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友情出了大问题。我想。

    在混熟了之后，我的朋友们跟我倾诉起了感情问题，她们的脑袋凑在一起，毛茸茸的，我感觉很可爱，坐在那里听她们说话。

    她们说起了学校里的八卦，说三班的女老师跟四班的男老师结婚了，又看到男老师和七班的音乐老师走在一起；说班长其实喜欢新来的化学老师，不然怎么什么活都抢着干，我觉得好玩，化学老师很漂亮，班长是个内向的男生，本来他们两个不该有联系的；她们说到最后，说的总是感情问题，谁喜欢谁啦，谁和谁在一起啦，她们说班级里有个女生喜欢女生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

    最后，洛千冉、一个有着厚厚头发的圆脸蛋女生，用打趣的方式问另一个比较害羞的女生：“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小惠？”

    刘小惠，害羞又真诚，我知道就是她提议和我做朋友。她们喜欢聊这个，说明都有喜欢的人。我有点感兴趣，等着她说，刘小惠在旁边脸都红了，又架不住洛千冉的起哄，确认了好几遍我们不会告诉其他人。才小声说：“我喜欢杨寻。”

    早就该猜到了，董依然说的话应验了，杨寻是绝对的理想对象。我觉得很尴尬，又伪装着自己，不想暴露。刘小惠说完之后，洛千冉好像觉得很没意思：“嘛，就猜到你会喜欢他，毕竟是帅哥。”

    “但是、但是我很喜欢。”刘小惠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真的很喜欢啦！虽然平时也没什么接触……呜呜，别笑我。”

    她这么说了，我们怎么能笑她，只能安慰她，说有戏啦有戏，你看杨寻没有女朋友，也不跟女生发展暧昧关系。你可以多跟他说说话啦……我们这么聊了一节课。我嘴上支持刘小惠，心里却在嫉妒地叹气。她能明目张胆说出来又不被担心嘲笑，我不能。

    就算嫉妒，她也是我的好朋友。于我而言，喜欢一个人本来也不用说出来，只是之前章曦实在对我太亲密，让我冲昏了头脑。

    我在这个学校也交到了好朋友，过起了普通的校园生活，课业不繁重，有朋友陪伴时间过的很快。我们总是期望能聚在一起聊天，并且也这么做了。课余时间就像烟瘾一样，只是聊一会天也不够，我们要一直聊。

    只有刘小惠说了自己喜欢的人，洛千冉和我都被刘小惠问了，我们两个对此很避讳，我不懂洛千冉是什么情况，但是我绝对不能暴露。这样的话，我怕没法和刘小惠继续做朋友。

    月末我们要串座位，我看了时间才知道，我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三月还是冰雪覆盖，四月雪已经化了，然而气温还是零下，于是雪融了再结冰，路面变得很滑。

    走在路上，不抓着朋友，我就会摔倒。然而抓住之后，我们就像一串麻雀一样接连摔倒了。我们总是因此而快乐，好像坐滑梯一样。学校开始月考了，我对我的成绩很自信，我从小学东西就很快，因此也对成绩无所谓——无论怎么考，我都是第一。

    洛千冉和刘小惠看我这么自信，不知道我的底细，要我教她们应付月考。我教的一团糟，因为我认为容易理解的东西她们觉得抽象，我没法解释。

    串座位，董依然找老师申请从我旁边调走。这是一件好事，我的新同桌就不那么好了。杨寻——我应该怎么办呢？总觉得接下来的人际关系很难处理。

    他坐在我旁边，很乖巧，校服穿的也整整齐齐。看到我只是打了个招呼而不叫我姐姐，这让我很失落。他叫我的名字，咬字清楚，却让我感觉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叫我我无数遍，才能显得这样亲昵。

    我被骗了，我坚信我被骗了。就像章曦一样，他们两个是一类人，他们才是真的会玩弄人心，又显得这样无辜，好像自己生来就孑然一身，没做错什么。

    我生硬地跟他说话，脑海里却盘算到和他出去玩的程度。和他说话的时候，我忍住不去看他，视线错过他的脸就只能看他的手，搭在腿上，细长又柔韧，有凸起的骨节和青色的、紫色的血管，好像一件艺术品。就连手都这么漂亮，我想，走神的时候视线就朝他那边看过去，正视一眼再用余光扫过，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早就仔细看过他的脸了。

    就算刘海挡住脸，也无损他的美貌。睫毛、眉毛，嘴唇抿着的弧度，浅棕色的瞳孔，看着我的表情总觉得有些熟悉的别扭。让我想揉揉他的头发。一整个月，他都不跟我说话，现在打招呼又这么生疏，好像之前他叫我姐姐的事情从没发生过。

    他当我的同桌，我很开心。我觉得不能把这种开心表现出来，就皱着眉头，好像自己受了点委屈才和他做同桌一样。他没在意，跟我打了招呼就回过头去和别的女生说话，我偷听了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下课后他紧着走开了，刘小惠和洛千冉冲过来，开玩笑质问我：“什么风把杨寻吹到你那里去了？”

    “那小惠你以后多来找我玩啊。”我说。

    “嘛……总觉得会很显眼。”刘小惠有些不自在，她的脸蛋很容易就红了，语调微微提高，能看出她是很开心的。我不知道是为了她，还是自己，也表现的很激动。

    杨寻不是任人把玩的一个物品，我们觉得要跟他说话，那他就必须做出正确的回应，把现实里存在的人当作乙女游戏的男主一样攻略，而不当成平等的另一个人对待，怎么想这都行不通。小惠和千冉商量着怎样跟杨寻搭话不显得刻意，他会怎样回复，我们再做出怎样的回应。

    我提不起劲，这一切不是因为杨寻遭到了不公平对待，而是童话的主角不是我。我也想告诉所有人，我也有喜欢的人，我喜欢男生——我是个普通人。但对你喜欢的人，这句话很容易说出口，我却没法说，我喜欢杨寻。

    我没法说出口，没法表达，我在学习上得了第一，在这种事情上落后了。杨寻，早晚会成为我的噩梦，在这一切发生前，我想逃跑。

    上课了，我一点都没兴趣听课。打铃前一秒，杨寻回来了，手指上有水珠，他甩甩手，没注意甩到我的鼻尖。很凉，我的心脏在狂跳。我想作为同桌、作为同学跟他说两句话，他看到我的时候站在那里不动了。

    手指凑过来，在我鼻子面前停下，他本来是想帮我揩去鼻尖的水，又停止了。他说，满不在乎地：“甩到你鼻子上了。”

    “嗯。”

    “对不起。”道歉道的飞快，又没有自己做错的自觉性。他那么随意，倒显得我很刻薄。我悲伤地察觉，他怎样态度对我我都爱他，哪怕是这种暧昧的、随意的，不把我当成朋友的态度。

    老师走上讲台：“翻开第八十九页。”班级里的声音慢慢消失了，我才蚊子哼哼似的，说给自己听一样：“没事。”

    他，杨寻，竟然听到了。戳戳我搭在桌子上的手臂，对我笑了起来——好像在对我说，我听到了，真不坦率。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只有阳光落在他露出的小小虎牙上。

    我看了他一眼，受惊一样转头，幅度有点大被他察觉到。我不敢再去看他了，只能用余光尽力捕捉着他的痕迹，藏在蓝白相间的校服里，如同波浪一样晶亮嶙峋的肌肤，指甲的一点白色月牙，桌洞里的试卷崭新、他一张都没做。我在走神，自从我爱上什么人后，这种感情就变成我走神的借口。

    下课的时候，刘小惠和洛千冉再来找我，我已经去卫生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