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很快,顾黛就后悔了。

    她原本以为和薛垚互换身体的这些日子她只需要在道观里看看花赏赏雪,等到养尊处优的王爷在她们家破落的小院子里住厌烦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顾黛在心里默念着:三天!最多三天他就会受不住玉桂小巷里清贫的生活,哭着喊着要和她换回来。

    前脚薛垚刚走,后脚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就来问候她了。

    她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殿下,请吧。”

    带头的是一个长得很威武的青年统领,眉眼如刀一般锋利,身着红色铠甲,腰间挎着一把五六尺长的大刀,身高足足有九尺。

    薛垚身高还行,放在同龄少年里已经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般显眼的存在了,站在这位面前却像个小萝卜头。

    她从睡梦中醒来刚揉了俩下眼睛就被这位像拎布袋子一般拎进了马车。

    “干?干嘛?”

    顾黛惊叫道。

    “逃命!”

    对方亲自驾着马车,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一般将他护在身后,顾黛想起薛垚的话试探性地叫道:“阿牧?”

    赶马的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握着马鞭的手久久顿在了半空中。

    一个时辰前顾黛问薛垚:“你仇家很多吗?”

    薛垚回答道:“多,最少半个朝堂的官员都希望本王死。”

    顾黛一脸要见阎王的表情:“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薛垚说:“阿牧会来保护你。”

    顾黛问:“阿牧是谁?”

    薛垚不说话了,只是过了很久很久,他突然变成了顾黛初见他时的样子——狠厉阴翳。

    他威胁道:“你也要保护好他,哪怕你死!”

    这叫什么跟什么?

    不是说来保护她的吗?怎么又变成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保护那个叫阿牧的。

    薛垚望着无边的月色,说道:“本王不想他来,不过他向来多管闲事。”

    顾黛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他是你属下吗?”

    薛垚:“他、不是。”

    顾黛等不到对方回复便以为自己想错了。

    马车碾压着残留的积雪来到了闹市,这里到处都是小孩吵着买糖果的声音,烟花在苍茫的天空上绽放,宁静、热闹。

    不久前她交代薛垚经过这里时要记得买一根糖葫芦放在阿弟的小布袋里,他明天一觉醒来就可以吃了,这样阿弟会开心一整天的。

    她撩开车帘望着对面卖糖葫芦的摊贩嘀咕道也不知道薛垚有没有听她的话。

    “殿下。”

    风推着声音缓缓进去,帘子外响起了刚才那个首领的声音,“你...你终于肯再叫我的名字了。”

    声音中带着欣喜、压抑、不可置信。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一个九尺高的彪形大汉居然因为这点事给整破防了?

    顾黛听着他压抑的鼻腔声一脸不敢相信,她小心掀开车帘的另外一角,她看到红色盔甲的后背一耸一耸的,他为这句“阿牧”而喜极而泣。

    顾黛一头雾水。

    她轻轻咳了咳嗓子,尽量学着薛垚的语气问道:“阿牧,发生何事了?你跟我....你跟本王说说。”

    树梢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在马车棚顶,阿牧抹干净眼泪,驱策着马驹飞快的朝城外奔去。

    阿牧沉稳的声音从黑夜里传来:“陛下已下令赐死你。”

    顾黛被炸得五雷轰顶,急问道:“这是为何?”

    不是说区区几个小官员元帝不会拿他怎么样吗?

    薛垚以前干过的事比这夸张的比比皆是,连顾黛一介女流都能耳熟能详他的那些发疯战绩。

    举国皆知元帝和境王父子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举国还知元帝似乎格外纵容境王,无论搞出多大的事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总能帮他盖过去。

    顾黛这句“为何”倒是很符合薛垚的做派,他平日里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一副无辜的表情,阿牧这些年早就听人说惯了。

    他回道:“你今日杀的那四名官员里有一名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人,那是刘司震的小儿子刘珺归,皇后娘娘为了此事今夜差点哭塌光明殿。”

    顾黛不解道:“刘司震的儿子死了,皇后为何如此伤心?”

    阿牧扭头看了眼车内,说道:“殿下你平日里虽不管朝政,但刘司震是翟王而翟王是皇后亲哥哥这件事,您不至于不记得了吧?”

    刘司震是谁顾黛一时半会是真没反应过来,民间很少提这个名字。

    但是说起翟王,全墨陵国的人就连三岁小娃娃都知道,是他统领着墨陵国三十万精兵在秦桑关御敌,可以说是掌管着墨陵国军事命脉的人。

    薛垚居然把他的儿子杀了?

    顾黛说道:“你莫不是搞错了吧?他不是冬考的新科武状元吗?”

    阿牧道:“殿下你怎么连张珺归也不认识了?去年他从秦桑关回来你还和他碰过面。”

    顾黛:“.......”

    她这是被坑了?

    她回忆起薛垚一脸苦涩的跟她说宫廷生活太苦他想过几天普通人的生活,情深意切的。

    她这个人心软,一下就忽略掉了他是远近闻名、杀人如麻的疯批了。

    顾黛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隔壁家的二蛋,傻了!

    顾黛心想阿牧还担心他来不及跑路,他娘的他早跑路了,跑到了一个任鬼都想不到的地方。

    另一边,西邻大街上。

    薛垚坐在一辆破破烂烂堆满杂草的驴车上一脸生无可恋。

    顾远衡看着一路撑着脚的女儿说道:“人而无仪,不死何为。黛黛、你这样叫人看到怎么得了,快快把脚放下。”

    薛垚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他认为像他这种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无论做什么都是优雅的、好看的。

    他撑着头不予置理。

    从顾黛回来后顾远衡就觉得她不太对劲。

    放在以前顾黛早就左一句阿爹又一句阿爹的喊着了,今夜这一路顾黛都没拿正眼看过他一下。

    顾远衡跟她说话要么不理不睬要么就是冷哼,就像他们有仇一样。

    顾远衡低声问道:“黛黛,你是不是怪阿爹今天在金林道观和你走散?阿爹这也是不知道你被人带去见了那位嘛,我一直在找你,找得腿都快断了。”

    钟瑜娘一边替薛垚整理头发上粘到的杂草一边打圆场说道:“是啊,你爹为了这事儿都和李大人打起来了,李大人看你爹气得不轻这才没敢和咱们一起回来。”

    顾远衡长得中等之姿,眯眯眼,说话的时候眼睛上还有几道褶子,但是皮肤白皙,面部线条圆润,人看着比较亲和。

    钟瑜娘则长得非常不俗,顾黛长得像她,面对这样一个貌美温柔的娘亲,薛垚很是受用。

    他从闭目养神中缓缓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不是安排你们在偏院休息吗?这么冷的天为何还要到处乱跑?”

    说到这顾远衡就气不打一处,向来温柔有礼的他指街破骂:“那个李大人是个挨雷劈的,居然把敢境王那个疯狗介绍给我女儿。”

    “且不论境王的出身是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攀得上的,他见我女儿又有何目的,就光是他那些著名发疯咬人事迹谁他娘的沾惹上谁倒霉,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你就说这李大人安得什么心?这是人干的事吗?我听到以后我就那个急啊,你懂吗?闺女?”

    顾远衡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扭头看见自己闺女阴沉着脸,嘴角一顿抽搐,铁青着脸一字一句问道:“疯、狗、?”

    顾远衡扭头望向顾黛,一脸惊讶问道:“你...你今日怎说这个词了?”

    顾远衡:“.........”

    顾远衡有些懊恼道“黛黛,你以前从不会说这些粗鲁之言的。子女行为乃父母的言传身教,都怪爹刚才不好,爹以后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也千万别学啊。”

    薛垚好奇道:“我以前什么样?”

    提到这个顾远衡就一脸骄傲,他在玉桂学堂里教了十几年书,顾黛就是他最好的招生活字招牌。

    顾黛在附近是出了名的淑女,她从小就知书达理、温柔懂事,还会琴棋书画、女工刺绣,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会帮助邻里还会教育弟弟,从来没有让顾远衡和钟瑜娘操过一分心。

    她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就像春雨过后一朵被雨打的小白花,就像隔壁二虎说得那样,从她身边走过都怕惊断了她。

    谁看见都觉得如沐春风,谁都想把女儿调教成她那样,谁也都想让儿子娶她进门。

    在玉桂小巷里流传着一句话:“生女当如顾黛”,从没有人怀疑过顾远衡教育学生的能力。

    薛垚听完,玩味笑道:“从不掐腰?”

    顾远衡答:“从不!”

    薛垚:“那是不是也从不自称老、娘?”

    顾远衡:“这...当然不会说了,这多难听啊。不是...黛黛你今日怎么了?”

    薛垚笑盈盈地回道:“没什么,我只是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温柔贤淑。”

    寒月下,老驴拉着他们一家三口在街上慢行,地上的雪已经融化了许多,四周比几个时辰大雪纷飞时还要冷了一些。

    顾家家境清苦,为了女儿婚姻大事今日穿得已是家中最新最好看的衣服了,但好看归好看却没有那么御寒,顾远衡撑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棉被将钟瑜娘和薛垚裹在里面。

    车子碾过积水的时候,薛垚歪着头从波荡的泥水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此时他身着一身素净的淡蓝色衣裙,梳着一对像小兔子一样的飞天髻,插着一朵蓝色小花,格外的温柔娴静的样子。

    一想到不久前顾黛操起短刀一边骂娘一边囔着要阉了他的泼辣模样,薛垚不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