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平的一年

    冬月二十日。

    太监李玉气喘吁吁地朝东宫跑去。

    “八百里加急来报,缅甸有变。皇上急召太子与大阿哥前去西暖阁商议。”

    西暖阁。

    众人一一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喘。

    阿桂和傅恒等大臣被召集进宫。

    章佳·阿桂是满洲正蓝旗人,军机大臣。傅恒是傅谦的弟弟,历任吏部尚书,兵部尚书。

    大臣们本以为是阿哥们又起了争执,结果阅览完手上奏报后,一个个惊慌失色,眼眸直勾勾地。

    “据边疆刘藻来报缅甸入侵云南,占领车里。六百清兵在援救猛阿途中,陷入缅兵埋伏,死伤十余人。”

    乾隆单手重重拍向桌面,沉声道,“诸位爱卿有何对策?”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大阿哥环视一圈,上前一步,朗声道:“儿臣愿意带兵剿灭他们!”

    乾隆看他目光坚定,眸中寒意稍减,却并未接话,看向众人问道:“大臣们呢?”

    大阿哥并未注意到皇阿玛的脸色,心中顿时一阵失落。

    太子出列道:儿臣以为,可先对缅甸实施经济制裁,断绝它与大清的所有经济往来。

    乾隆若有所思,目光移至军机大臣阿桂身上,“阿桂,你觉得如何?”

    阿桂连忙道:“臣以为太子所言甚是,尚且不知对方实力,当务之急,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臣以为不妥!”恭亲王弘瞻开口道。

    乾隆亲弟弟反对,阿桂自然不敢多言。

    “六弟请讲。”乾隆微微颔首,露出一丝笑意。弘瞻生性淳朴,不喜与人争执,是以乾隆对他一向十分敬重。

    “太子所言乃保守持国之道,缅甸孟驳野心勃勃,此番已不是头一回进攻,为防孟驳突发进攻,危及边陲,还请皇上下旨立即派兵驻守。”弘瞻不慌不忙侃侃而谈道。

    “臣以为恭亲王所言极是。”傅恒附和道。

    乾隆神情凛然,点头道:“傅恒,传朕旨意,断绝与缅甸的贸易经济往来,着边疆大吏杨应琚率兵十万驻守云南。”

    “着!”

    清缅之战一触即发,持续三月,战事愈发激烈。

    因杨应琚对缅甸情势茫然不知过于乐观,热心军功的他不等乾隆帝圣谕擅自与暹罗开战。

    缅兵主力虽短暂陷入泥潭,孟驳率军三万,兵分两营,围攻大城,渡伊洛瓦底江,并犯木邦土司管辖地。

    乾隆震怒,一方面谴责杨应琚先斩后奏,另一方面调兵遣将,命

    一路军队自宛顶而上进攻木邦土司管辖地,另一路自铁壁关而上进攻蛮暮土司管辖地区收复新街。

    乾隆四十二年二月。

    孟驳在万仞关大败清军。清军死伤惨重,大势已去。消息传入京城,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举国震惊。

    乾隆自登基以来,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事,获得过很多丰功伟绩。当年安南之战也不像现在这般失利。

    如今清缅一战让大清颜面尽失。乾隆雷霆之怒瞬间蔓延在朝廷乃至整个京城,无不令人感到窒息。

    彼时,乾隆把九阿哥以上的众阿哥都召集在了西暖阁。

    西暖阁内,一片寂静,众阿哥俯首垂眸。

    乾隆眉头紧蹙,“家国兴亡,人人有责。你们是朕的阿哥,饱读四书五经。依如今的情势,各位阿哥有何看法?”

    太子和大阿哥此前就被问过,乾隆心中自有打算。

    乾隆望向三阿哥永璋,“永璋,你来说说看吧。”

    永璋思忖再三,缓缓开口道:“儿臣以为,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乾隆未表态,永珹却开口表示他和三哥永璋的想法一样。

    “永琪你怎么看?”乾隆凝视着五阿哥。

    “儿臣觉得,战术和策略极其重要,缅甸区区一蛮荒之地,远远无法与我大清实力相匹敌,因而这次不过是他们胜之不武罢了!”五阿哥永琪眸光闪烁。

    话落,大阿哥永璜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皇阿玛说的是大势,而你却回些无关紧要的言辞。如他所想,除了太子,其余皇子对

    他而言已无任何威胁。

    乾隆神色柔和下来,“你能想到这一层,着实不错。古人云:兵贵速,不贵久。只有把握先机,才能先发制人。日后你便去兵部学习,了解兵法战略。”

    轮到六阿哥永瑢时,乾隆微微颔首,“永瑢,你有何想说的?”

    在旁的傅恒等大臣看向永瑢时神色晦暗不明,众人都知永瑢对朝政向来漠不关心。唯独尹继善期待的目光看向永瑢。

    永瑢虽已料到这一点,但猜不透乾隆的心思,不知是直言不讳好还是有所保留才好,左右为难索性折中道:“儿臣说话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阿玛见谅。”

    清朗的嗓音传入乾隆耳中,乾隆眼眸柔和,“但说无妨。”

    “儿臣平日看史书,发现刘邦 周恒王他们都曾御驾亲征讨伐敌国,不如皇阿玛也学古帝王的做法御驾亲征缅甸,为我大清正名。”

    闻言,众人暗自咂舌,纷纷看向六阿哥,唯有尹继善会心一笑,微微点头。

    “如此?”乾隆眉梢一扬,“御驾亲征有利有弊,如今也不妨一试。”

    大阿哥神色一惊,永瑢的话似乎正中乾隆下怀,方才众人在西暖阁正议论此事。倘若乾隆亲征,必定是太子监国。哪还有自己容身之地,思虑后,大阿哥连忙道:“儿臣以为不妥,国不可以一日无君,请皇阿玛三思。”

    傅恒也开口道:“请皇上三思。”

    乾隆一听心中不爽,“朕问的是永瑢,你们插什么嘴。永瑢,你继续说来听听。”

    永瑢环顾左右一眼,惶恐地道:“皇帝出征,更能激发将士们的士气。若皇阿玛亲自上阵杀敌,必定能振奋所有人心,到时将士们众志成城,奋勇杀敌,定能战胜缅甸这弹丸之地。”

    乾隆听后龙颜大悦,于是接着又戏弄他一番,“倘若朕受伤该如何是好?”

    永瑢暗自嘀咕,天子在军营中有众士兵保驾护航怎会受伤,这不胡扯么,可他脸上却显露一丝疑惑,“皇阿玛英勇善战,怎会受伤?”

    闻言乾隆一阵大笑,顿时将满室的愁苦之气一扫而空。

    八阿哥永璇和九阿哥永琰两人出声表示都认同六哥永瑢的想法。

    乾隆微微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了,拟旨,朕御驾亲征缅甸!”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事已至此,无论众人心中如何思量,都不可能再反对。

    太子永琏和傅恒对视一眼,暗自窃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翌日。

    乾隆亲征的吉日已选在了今天。皇帝不在,由太子监国,傅恒辅佐。

    乾隆四十二年二月十九。

    百花盛开,争先斗艳。永瑢带着王辰一人在御花园闲逛。

    入目皆是一片花海,可永瑢唯独留意到了一颗杏树。远远望去,一片梨白。

    微风袭来,杏花淡淡香气迎面扑来,永瑢猛吸一口,顿时精神抖擞。

    他思绪一转,想起前世继福晋祺慧喜欢在眉心处画上花钿,图案正是杏花。

    女子都爱美,不知额娘是否也喜欢这玩意。

    “王辰,你去前方捡些凋落的杏花。”

    “好的王爷。”王辰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支开了王辰,永瑢抄御花园的小路走去。可没过,他察觉到一丝异样。

    只听右侧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和低笑,脚步声渐渐越来越近。

    如今永瑢行为更加谨小慎微,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往后撤,想找回王辰,免得被他看见不该看的。

    可他却在往回走时踢到一石头,立即引起了后面来人的注意。

    “谁!”

    永瑢马上窜到一山石后面挡住自己。

    彼时,一野猫从草丛里窜了出去。

    来人发现原来是野猫才放心下来。

    一阵谄媚的笑声回荡在周围,“太子殿下看把你吓得,瞧你紧张成什么样了?你都把宫人遣走了还有什么不安心!”轻柔的声音响起,传入永瑢耳中。

    “凡事小心为好,毕竟宫中耳目众多。”

    “那太子殿下咱们还是回你宫里去吧。”宫女依偎在永琏怀里一脸娇羞道。

    “小美人,等回到宫里看本太子不好好收拾你!”永琏伸手勾住宫女下巴。两人眉目传情,缠绵一阵。

    耳畔传来一些污言秽语让人想入非非,永瑢只觉得自己冷汗淋漓,难以忍受。

    良久,听到两人已走开,永瑢紧绷的心这才松了下来,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六阿哥?”

    永瑢一回头,看到是太子的贴身太监立夏身子猛地一僵。

    “六阿哥今个儿好兴致怎么来这里?”

    太子神情自若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那宫女却躲在一大石头后,紧张得瑟瑟发抖。

    永瑢眸光闪烁,强装镇定,一脸无辜的样子道:二哥,我跟着一只野猫就过来了这里,想着宫里怎地会有野猫。他指向方才野猫窜出来的方位。

    太子暗自嗤笑,眼神里流露出一眼将人看穿的神色出来。

    自永瑢重生后凡事他都小心谨慎,今日遇上这等事也不免心中一紧,他只能明哲保身才能苟活下去。紫禁城内有着太多无辜死去的冤魂,多他一个皇子也不会有人垂怜。

    永瑢脸色依旧如常,“二哥,那猫你有看到吗?”

    “六弟方才可看到什么?”永琏走近永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永瑢假装沉思片刻,疑惑道:“并没有,只是方才立夏叫住了我,正好二哥你也出现了。”

    永琏眼眸微眯,微微点头道:“行了,六弟,我也要走了。你有空时就过来找我叙旧。”他拍了拍永瑢的肩膀。

    永瑢犹豫再三,一脸不舍地作揖道“那臣弟就不恭送了。”

    永琏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永瑢踌躇地看着永琏离去。

    “殿下,六……”立夏朝太子耳畔道。

    永琏眸色闪现一丝狠厉,立夏顿时停顿下来低头不语。

    那宫女也已经偷溜走了,永琏并不打算滞留太久。

    彼时,永瑢小心地离开。

    这些时日永瑢更加谨慎细微,心中似悬着一块石头似整天提心吊胆。可最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今儿午膳时,侍从们将菜上齐,永瑢夹起一块鱼头,正欲塞进嘴里。突然一丫鬟走进来焦急道:“王爷,福晋,不好了!家里的猫吃了几口鱼死掉了!那猫吐了一地的血。”

    永瑢和富察氏一惊,筷子从手里落下。

    “太子最终还是不放心我!”永瑢唉声叹气着。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这次咱们躲过了,下次呢?”福晋眼泪娑婆抓着永瑢的衣袖道。

    “敌在暗,我在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永瑢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一婢女拿着银针走了进来,将银针放进鱼汤里,等抽出银针再看时,银针已经变成了黑色。

    永瑢吩咐下人将鱼汤搬走,接着又用银针在其他菜上通通试了遍。

    好在,只有鱼汤里被下了毒。

    “今日之事你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可向其他人提起!”永瑢沉声道。

    “是,王爷。”

    话落,门外高呵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闻言永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太子动作这般快。

    来者不善。

    太子已是年三十二的中年男子,一身玄衣,举手投足隐隐透露着乾隆的举止风范,外加继承了富察氏皇后的美貌,可谓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

    太子刚踏入屋内,脸上显露着和煦温暖的笑。

    “六弟近日可好?”

    “有劳二哥驾临,臣弟挺好。不知二哥找臣弟有何要事?”永瑢拱手道。

    “刚从太后那请安回来,闲来无事,特来看看六弟。”永琏目光柔和,好似兄弟之间情同手足一般。

    永瑢心中冷笑,脸上却如沐春风,“你们都退下吧。”

    屋内就剩下永瑢和太子两人。

    “六弟,二哥记得你爱吃鱼,合着这桌上没有一道菜是鱼?”

    永瑢哑然失笑,叹气道:“今日本就做了一道鱼,结果被厨子一不小心将碗给打碎了。”

    “赶紧换下人,这下人笨手笨脚的。”太子安慰着永瑢。

    话落,太子起身,嗓音轻柔,“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纯妃娘娘若有什么想要的,你也甭对二哥客气。”

    永瑢微微点头,“臣弟代额娘谢太子殿下厚爱。”

    太子高兴离去。

    永瑢仰天长叹,皇室中的人,果真没一个是好应付的。

    太子自小便受皇阿玛教诲,深谙治国之道,帝王权谋,这不今日就对永瑢来了个下马威。

    九阿哥侧福晋钮祜禄氏一来,便看到永瑢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六哥。”随着钮祜禄氏一喊,永瑢收回了心神。

    “今儿个太子殿下咋来你宫里?刚我在外头正碰到他。”

    永瑢苦笑一声,并未回应。

    “钰福晋找我可有事?”永瑢疑惑地望着她。

    “也没啥事,今日我做了些茯苓糕,还有很多,就带来一些给六哥和福晋尝尝。”钮钴禄氏命人将食盒呈上。

    “多谢钰福晋。”永瑢拱手道。

    “六哥不用跟我客气。对了,三天前我上御花园赏花,在一草堆里捡到这只发簪。”钮祜禄氏从袖里取出发簪递给永瑢,“六哥瞧瞧是哪位妃子的。”

    永瑢仔细端详片刻琢磨起来,“这发簪理应是贵人身份的妃子所佩戴。”

    “咱们宫中现在也就慎贵人和祥贵人两位吧。”钮祜禄氏淡声道。

    永瑢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波澜,“方才你说三天前。”

    “是呀,怎么了?”

    “那这发簪交给我吧,待日后我去问问皇阿玛。”永瑢正色道。

    钮祜禄氏离开后,永瑢暗自庆幸,如果自己和福晋真吃了鱼早就没命了。谁也不会想到太子会谋害自己的亲弟弟!到时太子随意找个替罪羊就能顶替了他。如此的话,额娘就成了孤家寡人,无人依靠。

    在这诺大的皇宫中,刀光剑影,一步走错,便万劫不复。

    乾隆四十二年,这一年,注定不太平。

    马成龙率军徒涉渡江时遭潜伏在江边的缅兵突袭,马成龙阵亡,除及时渡江的七十余人外,八百余兵死伤殆尽。

    三月,傅恒、李时升等人奔赴前线阵营,北路缅兵渡江进入户撒地带,李时升先后调集二千八百精兵。因双方交战不多,缅兵又看清兵越来越多,邃决定暂不与清兵接触,直接退往到了铜壁关,清军以大捷上报。

    乾隆龙颜大悦,对李时升等人大大加嘉奖一番。太子一党气势正盛,以大阿哥为首的一群人眼见情势不妙都暂时偃旗息鼓。

    进入四月,另一桩事的发生于乾隆和永琰而言又是一记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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