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
同渡箐用完餐后，凌霜便带着他去了自己的那一间厢房，打算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启程回凌府。
凌霜的行囊本就不多，没花多长时间就收拾好了，正打算拎起包袱时，眼无意间瞟到梳妆台上立着的铜镜。
看到铜镜中映照出来的自己，凌霜微微一顿，刚碰着包袱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拎起包袱。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现在有多惆怅。
不知道当她顶着这副模样回到凌府，府上的人还认不认得她这个凌二小姐。
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凌霜就不由得愣怔片刻，随后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息。
越临近凌府，她叹息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姐姐，你在做什么？”渡箐才刚化成人形不久，虽对凌霜情绪的捕捉度很高，但并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也正因为不懂，渡箐便有模有样地学着凌霜方才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声，又觉这声叹息同凌霜的不太一样，就又卡着嗓子叹了一声。
接连几声“欸”，一会儿重一会儿轻的，有那么几声还变了调，听着着实是有些好笑，将凌霜才生起的感慨拍得一干二净。
凌霜心念一动，手缓缓抬起，直至额间，然后她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右脸可怖的纹路映入渡箐澄澈的瞳孔中。
凌霜很是喜爱渡箐的那一双眼，瞳孔似是被泼上了一层黑漆，宛若黑夜里缓缓流动的湖水，干净而澄澈，只一眼就叫人心生亲近。
她看人惯爱第一眼就去看那人的眼睛，这还是她见过的众多眼眸中，最为清澈如水的。
仿若白纸一样纯净，永远都闪烁着纯良之色，并不会担心这人会伤害到自己。
也不清楚是因为渡箐是同自己一道从娘胎里出来的绿叶子，还是因为他这么一双时时都透露着无害的眼睛，凌霜对他从未有过防备，反而还会不自觉地想同他亲近，就好像她知道，渡箐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
没来由的，却又如此的肯定。
凌霜的心脏一阵紧缩，然后跳动的频率又猛的加速，她不太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不点而朱的唇瓣微微分开，刚才就想问的话缓缓吐出。
“你觉得这脸上的纹路骇人嘛？”凌霜微垂着眸，温和的嗓音竟有些悦耳动听。
只是这话却是有些死亡。
若说骇人，凌霜定是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即便是她心里清楚那是真话，若说不骇人，回答的不够满她的意的话，凌霜就又会觉得，这人太过滑嘴油舌。
不过渡箐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看了看凌霜脸上的纹路，然后眉眼弯弯，一句“好看”便从他嘴中吐出。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也是真心觉得凌霜脸上的纹路好看，只要是凌霜，什么东西放在她身上都会变得很好看。
和凌霜一样，渡箐也会不自觉地想靠近她，亲近她，只要是和她待在一块儿，就会很开心。
渡箐喜欢一切和绿色沾点边的东西，这是他的选择，可，喜欢亲近凌霜，这是属于他的本能。
闻言，凌霜抬眸看了一眼渡箐，只见他一脸的诚恳，就连眼睛都在诉说着，他方才的话是出自于真心的。
凌霜不禁勾唇笑了笑，心想，也不知道在渡箐那儿，什么才算是难看。
“姐姐刚刚那副样子，是因为脸上的纹路吗？”渡箐歪了歪脑袋，怕凌霜不懂，他还学着叹了一声气。
他可是没忘凌霜方才的模样，不过，他不太喜欢凌霜刚刚的样子，所以他得好好问一问。
如果真的是因为脸上的纹路，渡箐也是有办法的……
“是啊。”凌霜点了点头，将刚拎起的包袱又放了回去，坐到身侧的椅凳上。
从她这个位置上，只要稍稍偏个头，就能看到那一面铜镜，镜中照映出来的自己即便看着有些不真切，却也能看出脸上的纹路。
凌霜不得不承认，即便她已经顶着这副模样也快要有两个月了，还是能时不时被吓一跳，而后凌司和冷翩燃也总要被她拉出来鞭笞一遍。
渡箐的话听着是很舒心，但凌霜也没想过，就因此顶着这副模样一直过下去。
凌司说过，这些染料是要用特定的药水才能擦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配置出那一种药水。
不过好在她家是将军府，凭着这个名头，总是会有人上赶着替她寻这药水。
知道凌霜真的是因为她脸上的纹路，渡箐心道这就好办了，于是他嘴角上翘着，漂亮的双眸变成了一对弯月牙儿。
“可是……姐姐可以自己消除掉啊。”渡箐如是说道。
渡箐在凡尘间内不太好用灵力，可凌霜不会啊，用那么一两次，还是用在自己身上，是不会被驱逐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但脑海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个念头闪过，渡箐还是很相信的。
毕竟，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听着多可悲啊。
于是渡箐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都一股脑地说给凌霜听，一个过于玩笑话的消息就这样不轻不重地砸在了凌霜的脑袋上，将她弄晕了片刻。
“可我不是灵力者啊。”凌霜垂着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黯淡。
渡箐说，她可以使用灵力消除她脸上的纹路。
这话有些无厘头。
凌霜从始至终都知道，她打娘胎出来，就是个天生无灵力者。
有无灵力，似是在娘胎里就定好了的，灵力者的后脖子处会有一朵梅花样的印记，而右手腕内侧有无一颗红色的痣，这是区分灵力者能不能晋升的。
而凌霜的后脖子干干净净的，打第一层就注定了她的平凡。
渡箐叫她用灵力消除，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总不能他自己会使灵力，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其他的人也都会吧？
“可是……”渡箐上下扫了一眼凌霜，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我明明就有感知到姐姐身上的灵力波动啊。”
凌霜会灵力，这是渡箐还是一片绿叶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的。
“你就别说笑了。”凌霜第一时间就反驳了他，任谁被这样告知，都会是不信的。
哪有天生无灵力者会使用灵力的，反正凌霜从未听说过。
“姐姐不信我？”渡箐咬了咬下唇，霎时间一阵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鼻头微微泛酸，眼眶隐隐发热，双眸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凌霜平静的眼眸迅速泛起了一丝失措，急忙开口说了句：“信，我信。”
一时间，她竟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好似前不久她就经历了一遭。
不由得再次感慨，渡箐这片绿叶子怕是泡水泡多了，随时都能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要不是她及时打断，这眼泪怕是要在眼眶中打转几个圈，然后扑簌簌地直往下落，不要钱似的。
“嗯……”渡箐轻轻应了一声，鼻头有些发红，就连眼尾也泛了点红，却依旧瞪着他那双澄亮的眼睛看着凌霜。
“那你照着我说的做。”渡箐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眼里是一片的认真。
他的声音也是好听的，将语句拉长时，会有一种绵长的困倦感，但又极为的干净。
一点儿都不突兀。
为避免渡箐再露出一副委屈模样，凌霜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就当陪他玩玩。
小二的才帮她去叫马车，现在门还没被敲响，想来还是要再等上一些时间的，那她陪渡箐玩玩也没什么不好的。
正好也可以打消她会灵力这个念头，免得之后她托人寻药水，渡箐又要念起这件事。
“你先闭上眼。”
凌霜照做，缓缓闭上双眼，将呼吸放平些，就连有些浮躁的心也随之慢慢沉淀下来。
她渐渐放空了思绪，不再去胡思乱想，想象着自己同周身融为一体，起先是没什么感觉的，但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凌霜竟生出一种和天地灵气合二为一的错觉。
她只觉得身心十分的舒畅，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的灵气被引入她的体内，然后那一丝细微的灵气在她的筋脉中游走。
灵气在体内走了一圈后，凌霜只觉得筋脉酸麻胀痛，骨肉连着皮肤隐隐有些刺痛，如同有许许多多的尖针刺进刺出。
这痛并非难以忍受，却也实在是不容忽视。
等痛感逐渐减弱，那一丝丝灵气又在体内过了一遍，然后停留在了丹田处，与一颗发着红光的小球融汇在一起。
红光并不是很闪亮，甚至是有些黯淡，只有在那一丝灵气融汇进去的时候，才发出一阵亮眼的红光，大概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小球也不是很大，也就一颗绿豆大小，周身环绕着几丝红色的灵力，这些灵力都是从小球那儿分出来的，在绕着小球转了几圈后，就又与小球融合，可小球周身总是绕着那么几丝，不会有间断的时候。
凌霜心道，这颗小红球大概就是她的内丹了。
她缓缓地把一口浊气从口中吐了出来，继而又把眼睛睁开。
不得不承认，渡箐说的是对的。
她真的会使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