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2007年8月,盛夏。

    温尔不顾身后顾颉的叫喊,背着书包推开隔壁的木门。

    院子不大,但被收拾的整齐干净,没有晾晒的小鱼干和海带,只有隐约的花香。午后细碎的阳光从葡萄藤的缝隙间落下斑驳的光影,摇椅在那片阴影中轻晃,温尔抿唇,迈步往屋里走。

    想到温颉明天便要出海,再回来就是三个月后,强忍着的泪水在推开门后终于忍不住。

    “阿婆——”

    她小声唤着,尾音连同将落未落的眼泪在看清书桌前坐着的人时又憋了回去。

    阿婆没在,靠着窗户的书桌边坐了个少年,午后夕阳西照,模糊了他半边侧脸。

    他脊背微弓着,听见动静后朝门框看了一眼,眉眼间的张扬在触及温尔红透的鼻尖时渐歇,转而变的漠然,温尔没从这变化的眼神里缓过神来,愣在原地。

    直到温颉跟着谢老太太先后进来。那个在温尔眼里从来都是都温柔的老太太语调难得严厉,对着少年冷声,“抄完了么?”

    刚才还桀骜的人收敛情绪,温尔看他起身,将那叠墨迹未干的纸张递过来。温尔看了一眼,是阿婆常抄的佛经。

    墨香味染鼻,温尔移开视线,却看到少年白净的额前一条长长的疤。

    “心静了么?”阿婆语调和缓了些。

    少年并不说话,或者说绷直的背脊和沉默的嘴角本身就是他的回答。谢老太太被他这一身反骨的模样气的说不出话,温颉瞧着气氛不对,上赶着来打圆场。

    “这就是阿晏吧。之前就听谢老师说这个暑假他外孙要来,这岛上小孩少,你和温尔差不多年纪,倒是能玩到一起去。”

    温颉笑的爽朗温和,却也要有人乐意买账才行。少年始终不说话,谢老太太最终软了语气,“厨房里饭菜还热着,别和我一个老太太赌气,你如果这顿不吃,趁早收拾收拾回家,省的碍我眼。”

    话说的重,温尔看着那少年冷着脸出门,之后厨房的门被推开,发出厚重的吱呀声。

    谢老太太叹了口气,对着温颉摆了摆手,“他母亲才去没多久,这孩子心里难受才这么满身的戾气。你别介意。”

    温颉摇了摇头说不会,末了有些踌躇,“您也别太伤心,要是不方便的话,今年我就把只只放她姑姑家去......”

    “我不去!”话没说完就被温尔打断,“我要和阿婆一起!”

    “不去不去。”谢老太太轻拍着温尔的背宽慰她,“只只就在阿婆家和阿婆作伴。”

    温颉还有些犹豫。

    这是他带着温尔来到这座小岛的第三年,要不是有谢老太太照顾温尔,温颉根本不可能跟着渔船出海。把孩子交给谢老太太他自然放心,只是今年不一样,温尔闹腾,谢老太太这外孙瞧着显山不漏水的,温颉害怕俩孩子真掐起来,惹的人心烦。

    谢老师似乎看出他的犹豫,笑着,“我也有私心的。”

    “我们只只懂事乖巧,又有自己的主意,说不定能帮我治治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

    末了开玩笑,“以后给我做孙媳妇也说不定。”

    温颉忙摆手。彼时的温尔太年少,又没有母亲在身边,对男女界限模糊,却是对一切事物都好奇的年纪。她仰头,“怎么才能做阿婆的孙媳妇?”

    这问的算是童言无忌,温颉急着要去捂她的嘴。

    谢老师却是笑,“哪里有什么要求,只要阿晏喜欢你,你也中意他就行。”

    喜欢两个字,对十岁的温尔来说像摸不透的云。年幼的温尔抿了抿唇,脑海里是那双平静冷淡的眼。

    那时候的温尔想,她才不会中意一块冰块。

    ......

    杯壁上沁出的水珠连成一串,对面的人连着叫了她好几声,温尔终于从回忆里抽身,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抱歉。”

    男人三十左右的年纪,气宇轩昂,比照片上更显俊朗,此刻也颇为善解人意,“刚才是想问温小姐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有关爱好的回答温尔有一套既定的答题模板,但今天温尔并不想按着那套模板走。

    “与其问这个,我以为林先生会更想知道些别的。”

    男人在她话音消弭时勾了唇,温尔不知他为何发笑。眉间微皱时听见他解释,“敝姓孟。”

    这下轮到温尔难堪,“不好意思。”

    “入座这么久还没能让温小姐弄清楚我是谁自然是我的错。”他像是终于起了点兴趣,扬眉看温尔,“只是不知道温小姐说的别的指的是什么?”

    温尔不想再和他兜圈子。

    “孟先生。”她对着这个称呼恍惚了片刻才继续,“我不是自愿来参加这场相亲,我想您也是。既然如此,开诚布公各取所需或许更好。”

    孟知洲似乎挺有兴趣,“怎么个开诚布公?”

    “我不太喜欢一场接着一场的相亲。”温尔微笑看着对面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一个更进一步的相亲对象。”

    这话说的直白,孟知洲笑了,“我能不能理解成温小姐是在向我示好?”

    “或许理解成要约更合适。”温尔歪着头,“如果孟先生也有这方面的困扰,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没有,当我没说。”

    她过于直来直往,叫人有些招架不住,孟知洲落到最后只说了句,“温小姐确实有趣。”

    这话说的没来由,温尔不知从是哪儿找来的对自己的评价。她过往的人设从来都是听话懂事的乖女儿,从来和有趣不沾边。

    此刻倒不是纠结用词的时候,温尔更关心他的答案,“所以孟先生有合作意愿么?”

    孟知洲最后的答案是确定,温尔下意识松了口气。

    ——

    饭局结束回洲沙岛的路上温尔给沈婉瑜汇报进度。

    【林阿姨确实没骗您,人看着确实不错。】

    那边回的也快。

    【你如果中意,趁这段时间在S市可以多相处看看。】

    意料之中的答案,温尔像是吃了定心丸,转头给李万海打电话,再一次表达了要留下的意愿。

    “我不急着回B市,家里那边也已经谈好,这些您都可以放心。”

    “放心个屁。”李万海大剌剌的音调传来,“你又使了什么招数骗的你妈?小心我告你状去。”

    如果之前的拒绝是有理有据,这会儿李万海还使绊子就是不地道了。

    “我就是想留在项目组怎么了?你要告状就告去,当时要是没有您背书,我也不能借着进S市文物局的由头进项目组。要是真叫我妈知道了,咱俩一起遭殃。”

    末了又放软了语气,“李叔,我会注意安全,也会认真完成工作,请您相信我,我不会是队里的负担。”

    她总来这套,李万海早已经免疫。电话那边良久沉默,温尔试探着问,“您同意了?”

    电话那边良久沉默,结束前李万海没来由的问温尔,到洲沙岛的这些天,有回家看过么。

    “尔尔,在这座岛上生活了很多年的牛比别人更适合留下来,可现实情况是,你比那些陌生人都要抵触这里。所以,我觉得你不适合。”

    船靠岸已经傍晚,温尔没回酒店,在晚霞铺陈整片天空时出现在海边公路拐角的木屋前。

    木门像是装饰一般虚掩着,温尔早记不起当年走时是否上了锁,她伸手推开,破败荒芜的院子落在眼底,只有从另一边攀援过来的凌霄花显现出些生命力。

    堂屋的门紧闭,温尔没钥匙进不去。她在院子右侧的石椅上坐了会,直到夜色降临,起身离开。

    两分钟后人又回来,在大片铺陈的藤蔓下站了许久。

    温尔只是忽然想起,似乎是有一把钥匙,放在隔壁院子的花坛里。

    墙并不难爬,温尔小时候不知道翻过多少次。只是毕竟很多年过去,她脱了鞋,提着十二分小心,顺着藤蔓一点点往上爬,三分钟后如愿坐到墙头。

    温尔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准备往另一侧翻时,却被晃了眼。本该黑寂的院落突然亮起灯光,有人从屋里出来,在廊檐下抱臂看她,嘴角带笑正看着她。

    温尔没想到他还留在洲沙,更没想到他人还在这老屋待着,这会儿遇见,只觉得尴尬。

    温尔试图躲避他眼神,一个不小心,手里的鞋顺着墙檐掉了下去。周则晏不慌不忙的上前,捡起后却不递给她。

    他开口,笑意明显,“怎么不走正门?”

    温尔恍惚,昨天在海边他语气可不是这样的。

    不对,准确来说,从前天晚上再遇见到现在,每一次见面,他的情绪都叫人捉摸不透。

    温尔摇了摇脑袋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会儿登堂入室被发现,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表明来意。

    “我来找钥匙。要是方便的话,还请孟总帮个忙。”她用十分客气的语气,怕周则晏时隔多年不记得,还伸手往院子右侧的花坛那指了指。

    周则晏压根没去看,“那里没有。”

    “怎么可能?以前明明放在那。”温尔语气肯定,在周则晏看过来的眼神中没了声音。

    温尔艰难开口,“你前天晚上给我的,是我家的钥匙?”

    周则晏用沉默作答,末了反问她,“所以钥匙呢?”

    “现在应该已经进下水道了。”

    温尔想到又来气,严厉控诉,“谁让你一声不吭往人手心塞钥匙的?”

    “我好心给你送钥匙你还怪我。”周则晏大概理清楚她当时所想,有些好奇的语气,“所以你为什么把它冲进马桶?”

    晚风

    这答案温尔说不出口,总不好说她把那钥匙错认成霸总给的房卡了吧。

    一阵晚风吹过,凉意刺骨。温尔下意识的缩了缩脖颈。既然钥匙不在,她就没有再翻过去的必要,转身准备往回跳时,想起掉下的那只鞋,此刻正提在周则晏手里。

    温尔伸手,“鞋给我。”

    周则晏勾着那条细长的鞋畔,并没动作。却是忽然转了话头问她,“今天相亲怎么样?”

    “还不错。”

    她答的简单,墙下的人偏要追问,“哪里不错?”

    “样貌、家世、能力都不错。”温尔客观点评,因着那位孟先生帮她解了燃眉之急,她对他印象也算是不错。

    周则晏微仰头,试图从她眼中寻找什么,最终明确,她不像是撒谎。

    “是么?”他身上气息冷了些,语气也跟着变冷,“我看这鞋,你今天是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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