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帝君

    鉴于旅行者此生信仰的真主只有火锅之神,而真主唯一的教义是主不在乎,所以旅行者没有半分心理压力地让钟离背着她爬山。

    她疲惫的手脚胳膊腿儿和遭遇重击的脑壳纷纷对她的选择发出无声的赞扬!

    旅行者本人则一路在钟离耳边叽叽喳喳,什么为什么去不了枫丹啊,你和影到底瞒着我什么啊,提瓦特是有边界的你知道吗,我失忆了感觉失忆了好多次啊为什么?

    问题落在钟离耳朵里都变成了啾啾啾的鸟叫,在旅行者不间断的骚扰之下,他回以“唔,竟有此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是个问题”“时机未到”“旅行者言之有理”之类的敷衍话术。

    实在耐不住追问,就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一颠,旅行者好几次因此差点咬到舌头。

    但旅行者是何等人物,对方烦了,她只有更变本加厉地喋喋不休的。

    闭嘴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钟离被吵得实在头疼,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还不到他觉得可以告知她的时机,现在只能是个含混的秘密,过早地掀开全部真相对她并没有好处。

    他只好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跑上山巅,带着她纵身一跃,在下坠间扑面的云雾中化龙。

    龙身载着旅者在绝云间的云海间游走、翻滚,烈烈的风声霎时盈满耳畔。

    注意着旅行者的惊叫很快变成了笑声和尖叫,钟离这才松了口气,还算好哄。

    只他还要对凡民隐藏踪迹,不好老这么飞着,更不好让那帮老友注意到一个个大惑不解地来追问。所以飞了片刻,他便想将人放下去,旅行者觉察到立刻抱着他耍赖,态度那是瞬间尽释前嫌,彩虹屁吹得飞起,赌咒发誓只再来一次,说什么求求了只来最后一次,这是旅某人一生一次的请求!

    钟离哪会被她忽悠到,堪称充耳不闻,又陪她玩了片刻,就计算着距离落地转向将人轻巧地抛了下去,自己也化回人形。

    他站得还算稳,只是不肯配合的旅行者已经扑扑扑地滚进了草丛,半晌顶着一头枯草挣扎着钻了出来。

    这下倒是没有再来闹他,自己胡乱甩着身上的枯草和灰土,原地蹦了蹦,还有砂石从衣服里掉出来,像是被谁埋在土里刚挖出来一样。

    钟离看不过去,也抬手帮她整理。

    旅行者见他要管,干脆站在原地扬起脸,闭上眼睛不动了,偷懒。

    下一秒,鼻尖就被捏住了。

    “这么信任我?我可是契约之神,璃月的地界上也讲究契约与公平,你想雇我清理,那我就要收取报酬。又因我为神十分小气,爱记仇,看你这鼻子不错,就归我吧。”

    旅行者听完这霸王条款,认为此刻睁眼搭话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一种侮辱。

    钟离轻笑:“旅者不信?”

    旅行者哼了一声,又不是温迪,玩笑和她玩这么大。

    但随着对鼻尖的感知力消失,她慌了,这时想睁眼却又睁不开了,急得她呜呜叫:“钟离钟离,你不是吧不是吧!”

    岩神含笑垂眸:“猜猜看。”

    旅行者一顿,挣扎得更大力了,千辛万苦地摆脱开,奔到附近水面一照,见自己的鼻子并没有变成石头的,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自恋地觉得,自己这鼻子是蛮好看的嘿。

    “钟……”她再一扭头,原地哪里还有什么岩神钟离。

    琢磨过味儿来的旅行者再次无能狂怒。

    她气咻咻地回去和派蒙汇合,用甜甜花酿鸡安抚了急到快把璃月的群山嚎倒的旅伴。

    转头又把绝云间翻了一个遍,掘地三尺,翻得鸡飞狗跳,直到被留云借风真君抓在爪子下扔到了望舒客栈去才消停了一会儿。

    她翻来覆去地说钟离坏话,听众受不了地打断:“不敬仙师!”

    旅行者大声强调:“我就差把他当爹尊重!”

    两人大眼瞪小眼,决定搁置无聊的争执,一起干点利国利民的事业转移注意,比如,打怪。

    旅行者很快看穿这项名为散心实为996打白工的活动的本质!

    但看着魈纯真的脸庞,她不忍戳穿。

    “好想去枫丹好想看电影好想追星看报纸好想下水游泳好想飙车!”她在这一日复一日的无聊义工中终于忍不住呐喊。

    魈点头:“此处水深,恐有妖邪,另择一处清浅水潭再容你去玩闹。”

    旅行者瞪着眼不说话,在魈投来疑惑的目光时,又回到了之前的主题,总之,都赖钟离!

    少年仙人皱起秀丽的眉,沉下清澈的少年音,还在认真教育她:“莫要胡言,这又和帝君有甚么关系。”

    旅行者看了他一眼,唉声叹气地走了。

    总之在远离凡尘的苦修中,旅行者大彻大悟了,魈是仙,她是人,她不如仙人,义工治愈不了她的心灵,她要凡尘,要摇滚,要用钟离的钱包大吃大喝。

    大吃大喝后,旅行者蹲在玉京台辣手摧花,还摧了荷塘里栽的莲蓬和观赏鱼。

    萍姥姥一来,旅行者便心虚地收手了。

    她对萍姥姥总有种莫名的敬畏,在姥姥面前的表现堪称乖巧,叫东不敢往西,说话不敢顶嘴,活脱脱一个尊老爱幼的乖巧后生。

    她总觉得不孝顺萍姥姥,会被追着打。

    虽然萍姥姥和善可亲,对人态度更是多有宽谅,就算她把璃月房顶都掀了,萍姥姥最多也只是呵呵笑着说调皮,在千岩军抓到她前责令她修好而已。

    就是,笑着招手的样子很像……像谁她一时想不起来。

    其实不止萍姥姥,只要是老奶奶,她都有点怂。

    钟离曾经很是不解,一度以为旅行者在老者面前比较乖巧有礼,是因为她尊老,还考虑过要不要化成老者的模样让她对他保持一些尊敬。

    在旅者大喊“我讨厌老头,要不是见你长得好看,什么送仙奠仪我理都不理你!”后……他更心动了,不想理他,那他岂不是轻松了?

    只是最终也没能变幻。

    理他是一种烦恼,不理他就是另一种烦恼了。

    为了解决这个烦恼,也为了回应荻花洲边弹琴边幸灾乐祸的某吟游诗人的取笑,他请阿萍约来了旅行者,打算和她谈一谈。

    目前看来,是处在不被理睬的烦恼里。

    阿萍笑眯眯地喝茶,旅行者目不斜视,像是没看见这张桌子旁还坐着旁人。

    “日前你询问的事,我并非有意敷衍,如我最初所言……”钟离好声好气。

    旅行者怪声怪气:“姥姥,空气在说话!”

    阿萍只笑了笑,拿出一碟点心,说是瑶瑶做的,让她甜甜嘴,旅行者立马就被安抚了。

    至少老老实实地拿着阿萍给的点心鼓脸咀嚼了。

    钟离:“日前……”

    旅行者:“月前!”

    钟:“好,月前,那事……”

    旅:“无聊!无用!是我无能!爱说不说!”

    钟离叹气:“是我不好,莫要气了,嗯?”

    旅行者白眼以对,你叫我不要气我就能不气了,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就算气了,我认为还不是告知你的时机,就不会告诉你。”钟离补充。

    ……?

    要不是当着萍姥姥的面,管他是什么神,旅行者高低给他一脚,现在只能咯吱咯吱以咬碎骨头的力道忍气吞声地吃糕点,再用犀利的眼神往他脸上厮杀过去。

    然后她因为太过专注厮杀,下一口咬到了内侧的脸颊肉,没用地捂脸斯哈。

    以往这种时候,钟离会先忍不住笑,然后半打趣地让她张嘴看看,好奇看起来这么疼,究竟有没有把自己的肉咬下来。

    现在钟离亦笑了下,只抬杯用喝茶的动作掩了。

    杯子放下,再抬眼看来,又是眼神沉静的、看起来波澜不惊的、云端上的神明了。

    他是认真的,说不会告诉她,并认为知道对她没好处。

    他好像都不会像她一样生气,大笑极其偶尔,怒也转瞬即没,仿佛永远谦逊、包容且平静。

    那一瞬间,旅行者突然觉得自己怪没意思的。

    生气没意思,气的这位也没意思。

    哼,人为什么要跟一个几千岁的石头神较真?

    世界也好,记忆也罢,她想知道的一切,难道不能自己去看去琢磨呀!

    毕竟旅行者天下无敌!

    她要高喊:I have a plan!

    糕点有些噎嗓子,她便想去够茶水,钟离抬手给她续了。

    旅行者想通了,顺势冲钟离露齿一笑,以此示意她现在念头通达得不得了,心胸开阔得不得了,已经不是刚刚那个小心眼的旅某人了!是称职又有边界感的成熟老友!与神同行的模范旅人!

    钟离反而收敛了神情,仔细地打量她,这观察失了几分以往的含蓄与不动声色,那双金红色的眼眸有几个呼吸间几乎彻底脱离了人类的感觉,让旅行者恍然觉得自己正在被某种非人的庞然大物洞视。

    旅行者一生行善积德,怕蟑螂蚂蚁都不可能怕钟离,皮到不行的某人还立马对他做了个鬼脸。

    唉,岩神今日也略感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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