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笑着为自己的发言道歉,“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五十岚小姐能够把对西山先生的爱,分出来一点给自己,也不会变成这样吧。”
泽见嘀咕道:“虽然的确如此,夏油同学也不用……”
“你是对的,死者为大。”他耸耸肩,“看来我的任务就是消除五十岚小姐的怨念。”
一旁的藤原翎忽然开口:“对不上。”
夏油杰略一挑眉,顾及泽见看不见她,于是只把脑袋往她的方向偏了偏。
“支仓小姐说,听见的是孩童的哭声。而且就五十岚圆再怎么吃苦也不想打掉这个孩子来看,她因流产而死也不会有怨念。”
藤原翎继续说:“更别提这是她心爱的男人留给她的东西,她很心甘情愿才对。”
“所以应该是——她把还未出生的孩子诅咒了。”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想:母亲诅咒未出生的孩子……?这种说法倒是挺新奇的。
藤原翎朝他笑了笑,“我也是听来的,爱是这个世上最扭曲的诅咒嘛。”
-
藤原翎的猜测是对的。
这一晚他们没有选择在阳台潜伏,而是在走廊等到了深夜,有些怕生的鬼婴今天在凌晨准时出现,一个劲地嚎哭。
支仓美雪害怕地打开门,和在廊道的黑发少年对视,“夏油同学——”
他浅笑着安抚她:“没关系的,支仓小姐回房间等着吧。”
这只还未成熟的咒灵空有三级的咒力量,咒胎出现这么多天连个人都杀不掉,他们都不需要做人群疏散。
夏油杰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支仓美雪靠在门边,心有余悸地听着孩童的泣鸣声。
走廊的罩灯忽然暗了又灭,她受惊似的猛然抬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了一个少女,那名少女突然出现在灯下,又漂亮得不像人。
不是人就是鬼,支仓美雪一下子不敢动了。
茶发少女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又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嘘”的姿势。
……
夏油杰很快处理好了咒灵,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吃下去,而是直接拔除。
一个只会哭的鬼婴咒灵真的没用。
随着咒灵被拔除,屋子里就像关了空调,冷气散去,夏油杰得闲朝着墙壁瞥了一眼,原本黑漆漆一片的墙面上变清晰了许多,他蹲下身,发现一行用血书写的扭扭曲曲的字迹。
“……饶不了你?”他低声念出来。
血已经干涸了,最后的笔画歪歪扭扭,看来写上去有段时日,但【窗】在白天调查这个房间时竟然从来没有发现。
有点奇怪。
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转身离开了房间。
藤原翎站在门口,“完事了吗?”
夏油杰“嗯”了一声,“支仓小姐已经回房间了吗?”
她转了个半圈,“嗯,已经回去了。”
“那就不打扰她了吧,泽见先生还在楼下等着。”
“啊!我想吃咖喱。”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吃完会睡不着的。”
“那还是先睡觉吧。”
支仓美雪浑身冷汗地躲在门后,盯着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离开的身影。
她不可能看错。
那个少女身后,盘踞着一个巨大的怪物。
……
另一边的藤原翎也在好奇。
为什么支仓美雪突然能看见她?她明明一直都在那里待着,可直到夏油杰离开之后,那个女人才一脸见鬼的表情。
触发机制是什么?支仓美雪也没碰罗盘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等到两个人坐上泽见的车,蘑菇头监督睡眼朦胧地发动起车子,她才拽着夏油杰的袖口说出来。
“刚刚,支仓小姐看到我了。”她压低声音说。
夏油杰惊讶地侧过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能看见。”藤原翎继续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很害怕我,我能感受到……”
“然后呢?”
“……然后,我好像,有种咒力回来了一点的感觉。”
对上支仓美雪惊慌恐惧的眼睛时,一股磅礴的力量像泉水一般涌出来,像是给这段时间一直疲惫虚弱的身体里注射了管胰岛素。
……怎么感觉越来越糟糕了。
她现在是不是有点像咒灵啊?竟然靠普通人类的负面情绪恢复?
少女的侧脸在黑夜的光线里忽明忽暗,她咬着下唇,一看就在猜想不好的事情。
夏油杰拍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道,“没事的。”
驾驶座上的泽见朝后视镜看去,“嗯?你说了什么吗,夏油同学?”
“没有,没什么。”他笑着回答。
-
案件结束后,夏油杰麻烦辅助监督在酒店多订了两天的房,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拿了本杂志看。
浴室的水声停下,他翻页的手指一顿。
过了好一会儿,穿着浴巾的藤原翎出来,她的气色显然比前几天好很多,热汽将少女露出来的肌肤全都熏得晶莹粉透,夏油杰瞥了一眼,就将视线连忙挪开。
刚挪开一下,他又看回去,眉头紧紧皱起,撂下杂志书走过去。
他挑了条干浴巾盖在藤原翎头上,“怎么不擦干?万一感冒怎么办。”
藤原翎擦了两下湿漉漉的头发,“吹风机里面都是灰,我就没用了。”
夏油杰收回手,“衣服都买好了,等下换上看看合不合适。”
藤原翎露出“?”的表情。
咒术师很挣钱没错,但是这小子每次给她买衣服都挑贵的买,而且隔两天就给她买新衣服。
“夏油你不用……”藤原翎抿起唇,“你对我这么好,万一我其实是咒灵怎么办?”
“那就把你吃掉。”
他轻笑着说,“说不定你的味道很不错。”
这倒是藤原翎没听说的,她只知道夏油杰的【咒灵操术】能降伏被打败的咒灵,但具体怎么操作还真不知道。
藤原翎好奇地问:“怎么吃掉我?”
她凑过来,一股好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夏油杰不自然地偏开头。
“……有什么好问的,你又不是咒灵。”
“那你下次能吃咒灵给我看吗?”
想起咒灵糟糕的味道,夏油杰皱了皱鼻子,“……行。”
“虽然我也吃过,但是肯定和夏油你的术式不一样——”
夏油杰:?
“什么叫你也吃过?”
“就是咒灵啊,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咒灵养在身体里,就把它吃掉了。”
“你养咒灵干什么?你其实是诅咒师?”
“……不是啦。”藤原翎好看的脸拧成一团,“……因为我很喜欢那只咒灵。”
夏油杰:……?
不是,你这发言和诅咒师没差啊。
夏油杰很难评,他叹了口气,“……你在咒术师里面是个异类吧。”
藤原翎笑了声,“还真是,我成为咒术师以来,术式第一次作用的对象还是人类——”
“不得了啊。你的术式是什么?”
“绞肉机。”
“?”
藤原翎不是很想说自己第一次术式成功发动是暴力绞.杀了三个小孩子的事,她抓起毛巾开始擦头发,顺便转移话题。
“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电影?”
“明天去吧,今天好好休息一下,你要睡哪张床?”
“我想睡靠窗的。”
“好。”
夏油杰很久没睡过床了,在高专宿舍他的床给了藤原翎睡,他一直都在打地铺,做任务这两天熬过来也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会好不容易有床,是真挺困。
夏油杰进浴室好好洗了洗,湿答答地走出来时,发现藤原翎正窝在他刚坐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他刚在看的杂志。
心脏涌出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抬眼看过来,笑着说:“怎么有人的头发也是湿的啊?”
夏油杰无奈地说:“吹风机确实用不了。”
他拿了条毛巾慢慢擦着头发,擦了一会儿身体向后一倒,人便陷入软乎乎的被子里。
藤原翎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时,床跟着她向下陷了一下,有些困的夏油杰没睁眼。
藤原翎拿毛巾给他擦头发,一时间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夏油杰翻了个身,呼吸沉稳均匀。
藤原翎便看着他。
梳成丸子头的黑发放下时少年侧脸线条俊朗,眉目被碎发遮盖了小半,看起来比平日温和脆弱许多。
“……夏油先生。”藤原翎呢喃着十年后,她对眼前人的称呼。
“你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她悄声问。
-
私人影院藤原翎是第二次来——第一次她也是和夏油杰来的就是了,当时还有个鹤丸。
夏油杰买了双人份的爆米花和可乐,表面上他是一个人来私人影院追求恐怖电影视听效果的年轻人,实际上他是陪幽灵小姐来看幽灵片子的怪异咒术师。
幽灵小姐说想看,那应该是喜欢看。
结果片子刚放三分钟不到,藤原翎紧紧抓住他的手,被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
夏油杰哭笑不得。
他压低声音,“不是你说要看的吗?”
“……”藤原翎扭头看他,一副害怕又委屈的样子:“我真的以为我不怕了……”
藤原翎上回也是这么想的。
她可是进高专的第二天就在抱着会打人的咒骸看恐怖片!那些揍不能白挨!再说上次看恐怖片她也坚持下来了!虽然是有鹤丸在旁边当高能预警。
屏幕上,雨夜黑暗中的人偶诡异地动起来,没有焦点的眼珠慢慢转向镜头,藤原翎憋不住尖叫出声。
夏油杰很无语。
真的假的啊,你是咒术师吧?更吓人的不是见多了?
眼看她吓得凝聚咒力要发动术式,夏油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别在这儿用,会引起骚乱的——”
被他拉住的藤原翎红着一双眼睛,泪水噙在眼眶里,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被他拉住的手腕还在微微发抖。
夏油杰呆了呆。
真有这么害怕?
心里嘀咕着真搞不懂害怕还要看,手上却把人稳稳地捞进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安抚地拍着她。
大银幕上诡谲异形的木偶人握着手术刀在杀人,被害女配的尖叫声清晰刺耳,藤原翎这回却没觉得吓人。
她埋在夏油杰怀里,少年的身躯温热宽大,把她的余光遮盖个完全,耳边的心跳声稳且有力,连带她的呼吸都跟着对方的心跳频率放缓。
她的手抵在他胸口。
夏油杰看了眼屏幕,正演到白天的剧情,“吓人的部分过去了,还要看吗?”
“……啊……”
“太害怕的话我们就不看了。”
藤原翎咬咬牙,“要看!”
于是夏油杰无奈地抱着逞强的幽灵小姐,一半时间吐槽另一半时间当挡板,熬过了两个小时的恐怖片。
出了私人影院时,藤原翎还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夏油杰知道她属于距离感缺失的那类人,皱着眉还在思考怎么说——不过男高中生的身体更快更诚实,少女贴过来的身体柔软温暖,还带着好闻的香味。
在身体进一步有反应前,夏油杰黑着脸推开了她。
“……你以后不要和男人一起看恐怖电影。”
藤原翎一脸莫名:“为什么?”
因为你这家伙害怕起来和平时的反差太大了,还很粘人。
夏油杰有点憋屈,“想没想过那么害怕的话干脆不要看了。”
“只要一直挑战,总有一天会变擅长的吧?”
“那就叫上女性朋友一起去!”
藤原翎听了这话,表情空白了两秒。
随即慢慢低下头,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哈哈哈……我好像没有可以随便约出来看电影的朋友。”
夏油杰下意识:“不是有诗织吗?”
话刚说完,他也意识到自己提了谁,对上藤原翎惊愕的眼神。
“……啊,我是说,呃……”
“……以前是有的,不过诗织不想让我害怕,所以从来没陪我一起去过。”藤原翎笑着说,“早知道的话,就让她多陪我看两场了。”
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像是在说再普通不过的朋友话题,可是夏油杰知道,潜台词里的意思是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夏油杰歉意地说:“对不起。”
“没事的。倒是夏油为什么会知道诗织呢?”
“……就像你说的一样,会做关于你过去的梦。”
藤原翎心头一紧,他不会还能看见自己的那部分吧?
幸而,夏油杰很快回答了她的疑惑。
“你上高一之前的人生,真是怎么看怎么光彩照人啊。”
这倒是真的,她从千金小姐变成过失杀人犯,再到变成幽灵,期间连一年的时间都还没有过去。
真是丰富啊,16岁这一年的经历。
藤原翎叹息道:“其实我觉得我的高一也过得蛮光彩照人啦。”
普通人,甚至普通咒术师都想象不出来的那种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