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盛瑾一同去慈宁宫的还有沈平承,一君一臣独自走在宫廷小路上,两个人皆是有话要说,却又彼此沉默。
直至出了阴暗潮湿的巷道,盛瑾才说了头一句话。
“爱卿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做什么?”出了昏暗的大牢,盛瑾才发现沈平承今日头戴煅金玉珠冠,穿着暗紫纹金斜领袍,腰间悬挂一枚吉祥双鱼佩,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像求偶的公孔雀。
“本要去容府陪陪纾儿,可惜刚到容府门口就被陛下召入宫了。”
“纾儿怎么去容府了?”盛瑾立即抓到了沈平承话中的异常之处。
沈平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他脑子转的快,很快搪塞过去,“纾儿前几日说想家了,臣就带她搬回去小住几日。”
盛瑾并未多想,他还挺欣慰沈平承对容纾的呵护,“难得你疼纾儿,一会儿去御厨房领些纾儿爱吃的糕点,如果你乐意,去御花园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花卉,让园丁帮你搬!”
“谢过陛下!”
到了慈宁宫,宫里安静异常,入了慈宁宫的庭院,就见楚儿蹲在明公公身边抹眼泪。
见到盛瑾来了,楚儿哭着跑过去,“父皇……”
女儿哭得伤心,盛瑾心疼地抱起楚儿,“怎么哭成这样?”
“母妃额头好烫,祖母也一直起不来……楚儿好担心……”楚儿哭得伤心,不一会儿,盛瑾的龙袍就湿一片了。
“乖楚儿,不哭了,父皇进去看看你祖母和母妃。”
“义父……义母的病好了吗?义母难不难受啊……”楚儿趴在盛瑾的肩膀上,抽抽噎噎地问道。
楚儿都这么难过了,沈平承也不舍得骗她,“你义母很好,她不难受了。”
“义父要照顾好义母!”
“义父答应你!”沈平承笑着捏了捏楚儿已经养得有些圆润的脸颊。
……
太后休息了一早上,精神稍微好了些,听说盛瑾和沈平承来了,她便只宣了沈平承进屋谈话。
一进门,沈平承先行作揖礼问安,太后赐座后,他就乖乖地去一旁坐下了。
“我纾儿可还好?”太后关切询问。
“纾儿她……不太好!昨夜一直咳嗽发烧!纾儿也说了,她绝不会放过下药之人!”沈平承鬼心思挺多,处处想为容纾多争取一些。
太后一听,更加心疼了,“无论如何,此事岳母会负责到底!早日给纾儿一个交代!”
“昨夜纾儿心里头委屈,在女婿怀中哭着说她这半生多舛,女婿心疼她,真是恨不能将秦皇后碎尸万段!”
沈平承说起假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骗得太后愈发难过。
太后一时间也抹起了眼泪,“我纾儿可怜,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去了亲王府……到现在还被下毒险些活不成……我这做娘的竟如此失败!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了!”
一旁的赵嬷嬷听得无奈,太后平常分明是个理智的,此时怎就听不懂丞相是在故意卖惨呢。
趁着太后伤心,沈平承得了太后一定会让秦云华付出代价的承诺,也算是目的达成了。
另一房中,盛瑾坐在床侧,静静看着侧卧着落泪的宋灵犀。
昨夜,宋灵犀突发高烧,半夜嘴里一直念着胡话,早晨清醒后便不停流泪,一句话都不肯说。
“你别哭了,当心身子……”盛瑾见宋灵犀那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陛下早就知道是皇后做的吧?”满面泪痕的宋灵犀抓着锦被的手,微微颤抖。
“知道……”盛瑾还是承认了自己早就怀疑秦云华的事实。
“陛下说的杀无赦……可还作数?”宋灵犀掉着泪,那双哭肿的美目恨意滔天,“就算不为妾身和那可怜的孩子,也为了您心爱的纾儿吧!”
盛瑾低下头,忍住了他的泪,含歉道:“杀无赦作数……可如今不是时候……”
“好一个不是时候啊……您负纾儿一次便罢,这种关乎性命的事情怎好再负她!你不是不知道,御医院的人在她药里做了多少手脚!”
听得内心疼痛的盛瑾抬手,轻轻捂住了宋灵犀的嘴,他一字一句道:“宋灵犀,你听好,孤决不会放过皇后,更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宋灵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无声地掉着泪。
盛瑾从一旁的盆里取过一块湿毛巾,亲自擦拭宋灵犀那满是泪痕的脸,“孤知你不屑什么补偿,孤能做的只有慢慢让皇后付出代价,还请你给孤一些时间……”
“陛下出去吧,妾身累了……”宋灵犀拂开了盛瑾的手,转身躲进锦被中。
盛瑾叹了口气,只得起身,出去了。
——
沈平承出宫之前听了盛瑾的话去御厨房和御花园顺了不少好东西带走。
马车停在容府时,门口的伙计被喊去搭把手时都给吓坏了。
“这几盆花都搬去主院里让郡主挑她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就在府上随便找个地方安放着。”
“是……”
几个大汉手忙脚乱地处置着这些种在御赐花盆里的珍稀花草。
……
沈平承路过主院前的花庭时,就见容纾慵懒地躺在藤编摇椅上晒太阳,她身上盖着条蔷薇宝相丝绸被,手上拿着本泛黄的杂书读着。
容纾的余光瞥见沈平承进来了,正眼没给一个地招呼了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纾儿在哪,哪就是为夫的家!”沈平承拉了把小板凳坐在了容纾的身边,“纾儿今日身体如何了?”
容纾懒懒道:“甚好,不劳沈丞相操心。”
“先前的事是为夫错了!是为夫不先将事情问清楚就朝纾儿生气!还请纾儿好好责罚为夫!”
“你于我而言又不是什么极为重要的人,我在意你是否生气做什么?”
沈平承有些尴尬,当时确实是他糊涂了,胡乱气了一通,原本他与容纾还算不错的关系,被这么一搅和,竟回到刚成亲那会儿了。
“我倒希望你能多在意为夫一些。”沈平承苦笑一声,“为夫也想证明自己比陛下好,可情爱使人头脑发昏,为夫总是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听此,容纾放下了书,赏了沈平承一个冷冷淡淡的眼神。
两口子就这么互看着,半天没人说话。
最终还是容纾神情冷淡,先出了声,“还有呢?”
沈平承被问得一懵,他挠了挠后脑勺,“还有什么?”
“你说还有什么?”
沈平承顿时坐立难安,他疯狂地回想着自己还做过什么坏事惹容纾生气了。
见沈平承半天不吭声,容纾不悦地准备起身,沈平承赶忙拉住了她的胳膊。
沈平承厚着脸皮道:“纾儿可再给为夫一个机会?”
“每每我给你机会,你总不珍惜……”容纾低头看了眼沈平承拉着她胳膊的手,不免嘲讽道:“我虽无名无分地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一清二楚……”
“若我真想,拜堂成亲可以只是个摆设,我也不必日日待在沈园与沈丞相朝夕相处……”
沈平承也知道自己那日气急说的话惹得容纾心存芥蒂,他低声下气地再三道歉,“那日为夫喝了几两猫尿便昏头说错了话,为夫朝你赔个不是……你若仍不能消气,你要如何处置为夫,为夫都心甘情愿受着!”
“事不过三,最后一次机会给了沈丞相,往后便不再有了。”
容纾淡淡一句话却给了沈平承莫大的希望,虽他还理不清前两次是什么时候,但他依旧为之欣喜。
“多谢纾儿宽谅!”沈平承咧嘴一笑,看着竟有几分傻气。
正巧竹枝进来给容纾送点心,见沈平承在,竹枝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才上前去。
“郡主,这是您要的点心!”
“给我吧!”沈平承接过那一盘点心,继续坐在容纾身边,一副讨好的模样。
“竹枝,你先去屋里收拾收拾!”容纾知道竹枝护着自己,这几日竹枝对沈平承的态度实在不怎么样。
竹枝生怕自家主子被欺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沈平承扫了眼盘子中精致的糕点,认出这些都是自己今早去买的那些,他捏起一块芋头酥递给容纾,“你先吃点心,为夫与你说说宫里的事情。”
“说吧。”容纾接过芋头酥,边吃边闭上眼睛享受暖和的阳光。
“避子药是皇后的手笔,而且……宋贵妃当年小产也是被下了烈性避子药……”
容纾未曾料想到此事还能牵扯到宋灵犀两年前小产的事情上,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看向沈平承。
“宋姐姐她……”
“宋贵妃病倒了。”
“明日我入宫去看看宋姐姐……”容纾立即起身下地,要去写拜帖。
怎料她在摇椅上躺太久,这会儿一下地,倒是一个腿麻,整个人瞬间朝着一边栽去。
“当心!”
沈平承惊呼一声,迅速丢了手中的盘子,站起身来伸出双臂……
“啪!”
陶瓷做的点心盘子落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里头的点心也被摔成了渣,而容纾却稳稳地落在沈平承的怀中,毫发无损。
容纾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抱住他的人,那一刻,她腿上的酸麻好似感觉不到了一般,只余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沈平承皱着眉将容纾放到了椅子上,他蹲下身捏了捏容纾酸麻的小腿,容纾顿时疼得缩回了腿。
“纾儿可是腿麻了?”沈平承失笑,“为夫抱你回屋歇着吧!”
还没等容纾回答,沈平承身体力行,一把将容纾拦腰抱起。
“沈平承!”容纾不满地捶了他一把。
又见一旁有三两小厮路过,容纾忙把脑袋一埋,不想被人看见她这副囧样。
沈平承爽朗笑着,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抱着他心爱的妻子往主院走。
待入了屋,沈平承将容纾放在了软榻上,容纾幽怨地冷哼着,“你可真是多此一举!”
1
“为夫只是想表现一下自己!”沈平承甚是自信地道。
容纾嗤笑一声,“那烦请沈丞相替我取来案上的纸笔,我写张拜帖!”
“且先别去宫里,宫里乱着呢,况且……我与陛下和太后都说了,你被毒得起不来床!你若是这会儿去见人,为夫可就小命不保了!”
“你昨夜不还想着篡位登基,今日怎就怕小命不保!”说罢,容纾上下打量着沈平承,见沈平承穿得花枝招展的,容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说宫里乱,你怎还特意打扮了再去?”
沈平承有些委屈地为自己辩解,“今早打扮完本要来陪你的,谁知刚到门口,那狗皇帝忽然把为夫召进宫,为夫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更换!”
倒是与今早竹枝说的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