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语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回院子，一把推开房门，进去后反手就将门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房门狠狠喘了一口气，她甚至还能清晰地感知到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沈清语伸手摸了摸脸，摸完，顿时一脸的生无可恋。

    完了，脸都是烫的。

    她赶忙去房中梳妆桌上拿起铜镜照了照，镜子打磨得光滑蹭亮，能轻易地看清镜子里的人。

    雕花铜镜里面的人头发有些微微凌乱，面色雪白，唇色浅淡，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向来疏离清冷的桃花眼中带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微红之色。

    沈清语在镜中细细打量了自己一番，看自己虽然脸皮发烫，但好在她平日里冷清惯了，面上并没有显现出来。

    对此，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晚些时候，有弟子来敲她的房门，她心里蓦然一紧，问道：“谁啊？”

    白朝道：“谢姑娘，掌门叫我请你去他院里用饭。”

    沈清语连忙推脱道：“我在集市上吃过东西了，还不太饿，你叫他自己用吧。”

    “好的。”

    白朝走后，沈清语打定主意要躲谢行止两天，不然见面太尴尬了。

    于是，沈清语一下午都没出门。

    不成想，当天晚上，谢行止就直接找上了门。

    暮春已过，正值夏日，沈清语院里的那棵桃花树早就开谢了，近日长出了不少嫩叶，一片绿意生机。

    看着紧闭的房门，谢行止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轻轻叩了叩，喊道：“阿语？”

    “……”

    沈清语决定不出声，让他觉得她睡了。

    可谢行止不给她活路，他又叩了叩，并且说道：“阿语，我知道你没有睡，灯都还没息。”

    “……”沈清语头痛扶额，犹豫半响后，她才开了门。

    开门前她还特意照了个镜子，确认没有异样才放心。

    沈清语没出去，站在门内给他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缝，大有随时将他关在门外的架势。

    二人面面相觑。

    沈清语：“……”

    谢行止：“……”

    谢行止明明是向往常一样看着她，可沈清语就是觉得不对劲，或许是她从前不曾细瞧，未曾深究里面包含的情意。

    如今知道他的心思后，怎么看都觉得这双眸子里盛着的情感太过浓烈炙热，沈清语有些招架不住，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问道：“……有什么事？”

    来之前谢行止明明就想好了要说什么，可一看到这人，原先想好的话顿时就乱了，开口成了：“你今晚没吃饭。”

    “……”

    闻言，沈清语暗暗松了口气，她想如果是这个话题，还是能聊的，于是道：“我不太饿。”

    谢行止深沉漆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你是不太饿，还是怕看见我？”

    “……”

    沈清语收回刚才的话，这天，没法聊。

    瞧谢行止今夜这架势，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意，沈清语知道躲不过去，无奈道：“……我确实不太饿。”

    “既然如此，我们谈谈。”

    要是可以，沈清语恨不得拔腿就跑，可地方就这么大，她现在被谢行止堵在门口，根本无处可逃，只能点头答应。

    “那是进去谈？还是在院子里？”

    沈清语思索片刻后，道：“……院子里。”

    她说完，谢行止就退到一旁，让开了路。

    “……”沈清语想要是实在谈不下去，她从院子里跑路，总比屋子里容易些。

    沈清语在感情方面没什么经验，说是一片空白也不为过，她也不知道谢行止会怎么说，只希望不要弄得两人太尴尬。

    她没打算主动开口，坐下后就捧着个杯子一言不发，也没有去看他。

    谢行止向来对她观察细微，哪怕她此刻故作淡定，他也能看出几分与众不同来。

    他心里的不安不比沈清语少，要是沈清语肯去细看，也能发现他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正紧紧拽着衣袍。

    他怎么都没想到沈清语会这么快知道这事，下午他还在纠结怎么跟她道歉，可转念一想，不妨趁此机会将自己对她的感情说清楚。

    也好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至于结果……

    这次不行，就下次。

    总之，他说什么都不会放手的。

    谢行止斟酌着开口道：“阿语，这件事是我不好。”

    闻言，沈清语皱眉愣了。

    不好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喜欢我不好？

    一瓢冷水浇下，发烫的心口凉了下来。

    “我不该在没得到你允许的情况下，去诓骗别人，说我俩在一起了。”

    沈清语的心彻地凉了，她一方面觉得有点失落，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挺好的。

    原来是误会，那误会解除，以后大家见面也不用这么尴尬。

    她很想笑一下，说“没事”，可她笑不出来。

    正想说点什么掩饰自己的失落，却听谢行止坚定无比的声音响起：“可我喜欢你，心悦你，想照顾你，跟你在一起是真的！”

    他鼓足毕生勇气，将埋藏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沈清语。

    或许是那个雪夜，他一个人思念父母难以入眠的时候，她带他悄悄溜下山，找遍小镇给他买糖葫芦，说要带他回家，牵着他的手走在苍梧山的冰冷石阶上，陪他度过了孤寂难熬的夜晚。

    又或许是在他设计离开后，她还是愿意相信维护他，为他荡平炼狱阵，种下那一片带有祝福寓意的白梅。

    又或许是平时相处的某个瞬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瞬间喜欢上这个人的，他只知道，他想护着这个人，护她一生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一双桃花眼霎时睁大，里面有震惊错愕，还有微不可察的慌乱欢喜。

    沈清语今晚第一次抬头正视他，刚抬头就对上了谢行止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里面的爱意与温柔是那么的清晰可见，在看向她时，更是要溢出来。

    这样的眼神太过炙热，也太过温柔，沈清语很想避开，可她好像深深陷了进去，根本移不开眼。

    心好烫，跳的好快。

    怎么可以这么快？

    若说谢行止来之前，对沈清语喜欢他这件事只有三分把握，可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原本的三分顿时变成了十分。

    他小心去牵她的手，见她没立马挣开，唇边笑意渐深，温柔的不像话：“阿语，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沈清语似乎被这句话烫着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还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

    谢行止并没有松开她的手，也跟着一块起身靠近。

    沈清语迷茫极了。

    她、喜欢他吗？

    她没喜欢过人，在绝尘崖上也没人说过喜欢她。

    她接触过师徒之情、同门之谊，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但她知道，她对谢行止有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跟对其他都不一样。

    这是……喜欢吗？

    谢行止没有催促她，甚至十分耐心地等着沈清语，等着她理清对自己的感情，然后回答他。

    沈清语这人看别人的感情时，看的一清二楚，可当她身为局中人，看自己时，却摸不着头绪。

    半响，她才迷茫道：“我不知道。”

    闻言，谢行止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他握着她纤长冷白的手，嗓音又低又沉，带着几分蛊惑：“阿语，我有个办法可以测出你喜不喜欢我，你要试试吗？”

    沈清语不是退缩的人，她也想弄清楚自己对谢行止的感情，于是低声应了。

    得了允许，谢行止轻笑一声，当即有了动作。

    他将原本牵着的手变成了十指紧扣的模样，问她：“你排斥这样吗？”

    沈清语摇了摇头。

    她跟谢行止牵着的时候多了去了，从前是小师弟的时候她就牵着，现在也会经常牵，有时还会很久反应不过来。

    谢行止将二人的距离拉近了几分，炙热的气息碰洒在沈清语脸上，他只要稍稍一低头，就可以亲上沈清语的额头，他的嗓音有点干，声音还是十分温柔：“那这个距离，你会不舒服吗？”

    沈清语认真感受一下，这个距离有点近，她有些不习惯，但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没有。”

    谢行止唇角的笑意越发地深，眸子越发地亮，只听他轻声说了句：“阿语，冒犯了。”

    沈清语正想着这是什么意思，就感到眉心处落下了一片轻柔温热。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感觉不到，连呼吸都屏住了。

    就连自己何时就着十指相扣这个姿势握紧了谢行止的手，她都不知道。

    谢行止吻的十分克制隐忍，如蜻蜓点水一般，很轻，很柔。

    亲完，他就迅速离开了，没有过多停留。

    等沈清语缓了一会儿，他才问道：“阿语，你排斥这样吗？”

    向来低沉的声音在此刻有些哑。

    其实在刚亲完她时，他就先观察了一下沈清语的神色，见她虽然很震惊，却没有厌恶排斥。

    现在问她，只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心意。

    心好烫，跳的好快，连血液都在沸腾。

    就着这个距离，沈清语能闻见谢行止身上的雪松味，能感觉他炽热的呼吸碰洒在她的面庞上。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了那只没有牵着的手，将手放在了谢行止的心口处。

    谢行止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喉咙滚了滚。

    衣袍下的心脏跳的好快，好热烈，如锣鼓一般。

    跟她的一样，她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沈清语心里有了答案——

    她不排斥，甚至……有点喜欢。

    要是真的排斥，估计那人刚靠近她，她就能折了那人的手腕，哪里能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

    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如何，沈清语嘴角浮现了一抹笑，连向来清冷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似冬日冰雪消融，三月桃花盛开。

    她道：“谢行止，我知道了，我很喜欢你。”

    二人相视一笑，谢行止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着她，心口暖的发烫：“阿语，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