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夏日艳阳天,白云缱绻。

    蔚蓝澄澈的海面与淡蓝色的云天相接。涟波映着熔化的太阳,现出鳞次节比的火焰。

    热浪裹挟暑气,咸腥的海风夹杂在黏腻夏日里,混着汗液和鱼腥味儿,一股脑涌上甲板。

    潜水记录员手中的指针绕过大半圈时,既定点位的水面终于有上涌的气泡。两分钟后,海面荡起浪花,陆陆续续有人爬上岸。

    等卸下潜水装备,摘下面罩,三个大男人全没了下水前的张扬,此刻四仰八叉躺在甲板上,正大口喘着粗气。

    等文物保管员走到面前才缓过神来,累的眼睛都睁不开,只管一个劲的把东西往外掏,直到听到哎呦一声。身边的人好奇凑过来,看清楚是什么后笑的直捂肚子。

    “兄弟,咱又不是捞海鲜,你这就一只老虎蟹也不够咱们打牙祭的啊。”

    这群人从各个文物局抽调过来,不久前才刚碰面,几次下水后早已生是兄弟情谊。笑声震荡,累意渐散时终于反应过来还少了个人。

    “怎么才三个,还有谁没上来?”李万海走过来。

    “温尔。”

    潜水记录员指了指手里的计时表,神色并不好看,“截止目前,下水时间57分钟。”

    刚还轻松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凝固。

    这次沉船勘探的位置是三十米,对于水下考古而言已经是较深的距离,一个小时的下潜时间对于资深潜水员都是挑战。更何况是个新人研究员。

    可别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抬眼看领队李万海死盯着海面,重重垂下的嘴角又集体静默。

    指针完完整整走到一又四分之一,甲板上的人准备再次穿上潜水服下去捞人时,水面终于又有气泡鼓动。

    温尔顺着阶梯往上爬,累的虚脱只能由别人脱下面罩。再睁眼时一堆人眼前围了一圈的人。

    正午的日光晒的人眩晕,让她生出躺在牙科诊室的错觉。温尔闭眼又睁眼,终于从那股眩晕中回过神,看见头顶上有人冲她冲着她龇牙咧嘴的笑,末了竖起大拇指。

    “小姑娘这潜水技术可以啊。”

    温尔没说话,用手强撑着甲板坐起身,看着脸色黑成锅贴的周万海,将包里的摄像机递过去。

    “我准备上潜时注意到沉船定点的西南侧有藻类,拍照取证耽误了时间。但是能见度太低,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生态族群。”

    李万海接过摄像机,翻开几张后眉头渐锁。

    月前接到渔民举报这片海域夜间总有鬼鬼祟祟的渔船,警方最终从渔船上搜出一大摞瓷器。经鉴定是明代制品。文物局专家据此推测水下有沉船。随即该片海域被管制。半月前,李万海带队赶来展开初步勘探工作。

    今天是他们第三次下水。

    按照原定安排计划,在初步勘探后会对渔船进行整体打捞,但如果沉船处已经出现生态族群的话......

    “收工。”李万海大手一挥,“回驻地将情况上报后再说。”返回船舱前又绕回来,气不过又狠狠瞪了温尔两眼,“等我回去再找你算账。”

    被点名的温尔低着头,拧干满是水的毛巾继续擦未净的头发。

    ——

    顾及着潮汐起落的时间,他们昨日夜间出的海,所幸一切顺利,得以在午后返航。

    有人站在甲板上给家人打电话,一群大男人在货箱搭成的宿舍里乱侃着,隐约能听到几声压得很低的\'要不起\'。

    温尔被隔绝在这渐起的热闹之外。

    她去年博士毕业后进的B市文物局,这是第一次参加水下考古项目。

    她是这批队员里唯一一个女生,没人指望她和一群大老爷们聊到一块去,温尔乐的清净,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看海边落日渐渐充盈整片海湾。

    这景色她小时候常看。

    那时候温颉出海,她溜进船舱里躲着,直到船开拔起航,口岸消失在视线中才笑嘻嘻的蹦出来,之后在温颉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的的巴掌下嬉皮笑脸的求饶。

    温颉手下的船员们也都喜欢她。

    老人家总说远洋渔船上有女的不吉利,那群船员吃鱼从不翻鱼身,却从没对她跟着上船这事有过半点埋怨。遇到收获不错的时候,还乐呵的说她是福星。

    福星么?温尔想。

    明明是祸害。

    ......

    天色渐暗时母船终于停靠在岸边,一群人脚踩在土地上才真正觉得踏实。

    驻地是洲沙岛边上的一家度假酒店,从海岸走过去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你还别说,这洲沙岛呆的真是舒服,关键是基础设施好,该有的都有,就是不知道怎么游客这么少。”

    他们回去的路上,只零星碰上三两个。

    “人家本来就不是依着旅游景点打造的。”

    队里有人接过话茬,“从S市登岛的船两天才有一班,而且你看这岛上,本地年轻人都没几个,多的是年纪大的老人,哪有人有闲心大老远往这旮沓跑。”

    温尔捧着摄像设备走在人群最后。听那群人漫天的胡诌。

    队里有个年轻男孩子,脚步慢慢落到最后直到和她步调一致,不知是好心还是殷勤,讷讷的伸手要帮她拿。

    “不用。”

    温尔冷着脸一板一眼地拒绝,一点笑都没有。男孩子悻悻的收回手。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 前面唠嗑还没停,“之前项目咱去过不少海边小岛吧,景色是美,但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瞧着都一样,还是这样有自己特色的好。”

    确实有特色,现如今岛上居民们住的还是石头厝,青灰色的花岗岩久被海风长久侵蚀蒙上了一层土色的灰。

    这些年条件好了,居民大多对外墙壁进行了修理和装饰。一路走来,只有海岸公路拐角处的两家木门紧闭,瞧着凋敝且毫无人气。

    两屋挨得近,壁与壁相接处长满绿色藤蔓,无处可攀时又爬满屋檐,在落日映照下现出橙色的光。

    因为好看,有人路过时总愿意停下来拍张照再走。队里又开始争论藤蔓的品种,一群大老爷们吵得热闹,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后跟着的温尔。

    她始终低头,没去看过一眼。

    无人注意的身后,二楼的窗从里面推开。男人低头,漫不尽心去修凌霄花新探出的枝。

    沈易站在不远处,照例的晨间汇报之外多了些别的内容。

    “孟知洲在外养了个十八线小明星的事闹了出来,昨天下午回了老宅,傍晚才出来,老爷子似乎气的不轻,还浪费了一块好砚台。”

    沈易想到孟大顺着额头留血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面前男人对这事似乎兴致了了。沈易摸不准他意思,敛了嘴角的笑,恭敬开口,“飞机已经在候着,先生如果想再多待一会儿,我让酒店送餐食过来。”

    “不需要。”声音低沉,又多些碎玉撞珠的清冽,“晚上有场饭局。”

    沈易有些惊奇。日程皆由他安排,沈易不记得今晚有什么聚会。而且...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这会儿从洲沙岛出发赶回去,恐怕也要九点才能到。

    “不回S市。”

    修建完最后一根花枝,男人终于回头。半边侧脸初显,露出清晰的下颌和高挺的鼻骨。大约是晚霞太晦暗,让他比平日里温和许多。

    “叫法务起草一份合作协议。还有,洲沙的旅游资源评估报告交一份新的来。”

    话至于此沈易便明白了。

    只是瀚海握着洲沙岛的开发权已经很多年一直没动静,沈易不知道自家老板怎么突然变了心思。跟在他身边这些年,他少有这么无章法的时候。

    沈易咬了咬牙还是发问,“报告该什么时候交给您?”

    不远处,人群即将消失在路尽头。

    那个人始终落在最后,背上的相机包看着沉重,她背脊却始终挺的直。齐耳的短发被海风吹乱,晚霞镀上一层浅金色。

    “尽快。”周则晏开口。

    他收回视线,关了窗,最后看了眼钢琴架上摆着的相框,旋即转身下楼。

    ——

    船上颠簸一天一夜任谁也扛不住,温尔原定的计划是回房间后倒头就睡,此刻却要被迫强撑眼皮,听着桌上这群人漫天海地的胡诌。

    她撑着下巴看对面空出的位置,不知道李万海组的哪门子饭局。

    “听说是有重要人物过来,我们算是跟着有口福了。”身边坐着的人凑过来解释,很是体贴。在他进一步动作之前,温尔往右错开了距离。

    疏离的意味太明显,男生悻悻摸了摸鼻尖,压低声音,“感觉温小姐不怎么待见我。”

    温尔迎着他期冀的眼神笑了下,吐出的话却冰冷,“你的感觉是对的。”

    男生眼里渐渐黯淡下来的光,温尔旁观觉得十分没意思。

    来队的这段时间,这人没少在眼前晃悠献殷勤,都是成年人,温尔自认拒绝的够明显,可总有人要纠缠着不放。

    她心烦,话说完坐的也尴尬,包厢闷得她快待不下去,拿了手机给李万海发了信息后准备回房间。

    她只慢了一步,之后眼瞧着门在面前被推开,李万海走在最前面,难得瞧他对谁笑的这么开怀,温尔抬眼瞧过去,下一秒怔愣在原地。

    李万海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稍前的那位清俊挺拔,眉骨优越,一身黑色西装穿的妥帖贵气,又多了些无言明说的压迫。

    他视线在温尔身上停了一瞬,又或者径直略过,温尔难以分清,只知道短暂的擦肩后,身后想起清冽也客套的话音,“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

    声音穿过十年光阴,再传入耳中时,温尔难免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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