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听说昨晚谭府门前被人扔了只死鸡,血淋淋的,是真的吗?”

    “可不,我今早还见谭府的丫鬟婆子在大门前边冲洗血水。养出那样丢人现眼的女儿,是我我早一根腰带挂在房梁上,把自己吊死了。”

    “老鼠儿子会打洞,丑就罢了,一个姑娘家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一看谭念那德行,就知道谭家没一个好东西。”

    “灾星就是灾星,躲着她点儿,她家也一样,粘上了指不定倒什么霉。”

    ……

    接连下了三四天的雨,今天终于放晴,露出太阳。城外山间的青草长得已有半人高,被雨水洗过,湿漉漉地打湿女子的衣裙。

    女子行色匆忙,素色裙衫被露水氤氲出一片又一片的水渍。道路泥泞不平,泥水洼这里一块哪里一块,粘带着泥的绣花鞋越走越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水洼里,湿透了她的鞋袜。

    她边掉眼泪边跑,就那么静静地掉,模糊双眼,却无哭声。

    视线一片朦胧,恍惚间踩到一大片青苔,脚下一滑,她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满身狼狈,脸和头发上全是泥水,正要起身,右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

    崴到脚了。

    她双手撑在地上,想挣扎站起来,却始终无果,几次踉踉跄跄刚站起都因重心不稳再次滑倒,直到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

    “摄政王?”

    她抬起头,见来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黑色的眼眸无波无痕,不带一丝情绪。

    法辰一袭玄衣,气宇轩昂,面容俊美,身形颀长,有朗月之姿,“你是谭念?”

    怎么脏成这个样子?

    啧,真脏。

    他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往后退了两步。

    谭念瞧见,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水,跟在泥潭里打滚儿似的,稍微有些尴尬。她双手按在地上,调整姿势,慢慢站了起来。

    不蒸馒头争口气,不能让人看扁了。

    这句话她在心里还没说完,就打脸了。谭念给自己鼓劲儿,好不容易站起来,正要向他行礼,腰一弯,脚踝传来一阵刺痛,腿直接打了个弯,朝法辰扑了过去。

    法辰眼疾手快,抓住她胳膊,却没挡住她的动作,看着外衫上的一对泥手印,他脸一下就黑了。

    谭念颤颤巍巍地站着,观他神色不对,脸颊一阵发烫,“王爷,实在抱歉,要不,我帮您洗洗?”

    法辰闻言挑眉看向她,眼神有些微妙,“本王听说上个月你把茶泼在户部侍郎秦瑜身上,借机强行脱下并抢走他一件衣裳。”

    言下之意,这是你勾搭人的新方式?准备换人了?

    谭念脸火辣辣的,“我……我不是故意的,王爷,实在对不住。”

    她看了眼法辰胸前两个泥印子,眼睛眼睛有些不舒服,别过头不去看。

    法辰:“……你倒是有胆子。”

    罢了,好歹是功臣之后,他不跟她计较,他转身欲走。

    “诶,等等”,谭念叫住他。

    法辰回头,“嗯?”

    “王爷,我脚崴了,可否请王爷带我回去?”

    回去?

    “回哪儿?”

    “回谭府啊。”

    法辰明知故问:“你爹娘不是把你送到别庄来了吗?这还不足十日,你回去做什么?”

    谭念语塞,顾左右而言他,嘟囔道:“我就回去看看。”

    法辰手背到后面,半点儿瞧不上面前的女子,“谭尚书已经数日未上朝。谭侍郎卧病在床,不去情有可原,你猜谭尚书是为何?”

    谭念顿住,上辈子她一直待在别庄,哪也没去,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家里人也从没跟她提过。

    “你是难产儿,自幼被视为不详,长大后为了一个不想干的男人败坏门庭,让谭家被世人戳脊梁骨,谭府为你顶了被世人耻笑唾骂的压力。你如今又惹出这等祸事,把自己和谭家搭进去,你还不知悔改?

    我听说谭家这几日又是被扔臭鸡蛋烂叶菜,又是被扔死鸡,还有趁夜往谭府墙上泼黑狗血的,这其中原因,想必你比我清楚。”

    谭念脸色发白,她没有不知悔改,她不知道……

    “好好想想,你是回去的好,还是老实待在别庄,避过风头的好。

    提醒你一句,那名去你家提亲的护卫到现在还被秦瑜好生招待着,只等你回去。”

    谭念闻言猛地抬头,那名提亲的护卫……

    她怎么可能忘记这一茬?

    不管过多少年她都记得。

    七月初三,她十六岁生辰,也就是这个月月初。那天她为了和秦瑜见一面,和他的护卫打了起来。她和护卫打架的时候,秦瑜正在跟乔婉儿游湖,他站在船头,边喝酒边看着岸上的一出闹剧。

    谭尚书曾是外出征战的将军,纵然受伤后做了兵部尚书,武艺也未曾落下过。谭念是不足月的难产儿,小时候身体不好,谭将军便教她武艺以增强体魄。

    谭念和护卫打架时护卫不敌,被她踹了一脚后没站稳,掉进了湖里。那护卫不会水,还是谭念下水把人捞上来的。

    上岸时那名护卫因害怕把谭念抱得死紧,岸上那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名声毁了个彻底。

    后来,秦瑜像是找到一个替死鬼一样,第二天就让那名护卫上门提亲,还是他亲自把人带来的。

    谭念的兄长谭沐气不过,纵使身上有伤,还是压着把秦瑜揍了一顿。

    打人哪解决得了问题?

    她到现在都记得秦瑜离开时,青着嘴角,却笑得恣意的模样。

    她和秦瑜五岁时相识,小时候谭念拿他当好朋友,当哥哥,后来情窦初开,一颗心系在他身上,只是没想到于秦瑜而言,她的喜欢是他摆脱不掉的纠缠。

    谭家进退两难,只能把她送到别庄避风头,眼下整个京城都在看谭府的笑话。

    谭念心中一阵发苦,怪谁呢?都怪她自己。

    她抬眸看向眼前这个在上一世中,亲人身亡后唯一对她散发善意的人,“王爷,您觉得谭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法辰想了想,不避讳地说:“眼瞎,没出息,草包一个。”

    “一无是处吗?”

    “你觉得呢?”

    谭念颔首,低着头,语气有些苦涩,“我明白了,我回别庄,等着爹娘和哥哥来接我。”

    说完她微微俯身行礼,转身离开。法辰看她一瘸一拐地走,没放心上,转身往山中走去,行至无人的地方,他脱掉外衫,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谭念回去时已是傍晚,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良久,泛黄的铜镜中映出一道满身泥污的身影,脏得要命,她差人打来热水,洗换沐浴。

    横在额间的两条粗黑的辫子被解开,她取下发饰,脱掉衣裙,进入浴桶。

    上辈子的一幕幕光景在她脑海中划过,耳畔仿佛还残存着她跳崖时的呼呼风声。

    谭念叹了口气,用手捧起热水洗脸,涂在脸上的一层土色脂粉被冲刷干净,露出白皙透亮的皮肤。额间和耳鬓边的头发都被簪子带上去,露出令人惊艳的面容。

    沐浴过后,镜中出现一张绝色面容,四分相似,却与方才完全不同。

    鹅蛋脸,柳叶眉,肌肤如玉。热气熏得她的嘴唇殷红,鼻子小巧娇俏,她的眼睛有些像是凤眼,却比凤眼要大些,眼尾狭长且上勾,垂眸时眼型像只小喜鹊。

    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

    谭念自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可惜是从旁人的谩骂中得知的。

    难产的孩子有很多,结果不外乎两种,死去和活下来。

    幸运的是,谭念属于后一种。不幸的是,即使平安降生,她也被视为克母克家的灾星。

    家里人待她很好,奈何堵不住悠悠众口。

    谭念小时候长得可爱,又因为被别人嫌弃,显得很早熟。从五岁听到家仆私下说她长得像狐狸精转世之后,她就有意识地开始遮掩起自己的面容。

    谭念摸摸自己的脸,“这么些年,几乎连自己长什么样都要忘记了。”

    一张面具,她戴了十多年,本以为可以息事宁人,却不想只困住了自己。

    世人想攻击一个人时,他们从来不缺借口。

    这张面具,谭念不想戴了,再戴下去,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重活一世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一世,她不想再站在阴影里隐藏自己了,她想做回她自己。

    看着镜中的自己,当真是恍如隔世。

    谭念的思绪渐渐飘远。

    眼前的谭念仍旧是她,却不是16岁的她。

    上一世的她,死于十八岁,死于自杀。

    那名被她救上来的护卫不好摆脱,秦瑜为他出谋划策,加上她名声已坏,只能嫁与他做妻。

    即使如此,那名护卫也不愿她做正妻,他家中母亲嫌弃谭念是难产儿,又出了这档子事,认为她不详又不检点,只肯给个妾位。

    偏偏秦瑜一力相保,甚至将他们接入府中保护,谭家无可奈何。

    最后谭念母亲,也就是晏朝曾经唯一的女状元史思黎出手,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让秦瑜娶了谭念做侧室。

    秦瑜因此生恨,不管谭念对他多好他都看不见。每次见到她,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耻辱。为了报复,他百般折磨谭念。谭念想着,再忍忍就好了,她想着总有一天他能看见她的好。即使乔婉儿作为正妻过门时,她面对他也是脸上带着笑的,笑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谭念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忍下去,直到他把手伸到了谭家身上。秦瑜设计陷害谭家谋反,摄政王法辰命秦瑜将谭家收押再审,可秦瑜一踏进谭府大门就以谭家抗命为由,要求弓箭手射杀谭家满门。

    谭念听闻后连夜从秦府跑出来,等她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只剩下漫天的火光和满院的尸体。

    秦瑜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谭沐拿着长矛护着母亲,父亲靠在母亲的背上已没了气息,他为她挡了本该刺入她心脏的一剑。

    母亲就坐在那里,感受着父亲的重量,感受着他温度的慢慢下降,愣愣地落泪。

    “不要,不要”,谭念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抓着秦瑜,“你停下,我求求你了,你停下,都是我不好,我跟你和离,或者你休了我吧,都是我的错,你冲我来,你别针对我家里人,我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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