象地吃着羊肉，赶忙提醒她。
见沈平承朝着自己走来，容纾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夫君！”
“给为夫尝一口！”见容纾吃得香，沈平承便凑过去，讨一口来尝尝。
容纾很大方，抓起快被她啃光的一小块羊腿递到沈平承的嘴边，“夫君不是说下午才回来吗？”
沈平承吃下羊肉后才回答，“是这样没错，但碰巧宋贵妃和楚儿要搬去帝宫住，帝宫里人来人往的，我也不方便在帝宫和陛下聊太多。”
“宋姐姐和楚儿搬去帝宫了？”容纾微微震惊。
“陛下说是为了保护宋贵妃和孩子的安全。”
秦云华有了不止一次的前科，盛瑾不相信她的人品。
“搬过去也好……帝宫各方各面都管得严，皇后的手也伸不到帝宫去。”容纾打点好五脏庙后，便抽出巾子擦嘴，竹枝见了，忙端来装了温水的盆给容纾净手。
“晚上有客人要来家里吃饭，是长辈，纾儿记得做好准备。”沈平承见容纾嘴角还有些酱料，便伸手替她拭去了。
“长辈？”
——
夜幕降临，为了迎接客人，沈园内外依旧一副喜庆的装饰，厨房的炊烟自午后一直飘到了当下。
容纾仔细打扮妥当，与沈平承一道站在沈园外等到客人。
“夫君，是谁要来？”容纾忙活了好半天才想起还不知道客人是谁。
“是纾儿认识的。”
“我认识？”正当容纾纳闷是哪个长辈能和她关系好到上门拜访还得她亲自来迎接时，一辆平平无奇略显低调的马车停在了沈园门口。
沈平承牵着容纾的手走下台阶，静等着马车里的人出来。
要下马车的客人似乎被绊了一下，还用北方方言骂骂咧咧了一句，容纾好奇地看向沈平承，沈平承只是示意她再等等。
待客人掀开门帘下了马车，那人是个彪形大汉，约莫四十五，满脸胡茬，皮肤黝黑，看那走路的姿态，当是个练家子。
“在下方大力，见过姑爷、小姐！”
方大力，忠勋候的旧部，曾经是忠勋候的爱将，忠勋候死后，方大力听从朝廷建议入了秦家派系，后来觉得为秦家效力不妥，三两年就离开军队回凉州老家放羊了。
“方叔叔？”容纾面露惊喜，忙上前接人。
“小姐，是我！没想到小姐都长这么大了！都怀孕当娘了！”方大力仔细端详了容纾好一会儿，见她与忠勋候有几分相似，一时好汉落了泪，“小姐有侯爷和夫人年轻时的风采！”
“方叔叔这么多年都去哪儿了？怎么都不来找我？”容纾记得自己与父亲去军营里玩时，方大力总会跑来逗她，给她送好吃的。
“小姐被征亲王和王妃带走之后，我本想去看看，可是朝廷硬是命令哥几个立即去潼州给秦家做事！这才没能去河州看看你……”
“叔叔先进屋吃口热的！”见方大力衣着单薄，容纾赶忙邀请方大力入沈园用膳。
待到了主厅，下人们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酒菜，沈氏伉俪敬着方大力是长辈，让方大力坐主位，方大力一开始还不肯，但夫妻俩一番劝说后方大力总算在主位坐下了。
面对这一桌子好酒好菜，方大力还是有些拘谨，他搓了搓粗糙的手道：“小姐和姑爷先吃吧！”
“方叔叔是长辈！您先吃！”
“诶……”方大力不敢再三推辞，忙动了筷子。
容纾取来酒碗与酒罐子，给方大力倒酒，“去年夫君去凉州巡察，发现了我的乳娘还活着，这酒就是我乳娘亲自酿的，您尝尝，是不是凉州的味道？”
方大力红着眼，接过酒碗，连忙道谢。
容纾怀孕不便喝酒，就让沈平承代劳了。
两个男人干了碗，再喝下了酒，方大力咂咂嘴，连连赞赏道：“是凉州的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