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寒风驾着马车追赶着月色,残雪压着枯木败枝在一声声急促的铠甲声中争相掉落。

    随着一阵大的躁动声响起,顾黛听见马儿呼啸着停靠在路边的声音还有兵刃交接声,就连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都变成了散落的珠盘掉落在这夜色里。

    她掀开马车一看,一支蓝色盔甲的军队将他们重重包围,数量是他们的好几倍,双方都透着一股威严、紧张还有压抑的气息,此刻正拔着武器静待对方的举动。

    不、应该是说在等着她的举动。

    阵仗整得这么大,太吓人了。

    顾黛恨不得立刻马上跳出去说“老娘不是境王”,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

    没有人会相信玉桂小巷里著名的淑女是邺阳城最负盛名的恶王,世人只会觉得她是疯了。

    哦,满邺阳城的人早已经在传境王是个疯子了。

    她再这么做只会佐证“自己”的疯批,然后就是拉无辜的顾家下水。

    她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凉。

    真是神他娘的“区区几个小官员”和“元帝不会怎么样”,顾黛觉得这一切都是薛垚算计好的,哄骗着她跳进这个陷阱里,他好逃之夭夭。

    她现在觉得薛垚有一句话还是说得对的,那就是她智商真的一般。

    顾黛忍不住咬牙切齿低骂道:“他个王八蛋!”

    阿牧浑厚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殿下,莫怕,阿牧会保护你的。”

    顾黛心中一暖,掀开帘子问道:“他们这么多人,你打不打得过?”

    阿牧扫视四周后,目光停留在对方前方一排戴铁面具的骑兵脸上,应声道:“有殿下在,应该打得过。”

    顾黛说:“那如果我不在呢?”

    阿牧扭过头,健硕的身躯顿在原地,眼神有一闪而过的难过。

    不过那种悲伤只短暂停留了一瞬间,顾黛知道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她不知道真正的薛垚在面对这样的处境时会是什么选择,但是她留在这也没用啊。

    阿牧没有回答顾黛的问题,只是从马车上卸下一把刀递给顾黛,交代道:“殿下,往南方去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说罢起身飞起挥着大刀像对面的那排铁面骑兵砍去,顾黛抱着刀二话不说的就从马车后面溜了出去,红色盔甲士兵紧紧跟在她身后,而蓝色盔甲的士兵好像很畏惧她,不敢轻易上前与她交接。

    她抱着刀埋起头就跑,有什么在她身后倒下了,一个、俩个.....

    有人在惨叫、在□□、在痛苦,又有谁奔到她身前将厉刃挡下,她什么都看不清,只看见忽闪而过的刀光剑影和前方山间高高挂着的一轮圆月。

    她疯狂给自己洗脑“他们拼命保护的人不是我,是薛垚,我逃跑没有错,我也是被坑了。”

    她只能这么洗脑自己,才能稍稍心安理得的去接受那些打斗声,她不知道身后伤了多少人,她也不想知道。

    她捂着耳朵只管一个人向林子里冲去 !!!

    顾黛这十六年里几乎没有为自己哭过,小的时候她被寄养在渔村被村里的人孤立欺凌时她没有哭过,她以为薛垚要对她图谋不轨的时候她没有哭过,就算发现自己变成了男人她也没有哭。

    小的时候她不知道什么是难过,被人欺负了就抱着一束花坐在村口望着顾远衡和钟瑜娘离去的方向,从日出坐到日落。

    她记得顾远衡和钟瑜娘离开的那一天钟瑜娘为她采了一束花,说等父亲高中就回来接她了。

    那一天她很舍不得,但是只能乖乖点头说:“我知道啦,我会听话乖乖等着阿爹阿娘,阿爹这一年一定会高中的。”

    怀里的花谢了她就在田里再采几束,有黄色的小野菊,有粉色的牵牛花,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名字,反正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过。

    有一天顾远衡带着钟瑜娘回来了,他又落榜了。

    她不记得这是顾远衡多少次落榜,从她有记忆以来顾远衡就好像一在赶考一直在赶考,接着每一年都落榜。

    那一年顾远衡坐在家门口的小台阶上说自己再也不考了,他就留在渔村陪她还有钟瑜娘。

    那个时候顾远衡还很年轻,才不过二十几岁而已。

    顾黛明明就看见了顾远衡隐忍着如拔肋骨般的疼痛红了眼睛,但她那一天就是很高兴,高兴得在田野山间里奔跑起来。

    直到她无意间听见顾远衡和钟瑜娘说他是为了照顾顾黛才放弃继续参加科举时,顾黛捧着新摘的花站在窗口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像大珠子一样争先掉落。

    她没有办法接受别人为她做一丁点的牺牲。

    她没办法接受!!!!

    寒风将她身上的锦衣鼓鼓吹起,狐裘散落她被绊倒在地。

    好痛啊.....

    他娘的,良心好痛啊!!!!!!!!!

    顾黛起身爬起疯一样的往回跑。

    邺阳城的冬天风是真的很大,薛垚的这副身体虽然紧致硬朗,摸起来像块石头似的,但是他瘦啊,此刻风逆着她吹,顾黛的脸被风冻得感觉一碰就能碎裂开来。

    刀光剑影离她越来越近,前方的俩座上拱着背被白雪覆盖,远远望去像是一对撑开的白羽翅膀。

    顾黛扶起地上受伤的一名士兵,大囔道:“住手!”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打斗声中,顾黛朝马车方向望去,看到阿牧被十几名铁面骑兵联手挑倒在地。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猛得就扑了上去。

    退戈收刃,万籁俱寂。

    “殿....殿下。”

    阿牧的手垂在半空中。

    顾黛原本以为自己玩完了,许久都没感觉到兵器落下,她转身张开自己的双臂护在阿牧面前,对着对面的蓝甲将领和铁面骑兵大吼道:“都是自己人,有必要下杀手吗?有能耐你们打朝姜的士兵去啊?”

    顾黛指着满地受伤的士兵义愤填膺道:“自己人打自己人,你们好有本事哦。”

    穿着蓝甲的将领骑着马从铁面骑兵中走出,冷笑道:“自己人?境王殿下您真有意思。”

    顾黛瞪着他:“难道不是吗?你不是墨陵国的子民吗?他们不是墨陵国的子民吗?”

    阿牧拉了拉顾黛的衣袖,扶在她耳边说道:“殿下,他是禁军营右统领,姓——刘。”

    “姓...姓刘啊,那没事了。”

    那确实不是自己人。

    满朝刘姓的都是皇后的人。

    顾黛从地上爬起,说道:“本王就这和你们回宫,但是这些受伤的将士们你要好好安抚,该赔钱赔钱,该放假放假,该买药买药。”

    禁军营右统领乃是刘司震的旧属,刘珺归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刘司震原本打算让他在邺阳城带着刘珺归好好培养,却不想人却突然没了。

    刘司震大怒,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他扬起手中的枪指向顾黛。

    顾黛冷哼一声,学着薛垚的说胡的语气阴森森笑道:“本王方才那是不想跟你打,若硬要如此,你猜是统领你的枪快,还是本王的刀快。”

    薛垚的武功在陆牧驰之上,而陆牧驰的武功远在禁军营右统领之上,这个答案昭然若揭。

    一名铁面骑士斥着马转身,说道:“右统领,既然境王愿意随我等回去就请收兵吧。另外,陛下曾下令我等不得伤害左统领,您还是早些回去向陛下请罪吧。”

    说完骑着马悠悠得向回城的方向而去,另外十几名铁面骑兵也紧随其后,蓝色和红色盔甲的士兵纷纷为他们十一个人扔出道来。

    阿牧朝他们离去的方向行谢礼,方才若不是他们挡住刘统领的枪,此刻顾黛已经命丧当场了。

    阿牧扶着顾黛回马车,掉头向皇宫出发,顾黛现在腿有些软,她扶在车门上问:“方才那十一个人是谁啊?怎么感觉比你们禁军营还要厉害?”

    阿牧道:“那是苍狼十一骑,是先皇后留给陛下的。”

    顾黛惊呼道:“这就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苍狼军?不是听闻十年前先皇后薨逝之时解散了么?”

    二十年前,朝姜国试图吞并墨陵,大军一路北上直指邺阳城,就在这时横空出现了俩人,他们一琴一刀便将数万敌军拦在邺阳城外。

    再后来墨陵的军队在他们的带领下又一路向朝姜国攻去,短短几年时间组织了一支令众国闻风丧胆的军队,这只军队据说是由江湖上各大神秘高手集结而成,目的就是为了收复疆土,很快墨陵国失去的国土尽数被收回。

    这俩个人,其中男的就是墨陵国后来的钦天监大国师陆今安,女的就是先皇后沉雨疏。

    沉雨疏死后被封为孝德仁武皇后,苍狼军据说也就此解散。

    顾黛从小听顾远衡说这些事,没想到这支军队还存在。

    阿牧驱着马,回道:“只剩十一骑而已。”

    顾黛垂着脑壳子说道:“不对啊,他们是我母后的人,为什么还要来抓我呀?”

    阿牧回道:“当年先皇后命苍狼十一骑保护陛下,那他们就是陛下的人,誓死只会保护陛下一人。”

    顾黛问道:“哪怕他们面对的对手是他们曾经的主人?”

    阿牧回道:“没错,就像阿牧会一直保护殿下。”

    林间的树叶沙沙作响,月亮被树梢托举着,飞鸟倦归。

    阿牧将附近随行的士兵散去,对顾黛淡淡说道:“你问我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那我问你的也请你好好答。”

    顾黛望向他。

    阿牧转身问道:“姑娘,殿下去哪了?”

    马车从一块大石子上碾过,顾黛被震得心都要吐出来了,像是一根线强行扯着心脏,她大叫道:“我...本王不就在这吗?”

    阿牧看了她一眼,用刀柄将她的手臂撩起,一块三瓣金色花的印记显现出来。

    阿牧道:“果然如此。”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