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说，最近堂哥有些奇怪。有时候和他说着话，一瞬间会像是变了一个人，转眼又会恢复正常。动作迟钝，半夜身体经常僵硬，手臂上总是会长出斑点。

    而二叔却很欢喜，为了庆祝堂哥“病愈”，他打算开几桌酒席。说是酒席，也就是在小区楼下随意支了个大棚，请个厨师来做菜。

    酒席很快风风火火地办了起来，圆桌上大家推杯换盏好不快活，打乱这欢快的气氛是堂哥，他的到来似乎给大家泼了一盆冷水。

    他画了一脸死人妆。

    邻居们都知道苏二叔他儿子早些日子灵位都捧在手里了，这又活过来，大家都只当他“病愈”，这会儿画个死人妆，不知道又闹什么幺蛾子。

    先站起来要走的是三单元王老头，他嘟囔了一堆理由，似乎是被吓到，转身就跑了。没过一会儿，三四桌的邻居亲戚泰半溜了，苏锦瞄了她堂哥一眼，呼吸一窒，低下头去再也不敢看第二眼。留下的几个亲戚哆哆嗦嗦地说着喜庆的话。

    这时，堂哥歪着身子小步走到台上，姿态颇为轻盈，他兰花指高高翘起，手腕呈直角状向外弯折，一个一米八的魁梧大高个却满身透着袅娜劲儿。

    堂哥抿嘴柔媚一笑，拿起话筒咿咿呀呀地开始唱歌，不知唱的什么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唱着唱着堂哥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刺耳，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女声。

    男声女声开始相互切换，伴随着堂哥诡异的嘻嘻笑声，棚子里的灯突然开始忽闪起来。

    二叔此刻已忍无可忍，上前去劈手欲夺过话筒，堂哥只一扭身便灵活躲过，转而抱着话筒凄凄切切地唱起了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堂哥翘着兰花指挥动着并不存在的水袖。

    灯突然灭了。

    “苏郞，”黑暗中女声幽怨地低泣，转而又道：“苏郞，苏郞，苏郞….”一声比一声更急，一声比一声更凄厉，“瑶娘于此候君许久，君仍不至，此去经年，不想君已儿孙满堂。”女声微冷，“真是，叫瑶娘空等一场。”

    “你不是我儿子！你到底是谁！”这是二叔的声音。

    “瑶娘，生气了呢。”女声并不理会二叔。

    外面的路灯突然亮了，借着路灯的光亮，苏锦看清了堂哥的脸，依旧是一脸的死人妆，只是眉梢眼角都透着艳色，端站在台上。

    亲戚们害怕地抱成一团，六婶大着胆子想要开溜，堂哥挑起嘴角，只伸手隔空轻抓，六婶便被扼住喉咙猛摔至一边，他轻揉着手腕，道：“各位就别想着离开了，因为呀，瑶娘真的非常生气。”

    “你是钱瑶？”二叔猛然抬起头，满眼的难以置信。

    钱瑶斜觑着二叔，“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二叔颤抖着手抹了抹冷汗道：“这些年我们给您烧了不少纸钱，只求您能好好往生。”

    钱瑶摇晃几下脑袋，狠狠盯着二叔，“你们这一家子难道还要继续诓骗于我吗？”

    别的不说这烧纸钱倒是有几分可信，C市的传统是将那些个纸钱纸元宝们装进一口黄纸口袋，放进铁桶中燃烧，燃起的火焰和纷飞的纸灰构成了苏锦对每次祭祖的唯一回忆。

    苏锦记得的几次祭祖里，那些叔叔伯伯总是嘀嘀咕咕的聚在一起烧着一份不知名姓的纸钱，现下看来竟是烧给这钱瑶的。不知是出现了什么偏差，钱瑶却是浑然不知。到底是烧给了旁人，还是世人愚昧，人间的这些纸钱其实根本到不了鬼神手中？

    当此时，只见堂嫂低喝：“疾！”趁机扔出一道黄符。

    “尔敢！”钱瑶随手接住，那符极为厉害，竟将她的手灼烧的滋啦作响，钱瑶吃痛，又奈何用着这副烂透了的躯壳，十成能耐也就发挥了一层。

    堂嫂心疼堂哥的身体，心中暗道得快快解决这个事端，不然堂哥只怕是活不了了，想到这层她眸色转暗，口中开始喃喃念起咒语。

    这咒语十分奏效，钱瑶一听见就开始感到晕眩，她疯狂摇头，捂住耳朵，整个人不住打晃。乘其不备，堂嫂咬破手指，扑将上去于钱瑶胸前飞速画了一道血符，符成之后钱瑶似被禁锢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原是真的在骗我。”钱瑶双手攥紧，表情愈发狰狞，配着那脸死人妆颇为可怖。她咬紧牙关猛然暴起，血符开始闪烁且颜色越来越淡，似是要被破开！

    “强行冲破禁制，你也不怕灰飞烟灭！？”堂嫂喝道。

    钱瑶却是紧闭双眼再也不发一语，而堂哥的脸色也是越加青白。

    见此堂嫂叹气，祭出一只古朴的铜铃来，高声道：“三清铃响，邪祟退散！”

    堂哥的身躯开始剧烈抖动，一张女人脸隐约浮现，随着堂嫂摇铃幅度变大，堂哥和那女鬼不住的切换面容。

    “啊！”钱瑶尖叫一声，满棚的灯泡尽数炸裂，这时堂哥也突然软了身体，瘫倒下去。

    堂嫂低喘着气，“这三清铃只有短时效用，钱瑶并未完全消散，苏锦，你哥靠你复活，你的血有一定的作用，我用你的血再补画个血符，唤醒你哥的意识就好说了。”苏锦默默抠破了指尖的血痂，递了过去。

    “对了二叔，”苏锦试探道，“钱瑶，是谁？”

    二叔点燃一根香烟，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