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我以前叫第五寻。”他说，有些期待我的回复。

    奇怪的姓氏，像是小说的男主角，又有点不像中国名字。最重要的是，我梦到过……“你的名字。”我呢喃出声。

    “嗯？”

    “我梦到过……你的名字。”

    “那不是梦。”

    “诶？什么意思？”

    杨寻，或者说第五寻，站着看着我，他的身高已经和我差不多了，之前明明是更小一个的——我也许想起来了，那些荒诞的梦境，和现实之间的通道，只需要一个词汇作为钥匙。

    第五寻的名字，杨寻的名字。我的小孩。

    好久，久到我几乎怀疑，现在还在做梦。大病了一场，昏迷了二十天，就能够让我穿越时空，遇到一只南方的、孤独的小猫吗？而我们现在又见面了。

    “啊。”我带着笑意说：“第五寻。你都长这么大了。”怪不得我会爱上他，因为我本来就爱他。有一段时间，我是因为他才存在的。我们两个，早就超越那种脆弱的关系了。

    “姐姐。”他哭了，低着头吸鼻涕，不想被我看到：“我看到雪了。”

    在我离开后，他等了好久，等到父母离婚，他改了母姓。有时候，他觉得我不会出现了，那只是短短的几天，在最容易遇到幻想朋友的童年时代，记忆随着成长被磨损，他不确定我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次幻觉。但是，他听着我的话，真的看到了雪。那些老师教错的、我改正过的字，也真的长成那个模样。这都是他自己无法完成的，他确信我是真的存在，而且也真如我所说，我会再回来，遵循那个遥远的、不受约束的决定。于是他选择一直等下去。

    ——早知道，就不做承诺了，我想。

    本来，人也不会一辈子都有守护神。在我小的时候，我也拥有过幻想朋友，那些比较艰难和孤独的日子，他都陪着我。后来，他消失了。

    人在成长过程中，是会慢慢修复之前遇到的错误的。我作为一个错误，本来该被修复的。但是第五寻只因为我许下了一个承诺……

    “总之……姐姐，别再离开我了。”他哭着说着这么肉麻的话，一点也不违和。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别扭的小孩。我摸摸他的头发，他已经比以前大的多了——但是在我眼里，他是我的小孩。

    我都分不清了……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因为，我梦到过他。他的现实就是我的梦，这对他来说真的很残忍。

    我离开了那么久，自然再也不会离开他了。我想，跟他拉勾，“我不会离开你，我是你的背后灵、保护神，你是小猫。”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我如此承诺着。他抬起头，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对着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不明白他的心情，因为等待太久的是他，不是我。等了十年或更多的，那些时间，他是怎么度过的呢？随着生命中其他的时间被占据、被填满，他用了多少时间来想我呢？这些全都没必要了。我之前，没有保护好他。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背后灵，他一点都没埋怨我。而我最终找到了生命中缺失的一部分，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一部分。我曾经也为了某个人而存在着，我也吹过乡间的风而不是在城市里死去。

    “唉，姐姐。”他说：“那你喜欢谁啊？”他这样问我，满抱着期冀。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刘小惠和洛千冉都发现了不对，因为杨寻最近超出意料地粘着我。她们觉得我们在进行一段地下恋情，或者处在暧昧关系。而我明明知道刘小惠喜欢杨寻，我骑虎难下了。

    她们，有时候不跟我说话，有时候我跟她们搭话，她们又显得过分热情。总之，这样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我们有了隔阂。她们似乎也很受折磨，不再主动来找我说话了，体育课的时候，我看向她们的时候，她们十之八九也在看我。

    我不懂，为什么不能两者兼顾呢，友情和……亲情。我总不能告诉她们，我是杨寻失踪多年的姐姐吧，更何况，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而我在爱着他的同时，还隐瞒了自己喜欢的心情。我没法告诉他，也没法告诉任何人了。这种感情是不对的，我之前把他当小孩子养，现在又开始喜欢他，这难道不是光源氏的做法吗？……□□，也许会这么说我吧。

    月考成绩早就出来了，我的成绩和平时一样，但是别人对此很震惊。我周围多了一些学习好的人，想来找我问题。我根本不会跟别人讲的清楚，因为我的思维于他们而言是相当抽象的。

    苦恼再次像潮水一样裹挟着我，我不知道怎样在大浪中安全地前进。人际关系、友情、爱情什么的，这到底算不算爱？我不知道，我知道我爱着杨寻……

    很痛苦。我总是叹气，杨寻也看出来了，他问我：“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能怎么说呢，一切的起因就在我面前，我还该说什么，我所有想瞒着他的事，他听了会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我愁眉苦脸地说。

    他没追问，他本来就很善解人意呢。不过我的苦恼仍然没有解决，甚至我去找朋友们的时候，她们已经不怎么理我了。

    “……喂。”刘小惠喊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太寄希望于友情来填补生活中的空白，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我还是回头了，真的看到刘小惠站在那里。

    就她一个人。洛千冉不知道去哪里了，也许她是想跟我谈谈，也许她是想跟我绝交。事情会出现波折和起伏，这样讲故事才有意思。我站在那里，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唉，你别这样。”刘小惠很难受的样子，她走过来，想拉我的手，在碰到的一刻就收手了。她好像和我一样，没有勇气，她是来和我——和好——的吗？

    “你喜欢杨寻的话，早跟我们说啊。”她小声说，几乎是嘟囔了，“我们不会怪你……毕竟，咱们是站在同一起点的朋友。”

    “嗯。”

    “偷跑算什么呢？”

    “……我没料到……对不起。”

    “你真的觉得对不起了吗？”

    “怎么能证明？”

    她，对着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唉，别管那些了，和我们一起玩吧。”

    体育课的时候，我们又在一起了。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多少有些尴尬，刘小惠仿佛成了我和洛千冉的粘合剂，洛千冉看着我、非常悲伤、非常愤怒的样子。我们三个都无话可说。

    刘小惠，拉着我们两个的手，低着头看着地面，我们的心情都不明快。这时候，刘小惠说话了：“我小的时候，干过一件坏事。”

    “诶？”我和洛千冉都说出来，随后我们两个对视了一下。

    “我有一只小狗，很小一只，就是那种茶杯犬、长不大的。有一天，我出于好玩，把它放在了窗台上，推了它一下。”

    “……我干了一件坏事。”她接着说：“很坏很坏，所以，我想告诉你们。这种小事根本不算什么，思想不一样产生的矛盾，反而更容易让我们产生友情。如果我们所有事情都达成一致，如果你——”她看着我的眼睛：“你们因为这件事放过我，原谅我，如果江磐你为了和我成为朋友放弃自己坚持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嗯。谢谢你了。”我有气无力地说：“我确实喜欢杨寻，我没说过吧，在之前的学校，我因为喜欢同性被那个人的爱慕者打进了icu，差点就死了。在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小时候的杨寻——现在他还记得我。只不过他不知道我喜欢他。我是说真的。”

    “好吧。”洛千冉叹了口气，对这件事还保持怀疑态度，我不知道她相不相信我，至少我是真诚的，她能看出来。

    “到我了吗？”洛千冉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笑，她向来是我们里最神秘的一个：“我喜欢女生。”

    接下来，无论我们怎样问她她都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