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灰蒙蒙的黑暗里，柯照看着自己的学士服一脸茫然。
明明在台上等校长拨穗，这看不到边际的荒漠是怎么回事？
荒漠上立着一扇门，门前立着牌子：冥府入口。
黑无常在门口刷卡。
“我死了？”柯照懵了，“我怎么死的？”
身旁的白无常递给柯照一个pad：“请看VCR。”
VCR播放着柯照生前最后的画面：
柯照作为全国首届义肢专业的学生，毕业典礼很是风光，舞台音响都是一流设备，却没想到安全设施不过关，导致她不慎触电，当场身亡。
VCR放完，黑袍朝她招手。
荒漠之门敞开，蓝黑色的浓雾不停翻涌，向外试探，彷佛随时要把柯照吞噬。
“不用慌昂，恁里面比外面好玩多了！”黑袍持着一口河南腔，边说边把柯照推了进去。
她脚下一空，急速下坠，吓得柯照刚要尖叫，下一秒便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地面上。
“欢迎来到冥府。”
长腿冥卫身着燕尾服，笑吟吟地看着她。
“冥府观光梯即将启动，注意安全喔。”
柯照这才注意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四面透明的电梯，电梯外的地面燃着大火。
LED屛显示：6F-火海地狱。
“人或动物死后，身体留在人间，元灵体来到冥府，冥主根据前世的行为，判定元灵体的善恶赏罚和下一世投胎的去处。”
长腿冥卫熟练背诵欢迎词，“它们就是生前犯下大罪却侥幸逃脱的那群人，人间无法定罪的，就由冥府来惩罚它们。”
柯照向外看去：黑红的影子像是被黏在火苗里，它们不断挣扎，哭嚎尖啸中夹杂皮开肉绽的声音，应该没有比这个更惨的人间地狱了。
更恐怖的是，这才是六楼，电梯还在往上走。
柯照不由咽了口水，尽量控制住发颤的双腿，“那个，我只骑车闯过一次红灯，就要去十八层吗？”
“当然不会咯，冥府只有六层。”长腿冥卫笑着说，“冥府与人间是镜像设置，我们现在是要去一楼完成入府登记，然后再去主楼找冥主报道。”
柯照点点头，跟毕业实习的流程差不多。
叮——
“我们到咯。”
她被长腿冥卫带到1楼的元灵体登记处，问了生前身份证号，按要求拍了张大头照后，又在它的指引下走出大门，来到宽阔通常的马路上。
“欢迎来到冥府大世界。”长腿冥卫标准鞠躬，宛如别墅管家。
高楼林立，外墙荧幕上还放着孟婆汤的商业广告，人间设施一应俱全，柯照忍不住惊叹：“哇……”
这哪是小说里黑暗阴森的地府啊，这分明是超一流现代化商业帝国。
倘若大街上不是飘着的白色元灵体，柯照以为自己还在市中心逛街。
长腿冥卫是个自来熟：“黑无常没骗你吧，比人间好多了。”
柯照像老土进城一样东看西看，对一切感到新鲜诧异。
“哇喔，孟婆大酒店！她不是只熬汤吗？”
“嘁，那是你们人类对我们的刻板印象啦，孟婆的手艺她若称第二，没人敢做第一的。”
“那是什么？”柯照指着孟婆大酒店对面的大平矮楼。矮楼里挤满了元灵体，密密麻麻的白色压成一团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那是轮回馆。”长腿冥卫朝馆里的轮回井努了努嘴，“元灵体出窍被引渡至冥府，经冥主判定后，才能去轮回馆排队，按照‘地上死一个，才能投胎一个’的规矩，依次跳入轮回井转世投胎。”
柯照往里面探着张望，果然正有个元灵体在轮回井边站着。
“它为什么不跳呢？”柯照好奇。
“那是只残灵，也就是生前残疾生物的元灵体。”长腿冥卫见怪不怪，“残灵缺少相应器官肢体，投胎后也依旧残疾，死后继续投胎继续成为残疾，很痛苦的死循环。”
“所以它们不愿意再跳入轮回井转世成残疾，这也就导致排在后面的正常健全元灵体也没办法投胎。”
说着，长腿冥卫耸了耸肩膀，伸出胳膊，露出袖口里光秃秃的圆棒，没有手掌。
“我前世是长跑运动员，奖牌荣誉当饭吃，但我还是不想再过一遍那种日子。所以我就应征做了引渡卫。”它笑着说，死后还能沾上生前的光，也不算亏。“谁不愿投胎做个正常人呢。”
“喔……抱歉。”柯照对自己的好奇表示惭愧，如果自己不问，它也不会揭开伤疤给自己看。
一路上她再也没有开口讲话，长腿冥卫以为她被自己搞emo了，在进入主楼见冥主前，还悄声吓唬她逗她开心：“冥府不养闲人，你一会可得好好表现自己，否则就要去地狱看大门咯！”
主楼大殿前，冥主挨个查阅这波引渡元灵的生死卷，根据前世经历，跟它们一一安排去处，等待轮回通知。
算上柯照，一共4个。
老死的厨子拿不稳刀，被赋予三头六臂，安排做了火海地狱的添柴伙计；
因逃债被打死的赌狗，给了他十条腿，罚去畜生道拉磨生电，等着下辈子做条没手的泥鳅；
为救主人不幸被车撞死的导盲犬，冥主念其功德，安排当了巡护飞犬，退役后便可转世为人。
轮到柯照了。
“义肢学？”冥主来回翻阅她的生死卷，挠头不解，“这是干啥的？”
倒也不奇怪，毕竟柯照是第一届义肢专业毕业生里第一个死的，也是冥府里第一位义肢专业元灵体。
“义肢学通过设计制作装配假体，弥补原本肢体上的残缺，让肢体残缺的人变得完整。”
柯照鼓足勇气，像争取毕业实习机会一样自荐，“来这里的路上，我看到很多因为肢体残缺而不愿投胎的残灵，导致冥府灵□□炸。”
“或许我可以为它们打造义肢，让它们以完整的元灵体投胎，解决轮回井拥堵问题。”
柯照卖力推销自己，实在不愿意去地狱层看大门。
“你……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冥主沉默半响，一指长腿冥卫，“鸵鸵没有手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柯照心中一喜。
毕业设计就是腕部义肢制作原理综述，做双手掌绰绰有余。
“我需要一些材料和工具。”柯照说。
“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冥主打了个响指，柯照面前凭空出现一本书——《归墟集》。
上面记录着冥府所有宝物法术的名字和功能。
柯照翻了翻，她根据经验，要来笔、纸、搭建冥府大楼骨架的晶元钢板、晶元橡胶等物，又向冥主讨来一柄万能勾刃。
她先画了个手掌雏形，然后与鸵鸵的手腕比对大小，再用勾刃切割晶元钢板骨架，将晶元橡胶撑在骨架上，再往鸵鸵的手腕上一扣。
奇迹竟发生了。在扣子关合的瞬间，鸵鸵手腕处的元灵体竟缓缓渗进假肢橡胶，土色的橡胶逐渐变白，当元灵体充盈整个假手掌时，橡胶经与鸵鸵本身元灵融为一体，仿佛从鸵鸵身体里长出了一双手掌。
假手掌变成了真手掌！
鸵鸵不顾形象嗷嗷大哭，他从不敢奢想有双灵活自如的手掌是什么感觉。
冥主见状，激动拍桌：“人才，稀有人才，天选之灵自带注灵术！”
“额，谢谢。”柯照局促搓手，她本想做个假手掌，也不知道为什么义肢会变成真的，这或许真的是某种法术吧。
冥主嘴咧得快到后脑勺，掐指算出柯照还得排几十年的队才能投胎，正巧孟婆大酒店隔壁的房子还空着，原本是计划用来扩建孟婆大酒店来容纳更多元灵体就餐的。
这会人才都来到眼前了，他赶紧让规划厅将此处速速改建义肢局，让柯照为残灵做义肢，好让他们抓紧投胎，彻底解决冥府灵□□炸的问题。
柯照自然高兴，人间死活也考不上的公务员，在冥府不用考试就入编了。
从前的规划厅是三层楼高的华国旧时代的国营商场的样子，前厅、排廊、单独的办公室、老式电梯，以及适时的横幅标语格外齐全，而且改造也不费力，大厅设置的空间足够排队了。
冥主彷佛看穿柯照的心思，“冥府一日，人间一年，这里的工作并不轻松，也很严格。”
“冥府的公职人员，月月都有指标考核和月报，若不达标，就会收回相应的编制资格，并且还要按照玩忽职守的渎职罪受到惩罚。”事关数以亿计元灵体的投胎任务，工作强度和困难程度都难以想象。他难得破例，“我给你拒绝的权力。”
柯照没有犹豫，“我想挑战。”
冥主不再说什么，宽袖一挥，柯照瞬间来到孟婆大酒店。
“唷，什么风儿把冥主大人吹来了。” 孟婆掩嘴遮笑，听冥主说柯照是自己未来的邻居，便热情地挽起她唠起家常。柯照局促尬笑，社恐真的很怕社牛。
冥主刚要再多嘱咐几句，身后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在座的元灵体都吓了一跳。
轮回场的房顶被一个通红的元灵体顶翻，它的身子足有三层楼那么高，正疯了一样地在废墟中嘶吼。
“瞎眼炽燃又疯了！”孟婆赶紧拉着柯照躲进角落，“这是我们这的钉子户，前世为人时脾气暴躁，自己的无名火竟把自己给气死了，这里又挤又吵，他又看不见，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柯照张着嘴巴，神色瞠然，眼前的一幕令她惊得说不出话。
这瞎眼炽燃挥舞着树干粗的胳膊，手里抓着几只元灵体，蛮横地塞进轮回井，紧接着便转身朝冥主的方向嘶吼。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人影迅速挡在冥主面前，紧跟其后的随从们也将冥主围起来保护。
又见冥主摆了摆手，好像喝退了他们。
炽燃猛地扑向冥主，柯照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却看见冥主慢悠悠伸出手掌，射出数道寒冰，朝炽燃刺去。炽燃滚了几个跟头，很快恢复了原型，被护卫的人抓了起来。
柯照惊魂未定，虽然自己已经死了，但还是尖叫：真跟见了鬼一样吓人！
“冥府也不是和谐太平的，你莫要乱跑，”冥主嘱咐柯照，抬手指了指身后，“573。”
“是。”刚才护在冥主前面的人影走了出来。
“573，从今以后你来负责她的安全。”
“是。”
冥主指了指他，“他在这儿待了很久，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问他。”
“嗯，好。”柯照点点头，向他伸出手，“你好，请多关照。”
这人身穿西式墨色风衣，隐约露出腰间的打魂鞭，肩膀的徽章熠熠反光，面容清秀，一双桃花眼衬得他更加俊俏，宛如从书中走来的折风公子。
他仍旧笔直站着，与她相视一眼后，便重新垂下了眸子。
集万千于一体的大帅哥。——柯照对他的第一印象。
就是不太爱讲话，面无表情好似木头，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柯照忍不住对他产生好奇。
573，怎么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