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芜的目光，从那些闪烁着不可思议数字的电子屏幕，转移到一旁正惴惴不安望着自己的贝克莱身上。
贝克莱如同一只犯了错误的怯懦小兽，眼中仿佛还带着泪花。
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她的感官灵敏程度大概是普通人类的两倍，力量和速度可以达到三倍，抗病毒性和抗药性要更高，虽然还没办法达到你那种高度，但是也很不可思议了。”云图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神色担忧，然而并没有注意到一旁茵芜的诡异神情，“这真的……这不是基因彩票能开出来的程度吧。”
他还想说下去，转头看见茵芜脸上的诡异笑容，立刻噤声。
其实茵芜没他们想的那么可怕，她只是在回想和贝克莱相处时的那些细节。
比如说，为什么只有贝克莱能每次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城中城学校里跑出来，哪怕零号基地正在爆发丧尸危机也不会受到伤害；为什么伊娃会这么放心地让还没有成年的女儿走出安全的基地涉险，贝克莱在基地内胡闹也从不阻拦；还有最明显的那句“如果我说我能做到被丧尸咬到也不变异的话”。
茵芜心里全是“果然”。
不过，这个世界还没有进化到产生超自然能力的程度，如果出现这么反常的能力，那必然是人类选择的结果。
她看向云图，低声说了三个字：“新人类？”
云图点点头。
显然，作为科学家，对这方面更为敏感的云图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但他还不知道伊娃和贝克莱的关系，所以反应还没有那么大。
人类领袖的孩子，是被科学界禁止的新人类。
茵芜走到贝克莱身边拍拍她的肩。后者满脸惶恐不安，像是在等待着被宣判的犯人那般几乎快哭出来。
贝克莱听见茵芜说：“好了姑娘，进来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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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莱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双手捏着自己的裤子，看不清楚对面坐着的云图和茵芜的脸。
这是在审讯罪犯吗？这是在审讯罪犯吧，贝克莱毫不怀疑茵芜是故意只开了房间里一半的灯，还刚好是她头顶的那盏，这样只有他们能看清楚她的表情，而她丝毫看不见对面的反应。
她的所有表情和动作都落在茵芜和云图的眼里。
两人对视一眼，由云图率先发问：“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吧？”
“是的。”贝克莱深吸一口气，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被云图抬手打断。
云图继续问道：“伊娃……长官她，对你的安排是什么？”
说实在的，云图也是在刚刚才被茵芜告知贝克莱的身世，他为自己这么快就能冷静下来干着审讯工作而自豪。
应该没人能猜到吧，贝克莱和伊娃，除了瞳色完全没有任何沾边的地方啊！
“母亲对我没有安排，她希望我像普通人类小孩一样长大成人。”贝克莱撇着嘴小声说道，“是我自己不满足于现状，我想像母亲那样做出一番事业，成为她的骄傲。”
云图在心中默默赞赏了她的这种观点。
他自己是非常有社会责任感的，在小时候被父亲夸赞是很难得的科研天才之后就一直立志要做出什么成果来回馈人类，这种想法哪怕在被大家唾弃之后都没有改变过。
那么对于贝克莱来说，她这份超常的能力用来打丧尸，也确实是不错的安排。
他才刚点了两下头，就听见旁边的茵芜轻轻咳嗽两声。
“呃，嗯，下一个问题。”云图赶紧正色，抛出更加尖锐的问题，“你对新人类这个议题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一出，就看见贝克莱露出一种既纠结又迷茫的神情。
新人类啊……
其实母亲从小就告诉她，她和别的小朋友有的地方不太一样。贝克莱也很早就了解到“新人类”这个概念，但是……
“我知道它是被禁止的领域，研究这个方向的科学家致力于让人类摆脱自然的力量自发进化，他们好像有一个组织，明面上研究别的领域但实则从未停止过探索。”贝克莱回忆着自己听到的东西，“我只知道这些了，母亲其实不让我多了解这方面的。”
她头顶的灯光摇摇欲坠，将她尚且稚嫩的面容也映得明暗忽闪。
茵芜一直盯着她的脸。
贝克莱的神情传递出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被叫做欺骗的东西。
云图仔细听完，皱眉，扭头与茵芜对视几秒。
茵芜神色如常，没有告诉他贝克莱有所隐瞒这件事，只是说：“确实是个打丧尸的好苗子。”
“你没学过战斗技巧吧？我记得第二次见你的时候，你被一只丧尸堵在巷子里吓得发抖。”话锋一转，看上去饶有兴味，“虽然那只丧尸比你大了很多，但只要控制住它的脖子就没问题了。”
茵芜好像忘了她们当下所处的环境，气氛一下子从紧张的审讯室变成武学交流大会。
“嗯？……嗯。”
贝克莱逐渐放松下来，拿出从未在课堂中出现过的专心姿态。
师生两人气氛融洽，云图坐在茵芜旁边，突然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他可是在战斗方面一无是处的人啊！并且他也志不在此，实在没必要听这些吧！
“那我先去整理资料。”云图自觉地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茵芜含笑点头，一直目送着云图的身影离开这个临时的“审讯室”，口中还念叨着某种格斗技巧。
直到，门锁轻轻卡上，发出“咔哒”一声。
茵芜的随和表情瞬间凝固，说到一半的话也咽回肚子里，一双紫眸紧紧盯着贝克莱。
天真的贝克莱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看穿，还傻乎乎地追问：“顺着手臂找到心脏的位置，然后呢？”
她乖巧地等着答案，是自己的“老师”太久没有回应，她才去看茵芜的神情。
下一秒，茵芜已然出现在她面前，双手撑在她肩上，眼睛死死盯着她：
“我就说云图的那些问题太温和，给了你这个小鬼头撒谎的空间。”
！
贝克莱瞬间如临大敌，想要逃避躲闪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茵芜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除了说实话没有别的出口，茵芜给她营造了这样的感觉。
“你父亲是谁？”茵芜一开口就是直中要害但颇为冒犯的问题，“我进零号基地以来从来没听过伊娃生育过这样的事情，更没有听说过她有任何伴侣。上层可以封锁消息，但没有办法抹除记忆，除非它们本来就不存在。但你跟伊娃的长相并不完全一样，是谁的基因影响了你？”
“……”
贝克莱嗫嚅着嘴唇，眼眶中慢慢积蓄起泪水。
茵芜忽视了那些泪水，继续问道：“在有关新人类的方面，你也有所隐瞒吧？如果你决定要把我当成老师向我学习的话，为什么不信任我？”
贝克莱摇摇头，从喉咙中发出几声呜咽。
她在内心做着非常激烈的挣扎，茵芜想，这一定是伊娃从小就让她必须保守的秘密，其实自己逼迫她说出来还挺不厚道的。
可是，如果对云图的研究进程有帮助的话，与其让她尘封在心底隐瞒到死，运用卑劣的手段套出来又有什么呢。
一分钟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对茵芜说：“不是不信任你。”
“什么？”
“不是不信任你。”贝克莱重复一遍，抿着唇，“是因为云图在这里，我知道的事情跟他有关系。”
跟云图有关系。
她刚才的问题里有着可以跟云图有关的成分吗，难道说……
茵芜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她决定说出这个念头：
“你是云图的妹妹？”
“……不是！”
贝克莱无语至极地抗议，抬眼看见茵芜严重的笑意，这才明白她是为了缓解气氛故意逗自己玩。
“但其实……这么说可能也对。”她犹豫道，“你知道礼树吧？他也是科学家，但一般人不知道的是……他其实是研究新人类领域的专家，在我刚才说的那个组织里地位还挺高的。而且……是他帮助我母亲生下了我，虽然我的生父并不是他。我的生父只是提供了种子的一个人，跟我母亲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他是谁也不重要。”
“？”
茵芜缓缓站起身。
所以，研制出丧尸病毒的灭世科学家，本意其实是想研究更先进的新人类吗？
那有没有那种可能性，现在所谓的丧尸其实是……
失败的新人类成果？
自己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
不过，如果自己能想到这一点，那伊娃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礼树当年帮助伊娃生下贝克莱，那么他们总得有些交情吧，丧尸爆发之后为什么不去寻求礼树的帮助？
还是说已经寻求了但徒劳无功？
噢，不对，礼树的帮助是不可能起作用的。
茵芜心中突然了悟。
被死神选中了来拯救这个世界的人是云图，所以只有云图能完成这个使命，其他人绝对不行。
很难说到底是神的指示导致了这样的局面，还是神预见了这样的结局才做出指示。
凡人之上的领域，果然是非常令人迷茫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