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

    寒冬已过,初春将至。

    上等厢房的柔软褥铺间躺着一位冷汗涔涔的女孩儿。

    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只见她眉头紧蹙,神色悲痛,不知不觉间两行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

    略带寒意的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女孩一个哆嗦,猛的睁开眼睛。

    七年了,还是时常会困入到那个梦境里。

    梦里,母亲,父亲,弟弟,一个一个被铺天盖地的火焰吞噬,身处其中她也只能绝望的嚎啕着,嘶喊着。

    连夜一场大雪,昔日辉煌的高门府邸化为平地,干净的仿佛不存在过。

    她摩挲着腕间那片淡到快消失的疤痕,眼里是藏不住的恨意。

    这么多年,若不是靠着对仇人的恨意,她怎么可能会拖着这颗残破不堪的心活到今天。

    ……

    京城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热闹。

    河里的冰雪刚刚消融,就有文人雅客相约三五好友泛舟踏春,好不潇洒自在。

    不过要说这段时间京城最受人关注的,那必然是有着“京城第一楼”之称的秦楚楼即将开启的花魁比赛。

    虽然是花楼,但秦楚楼在京城这样一个卧龙藏凤的地方却有着独特的地位。

    楼内的姑娘都是绝顶的美人,个个才艺双绝,更重要的是其背后的老板林三娘,听说有皇室背景为靠山,因此才能在这遍地贵人的天子脚下屹立不倒。

    秦楚楼内。

    梳妆台前坐着一位女子,女子长发及腰乌黑柔软,散着淡淡清香。丫鬟阿吉为她梳理着发髻,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女子端坐镜前,随意摆弄着桌上的饰品,目光却并未落到实处。

    “海棠小姐……昨天那牡丹就在楼里放话,说今年的花魁非她莫属,就算小姐你亲自出场,也只能给她做陪衬,而且她还去了多宝阁订了新的衣裙和首饰,您就不担心吗。”阿吉有些忿忿不平道。

    闻言,一直沉默的海棠轻轻勾起唇角,这一笑,冲淡了几分周身自带的冷漠气质。海棠望向镜子:“牡丹?她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天天被那些穷秀才骗钱,也不见醒悟,真是可惜了那样一张脸。”

    阿吉捂嘴偷笑。

    “海棠!你给我开门!我要进来!”

    吵吵闹闹的女子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开门。”

    海棠气定神闲的为自己簪上一支莹润的玉簪,早在她找林三娘报名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牡丹会来找自己麻烦。

    门外冲进来的女子面容妩媚娇艳,浑身珠光宝气。着一身浅紫色衣裙,裙子的用料都是最为轻薄的纱雾,白嫩美腿在衣裙间若隐若现,腰肢分外纤细,该丰满的地方也分外丰满。只是此刻,美人嗔怒,一进门便是质问:“海棠!你为什么要和我抢花魁?往年你不是都对这些没兴趣的吗?怎么今年我一报名你也跟着凑热闹!”

    海棠慢吞吞捧起一盏茶,“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你别给我装!你自己心里那些阴谋诡计弯弯绕绕的,拧的跟线团一样,我是个直肠子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要个说法。”

    海棠轻笑一声,这才抬眼看她:“据我所知今年参选的姐妹一共五十多人,怎么?大家都可以报名我就不可以?还是说,牡丹姐姐觉得这里面最能威胁到你赢取花魁的人是我?所以一大早的就来找我麻烦,这仗还没打呢你就在心里默认了我是赢家?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多谢姐姐抬爱?”

    “你……你巧舌如簧,欺负我说不过你!反正你就是不准参加!”牡丹被她一番话堵的蹙起眉头,见硬来不管用她果断转换策略,面上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反正我一定要选上今年的花魁,海棠妹妹,就当姐姐求你了,你就别参加了吧,姐姐也是有苦衷的。”

    “姐姐倒是能屈能伸,是因为今年的春日宴吧,让我猜猜……是为了魏大人?”

    牡丹面露难色,双手握上海棠的手:“妹妹……你也知道,能搭上魏大人这种级别的人物有多不容易,若说平日,这花魁我不做也就罢了,但今年,我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我真的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了,就当姐姐求你了,等姐姐出头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海棠但笑不语。

    真是不巧,我的目标也是他,魏长德。

    当年她季家的惨案都是拜魏长德和他身后之人所赐,光是一个魏长德,就已经足够难办。当年借着平定季家叛国一案平步青云,再加上朝中大人物力保,如今已经晋升为廷尉寺卿,可怜父亲做官多年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却因为平民主持公道而得罪了朝中大人物,被栽赃陷害。平日里想要接触到魏长德,简直难上登天,可他却刚好在今年春日宴的邀请范围内。

    秦楚楼每年竞选出的花魁都会受邀前往春日宴表演,今年也不会例外。因此,一个月后的春日宴将是海棠唯一一次接近仇人的机会。

    她怎么可能放弃。

    至于牡丹,信谁都不能信这个女人,只有她有求于人时才会摆出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这么多年了,海棠身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没少被牡丹在背后下过绊子。

    “哎……”

    略微思索片刻,海棠装模作样,面上也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这花魁我若不做,怎么挣更多的钱呢?阿吉呀,前几天我们在多宝阁看上好多喜欢的首饰,没有钱可怎么买啊?但姐姐这副模样来求我,看得我都心软了,哎……好生为难啊。”

    牡丹瞬间大喜过望,连忙从发髻中拔下一对金钗,害怕不够,又从胳膊上取下一只非常有分量的金镯子,十分亲热的拉起她的手一并放了上去:“姐姐这儿有钱,妹妹尽管拿去用,不过这么点哪够表达妹妹的心意,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再给妹妹拿一些来。”

    看着牡丹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海棠不由得想这人不仅要被男人骗钱,今天还要被她这个女人骗,真是命运多舛。

    她笑盈盈道:“这下就好办多了,中午就和阿福阿吉一起出去逛街,多谢姐姐了。”

    牡丹笑呵呵的满意离去,她压根儿就没有多想为什么同样身为秦楚楼头牌的海棠会没钱逛街。

    看着人走远了,阿福连忙关好门,一脸焦急道:“小姐,您之前不是还说春日宴很重要吗?怎么这么快就答应牡丹不选花魁了?”

    海棠颠了颠手里分量十足的金首饰,将它们放进首饰盒里:“我什么时候答应她不去参加了?”

    阿福疑惑道:“啊?您不是都收了她的东西吗?”

    海棠笑道:“牡丹姐姐一口一个妹妹,叫的好生亲热,那妹妹收姐姐一点小礼物也没什么问题吧,就当是为她以前那些小任性付出的利息。”

    想到以前牡丹因为嫉妒海棠而做出的那些事情,阿福一瞬间就理解了,但又忍不住犹豫道:“那……那到时候她又来闹怎么办?”

    海棠淡淡瞥了她一眼:“别忘了,她以前害我的证据还在我这儿,三娘最讨厌这些勾心斗角的,她敢来闹,我就让她体验一下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阿福:“还是小姐思虑周全。”

    海棠:“若是后面她再送来其他东西,全部收下即可。”

    阿福连忙应下。

    秦楚楼的姑娘都取花名,楼内有四位头牌,牡丹,海棠,水仙和栀子。水仙在去年春日宴上被一位大官看中,大官为其赎身,纳入府邸,如今也十分恩爱,牡丹便是想效仿水仙。而栀子为人低调,鲜少露面,并未报名花魁赛。自第一头牌水仙离开后,海棠名声大噪,隐隐有成为第一头牌的趋势,自那以后,牡丹始终觉得是海棠抢了她的风头,明里暗里干了不少坏事,小到造谣生事,大到偷偷下药,而这些海棠全都心知肚明。

    “上次的晚宴上若不是她给我下药……”海棠目光沉沉。

    我早就接近魏长德了。

    海棠微微皱眉,回想着宴席上男人探究的眼神,若有意勾引,得手的几率极大……可惜因为被下药的缘故,她全身发热又发软,硬生生咬烂了唇内半块肉才勉强维持清醒,后半段舞跳的也毫无章法,就这样错失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若没有这一茬海棠也没必要非得参加花魁赛,这也算因果报应。

    思索间阿吉慌慌张张从门外进屋,“小姐,三娘喊您去大厅一趟,好像有什么贵客要招待,点名道姓要楼里的头牌。”

    “牡丹和栀子也去?”

    “是的,听说那贵客出手极其大方,那么大的金锭一给就是两袋子,而且好像也没要求什么,就是说去聊聊天。”

    海棠起身,阿福连忙取出一件织金清莲丝绸外披,浅淡的金色衬得海棠明艳又从容。

    …

    贵宾厅内坐着一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男子一头长发微卷,随着几根细细的辫子披落肩头。他有着不同于中原人的深邃眉眼,浅棕色的瞳孔正注视着手里的折扇,把玩间,衣袖上的金色暗纹随着光影流动,看起来便价值不菲。

    即使坐在那里,也能感觉到他的身形健硕欣长,听到身后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微微眯起那双好看的眸子,无奈道:“阿情,别乱窜了,过来老实待着。”

    那被唤作阿情的,是个明显女扮男装的少女,白嫩的脸上贴着突兀的大胡子,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到处打量,此时正面对着破碎的瓷器手足无措。

    门外的下人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清扫。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但是这黎国的瓷器真的好漂亮呀,我们那里都没有这些,不愧是第一楼,光是这些摆件都好精致呀,听说……这楼内的美人姐姐们是天下一绝,终于可以见识到了。”

    “这次带你出来玩之后,回去就给我老实点,别忘了我们此次来黎国的目的,进宫之后要收敛一点,不要咋咋呼呼的,更不要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给我们幽洲丢脸。”男子拿起折扇轻轻敲了一下阿情的脑袋。

    阿情配合着捂着脑袋惨叫一声。

    “两位贵客久等了,我们三位姑娘已经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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