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炽燃因恶意破坏建筑，扰乱投胎秩序被带走问罪，柯照和573护卫在义肢局里各自沉默。
柯照看向门外越来越多的元灵体，脑袋发胀。
毕业实习可没教怎么当领导。
冥府一日，人间一年，此时等待投胎的元灵体已经溢出轮回馆，占据了小半个街道。
573是个单纯的护卫，全靠柯照一人忙活估计下辈子都做不完。
柯照打开《归墟集》，想着找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咚咚咚，生出手的鸵鸵在外面敲门，一口一个“恩人”喊个不停。
柯照开门打趣：“你不去引渡，跑到我这里来，小心记你的旷工。”
鸵鸵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我刚刚跟冥主申请了，把我调到你这里来做事。”
“我无论如何都要报答你的。”鸵鸵伸出双手，又拉起柯照的手，欢乐转圈，“我当运动员之前送过外卖、扛过水泥，上过几年学，我还给包工头招人、发工资呢。”
鸵鸵的话提醒了柯照。她拿出一叠纸，唰唰写下几行字，“那先开个招聘会。”招制作义肢的作业岗，前世是医生的、或者五官和双手齐全的元灵体优先录取，由柯照亲自培训上岗。
炽燃事件让柯照心有余悸，她想了想，又加了一个治安岗，负责残灵排队，维持秩序。
“这方面你比较专业，可以交给你吗？”柯照看向573，想让他多融入进来，“你有空的话就可以帮忙照看。” 见他沉默，柯照又补充说着。
573点头答应了下来，“嗯。”
柯照抡起胳膊准备大干一场，既然轮回井有这么多元灵体，排队也是无趣，如果真能招聘几位能手回来，不仅能加快效率，还能解决一点点冥府的就业问题。
关键是月报会很好看。
想到这里，柯照拍着鸵鸵肩膀，语重心长，“我们的鸵宝，就看你的了。”
鸵鸵不负众望，很快招来几位心灵手巧的高智商大佬，在柯照的培训下制作义肢的技艺突飞猛进，简单的手指、脚趾义肢两分钟搞定一个。
柯照参考人间医院的叫号制，还额外增设了前台岗，简而言之就像前台一样，让前台每天先给残灵们发号，按号的顺序制作义肢，同时设置了分格的栏杆排队，这样减少拥挤。
一段时间后，轮回井前虽然很多残灵排队，但明显没有以前拥挤。
很快到了第一次月度总结汇报的日子。
可一直到深夜，柯照和573才回到义肢局。
鸵鸵忙问：“怎么这么晚，出啥子事了？”
柯照喝了口水，笑了笑，“来了新任务，我和小五得去人间出趟差。”
小五？573？鸵鸵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立刻便被573刀子似的目光瞪了回去。
“我不叫小五。”他罕见地说了五个字。
平常都是“嗯”“好”“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柯照叹气喊冤，“你又不肯告诉我你真名叫什么，念数字总觉得冷冰冰的。”
“他的名字在冥可是大忌，冥主严令……”“咳咳。”573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只咳了两声就能让鸵鸵吓得身子一凛，连忙捂着嘴巴朝柯照直摇头，意思就是：快转移话题救救我！
柯照撇了撇嘴角，扯来凳子，将在主楼发生的事告诉了二人：
白天好不容易轮到自己汇报，冥主却不让说了，反倒让白无常给自己抱来一个婴儿。
“我第一眼差点没晕过去，那娃娃有四只胳膊三条腿，脖子上还有一只蓝眼睛冲我眨眼！”柯照想起那诡怖瘆人的婴儿，不禁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冥主给了柯照“辨灵术”之后，她看出来这些多余肢体的元灵体与婴儿的元灵体不同。而且，这眼睛、多出来的2只胳膊、1条腿，它们元灵体各自不同。
听到这里，573抿嘴皱眉，鸵鸵也惊着了，表示自己从未听过这么诡异的事。
柯照咽了口水，继续说着。
经过冥主分析，残灵在冥府获得义肢成为健全体，健全体转世成了健全的人之后便不再需要义肢相助，义肢便散落人间各处。
义肢材料来自冥府，人间无法降解。义肢里原本的元灵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脱离义肢，这些元灵四处飘荡随机吸附在人或动物身上，导致原本正常的人成了畸形体。
“冥主说必须将这些义肢回收，否则人间会出现更多畸形体，人皇质问没法交代。”
“这是我的疏忽。”柯照低头叹气。目前义肢局已经为很多残灵做了义肢，这些没有任何记录，回收义肢是个大工程。
“所以我向冥主申请去一趟人间，我来亲自回收义肢，等我回来再教你们怎么回收。”
说着，柯照抬起左手，指节关节上的戒指泛着虹光。
鸵鸵两样放光，“是传说中的遁空戒！可以在人间与冥府时空穿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呢！”
“可是人间旷如银海，遁空戒更是能扭转时空的宝物，你们第一站要去哪里找呢？”
“冥主还给了我寻灵境，利用它可以感应义肢所在地”柯照打开寻灵境，镜子中已是泛泛银光，神色凝重，“我们需要即刻启程。”
冥府一晚，人间已过五年，她深知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了。无论去哪，她都希望能够弥补带给无辜者的不幸。
“从寻灵境指示的方向看，目前西南和东北义肢较多，我和小五先去西南，鸵鸵留在义肢局照看，我们很快就回来。”她拍了拍鸵鸵的肩膀，赶紧翻阅《归续集》，找遁空戒的使用说明书。
“……我不叫小五。”
柯照已经可以自动屏蔽573关于名字的牢骚，专心读着说明书，扭转戒指上的魂石，“先这样…再那样…选西南…最后再这样一下…”
“啪嗒”一声脆响，周围顿时陷入漆黑，柯照什么都看不到。
“小五？小五你在吗？”她紧张地四处摸索。
忽然间她感觉到自己被拥住，又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光明。
柯照听到怀拥自己的人的心跳声，猛地挣脱出来，脸红的瞬间又忍不住笑出声——573身着太极道袍，手握拂尘，还竟长出了胡子。
她自己也穿着年轻道童的袍子。
脚下好似有东西反光，柯照拾起后发现这是个阴阳鱼鼓，鼓底上面还篆刻着三个字，她小心地念着：“闻南安”。
正在拂去灰尘的573当场被这三个字定身，许久没到人间，全然忘了来人间后会自动暴露名字这档子事。
“原来你的名字是闻南安，很好听的名字啊。”柯照扬起夏日般的笑颜，没等他开口，便发誓一定替他保密，“你的名字在冥府是禁令，咱们来了人间就不一样了，不要慌。”
闻南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柯照环顾四周，三更深夜，树木林立，连只鸟都见不着。
熟悉的泥土味直窜鼻腔，柯照意识到他们已经来到西南。
她指向林子外不远处的村庄，刚要说话，却被闻南安拦住，他伸出手指抵在唇尖，“嘘。”他朝她使了个眼色，柯照发现距离他们几十米的地方，几头巨大的野兽正在和一个人厮杀。
兽群接连低沉的谙吼声令柯照寒毛直立，可那人举着柴刀，左挥右打，丝毫没有退缩害怕。
柯照跟着闻南安一步步挪到土坡，在确定不会被兽群发现后，才敢颤着声音悄悄开口，“你的打魂鞭呢，不帮他他会死的。”
“……我用不了。”闻南安支支吾吾，“冥界的东西在人间不起作用。”
柯照没反应过来，“啊？那我的寻灵境还能用啊。”
“不妨等等，很快就结束了。”他指向一旁，黑白无常早就已经到位。
果然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那人已经成了兽群的盘中餐，元灵体被白无常唤醒，如柯照一开始的样子。
柯照定了定心神，凑上前打招呼，“哈喽，我们又见面了。”
此时的柯照俨然一副小道士的模样，白无常差点没认出来，“唷，这不是义肢局的那小局长嘛，什么时候来的？”
柯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来了有一会了，本想上去帮忙，但他的打魂鞭用不了。就……”
黑无常乐了，捏起嗓子戏谑，“呀闻南安，封印还没解呐？”
柯照有些吃惊，鸵鸵说都不敢说的名字，在黑无常的嘴里反倒像吃菜那么平常。
黑无常哪壶不开提哪壶，闻南安不禁抽动嘴角，仅扫了黑无常一眼，便吓得他立刻起笑容，悻悻搓手哈腰，“我开玩笑，大哥恁别生气，别生气哈。”
“你惹他干啥，纯纯的找呲儿。”白无常白了黑无常一眼，为了防止闻南安单方面殴打自己的老弟，极力岔开话题，“柯照，你们干嘛来了？”
“冥主命我们来人间办点事。”柯照边说，边看向刚才的与兽群厮杀的元灵体。
它的双腿和左臂碎得不成样子，有的跟几缕布条一样垂在地上。仅存的右臂中间还破了个大洞，右手手心里还攥着一柄柴刀，相当惨烈。
嘴里还不停念着“婉妹，婉妹”，发疯般挥舞着镰刀，pad也被甩飞。
柯照捡起pad，上面还播放着他死前的VCR。
“他自打出家门就往这林子中间跑。”白无常耸肩，摊手道，“我们一路跟着，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柯照拿出寻灵境，镜子显示这林子里有很多散落的义肢，心中一凛，“正好我们得在这儿办点事，可以顺道替你们看看。”
“这大晚上比我的脸还黑，还能办啥事啊？”黑无常刚多嘴嚼了几句，便看见柯照旁边射来的目光简直要把自己戳穿，乖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白无常忙打着圆场，“那，那你们忙，我们也要引渡了。”
“嗯。”柯照点点头，跟闻南安向森林深处走去。
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柯照看到了林子中央有颗大树。
大树高不见顶，树干挂满了铃铛和红灯笼，树前摆着盛放各种糕点的供桌，一个女子身着红嫁衣，遮着红盖头，正跪在红桌前，身子一抖一抖地像是在哭泣。
新娘子来这深山老林做什么，柯照觉得奇怪，“刚刚那人是来找她的吗？他是新郎官？”
问话无人应答，她茫然回头，身后一个人影都没有，573竟没跟着自己过来！
莫非掉队了？她轻手轻脚地按原路往回走，担心再次引来兽群，只敢用气声喊着，“闻南安？闻南安？？”
森林深邃寂静，柯照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闻南安从未来过此地，凭空消失了。
柯照能感觉到冷汗瞬间沁透衣服，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虽然她自己已经不是人了，但还是很怕黑啊！
一束草丛在不停摇晃，柯照以为是他，“闻南安是你吗？”
手还未碰到枝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铃铛声，还夹杂着女人飘若无物的歌声——
“红盖头，遮新娘。
红嫁衣，娶妻忙。
树见喜，贴面妆。
千百年，人兴旺。”
歌声是从那棵大树传来的。
幽婉凄凌的转音打破了森林的死寂，草丛里突然冒出一只乌鸦径直窜向高空，紧接着整片草丛爆出刺啦啦的尖鸣，几百几千个乌鸦围滚抱团，扭成树干粗的黑浪，打着弯的朝天空涌动。
此时柯照再也顾不上个人形象和闻南安，拔腿就往有人有烛光的大树那跑。
刚跑了几步，她便看到大树的树皮猛地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树干像双开门冰箱一样缓缓敞开。
她整个人定在那里，双腿像灌了铅，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耳边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见大树前的新娘子怔怔站了起来，树干里好似有双看不见的手在召唤她，她竟着魔般一步一步直愣愣地走进树干！
紧接着又是一声轰响，在树干完全关合的同时供桌的蜡烛齐齐熄灭，周围瞬间隐入黑暗。
目睹一切的柯照心跳差点骤停，想挪动双脚却使不上力气，“登”地瘫坐在地上，她拼命捂住嘴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用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叫出声。
新娘子被这大树活活吞掉了！
大脑宕机，浑身颤栗之际，一只手忽然搭在她的肩膀，紧绷的弦瞬间挣断。
“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