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是个挺不错的朋友，但也是个恶老板。唐白工作的时间应该是早上十点到晚上七点，卡着两顿饭，而看店这种事情一点儿都离不开人，她发现也没法好好吃饭，每天叫外卖，偶尔带饭去加热，甚至啃面包也可以凑合过去。经常到了下班的点儿，老周又会叫人来聊项目，聊也就罢了，非拉着唐白旁听，都是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折腾完回家也要九点来钟，朋友圈子也都围绕着书店，单休那一天也时常耗了进去，好像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时间。

    好在书店熟悉的客人和朋友们都很照顾她，每天来聊聊天或者带点好吃的东西过来，唐白是需要陪伴的，这样也很受用。所以尽管受了挺多磨难，拿着一份不平等的薪水，想的是黛西不容易，处于帮忙的心态，倒也还能乐在其中。

    到了月底，跨年的前两天，小宇回来了。他的父母去接机，唐白也只能在书店等他出现。

    “这种时候，感觉很不好。”她对尧兰说，“我们也没公开，我感觉小宇很担心别人的看法，也没提。他的家里更不可能知道了，我感觉就像原来，跟已婚男人恋爱一样，是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

    “是啊，所以让你玩玩算了。不过小宇为什么不能公开，你们俩都是单身，在一起没有任何法律问题和道德问题，就是你大了十岁不符合社会主流嘛。要是我，有一个这么帅的小奶狗，每天朋友圈刷屏，感觉已经太爽了，姐姐我也太有魅力太值得炫耀了吧！我得得瑟死。”尧兰满是羡慕。

    “我还担心呢，我们公开了，大家肯定觉得是我勾引他的，我为老不尊，我把小朋友给吃了。我可不想背这种锅，因为他小，这段感情就能被免责了。”唐白也有很多焦灼。

    “都什么社会了，最近好多电视剧热门小说都是姐弟恋的，你怎么思想这么腐朽。”

    “我很想安定下来，不是说要结婚或者成立个家庭什么的，就是想要有一个安稳的人，可以记挂着，可以不担心他会突然消失……”小宇现在是很完美，感觉也很牢靠，可是他甚至都还没开始工作，“他的变动太大了，太未知了，我也是真的害怕。”

    “别怕，姐们陪着你呢，我很安稳呀。”尧兰安慰道，但是唐白再也不能当真了。原先20岁出头，就觉得一声姐妹大过天，谈恋爱耍朋友，也没有闺蜜来得重要。可是尧兰遇到李四之后，几乎将唐白抛之脑后，她那个时候也经历艰难的感情，抑郁得很厉害，倒是跟黛西走得很近，虽然都是工作作为支撑，但总归算是身边有人陪着。

    下午在书店见到小宇，他中午在家里聚餐，吃完饭就立刻到书店见唐白。

    书店也没有人，两人有一阵每见，还有些不习惯，心里都很开心，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肢体语言反应，只是羞涩的笑着。

    说了几句学校考试，书店工作，小宇走到吧台里，慢慢抱在一起。他们长久而安静地拥抱，思念萦绕其中，感受着对方熟悉的气味。

    “终于真实了。”小宇说着。

    “是啊，好像我们也一直联系，但是感觉完全不一样。”唐白也感叹。

    四目相视，星光点点。

    有客人进来，唐白忙着接待，小宇拿了本书坐在狭小的吧台里面随手拿了本书看着，等她忙完回来，就蔫头耷脑的把身体靠在她身上，无限依恋。

    “你怎么啦？感觉你没有精神。”唐白轻柔地抚摸着小宇的后脑勺，他非常非常沉迷于这种触碰带来的温情、抚慰和支持，舒服得轻轻眯起眼睛，随即又觉得很羞涩，悄悄观察唐白的神色，她只是平静而关切地微笑着，并未对他撒娇一般的反应做出判断。

    小宇害怕唐白把他当成小奶狗，当成小玩物那样地宠爱；也害怕她因为他的表现不够man，不够成熟而鄙夷。逆光里面，她散发着淡淡地光晕，眼神很澄澈，好像无论他做什么，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一个恒定不动的灯塔。

    “我不知道啊。可能前段时间考试太累了，我本来就没有在学校上课，熬了几个晚上去学，头都快炸了。”小宇用头轻轻蹭着她，确实很像小奶狗。

    “那你这几天要好好休息。”唐白笑着，低头同他亲吻。

    亲了几十秒，小宇突然慌张地推开唐白，“我忘记戴口罩了，我好几个同学都阳了，虽然不是一个宿舍的，我自己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上次生病做了核酸不是阳了对吗？我可别传染给你了。”

    “嗐，我不担心，生死有命，老天不会这么轻易让我死去的。”唐白说着，“咱这附近都阳了一轮了，艾伦、小张、林姐应该现在都在家养病，小齐哥说他都恢复了，就是发了两天烧，没有很严重。安安今天早上跟我说感觉嗓子有点痛，有可能快阳了。黛西和老周是严防死守，目前还没事……我成天都不带口罩的，反正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觉得也不会有事。”小宇是年轻的男生，对自己的体能有十分的自信。

    “你也要注意啊，主要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抵抗力又很低。我觉得这个书店病毒肯定很多，你这回去要好好消毒，也别一块吃饭了。我们可能真的就是发发烧，但是我听说很多很多老年人都因为引发并发症，又是冬天不好熬，很多都去世了。”唐白觉得全世界都病了，身边朋友病的，她还熬点粥炖点汤给闪送过去；父母在家已经卧床两天，她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是啊，我也担心爷爷奶奶，我爸妈今天下午回绍兴，还说让我也一起回去。那要是爷爷奶奶阳了，这身边都没人，也不行啊。”

    “最好是不要出门，听说晚一点感染毒株也会弱很多，你，你也别出门了。”特殊的时候，更显出爱的珍贵，她恍若感受到张爱玲笔下的《倾城之恋》。因为这场巨大的病疫防控措施，她和小宇才有机会在一起；现在大家都在生病了，除了带来的身体消沉，也蔓延着无力和绝望感，他们还能拥抱彼此，心里的笃定和温暖像是防护罩一样包裹着两个人。

    “我想这段时间到你家住，我天天在外面玩，肯定携带病毒；跟你住，还能照顾照顾你，这样离他们也近，感染了我可以马上回去。”小宇说着，也是一个想呆在一起的借口，唐白才发现他背来的双肩包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带了些行李。

    “好。你跟家里怎么说？”唐白自然是开心的，他回学校之前，两个人几乎是半同居的状态，那个原本清净素然的家，因为他变得稍微有些杂乱，却多了很多温暖。

    “我说住同学家，要一起打游戏。”小宇成绩很好，也一直独立懂事，爷爷奶奶也都纵着，也并不限制他的自由，只要说清楚都是OK的。

    唐白回想自己，常年混迹酒场、夜店、live house，也算半个玩咖，但只要在家里就算是工作几年了，出门到了晚上十点，爸爸都会亲自开车来接回去，她是有宵禁的叛逆小公主；小宇虽然是根正苗红的三道杠，学生会主席，上台主持发言一应俱全的好学生，不熟悉的人都以为他是书香门第的小少爷，反而是放养的野孩子，他跟同龄人交往的时候不自觉会多几分痞气。

    晚上一起回家，睡在一起，小宇抱着唐白撒娇，还是悄摸抬眼看她，她只是开心地笑着。

    “小白，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蠢。我跟任何人都不会这样，跟我妈都不会这样。”小宇傻乎乎地问着，“但是我对你就忍不住，我跟我大学一哥们儿说起你，他说我是不是恋母情结……确实我小时候跟爸妈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感觉也很生分。所以我……不知道，对不对？”

    “那你叫我妈啊，哈哈哈哈哈哈！”唐白立刻开起了玩笑，她也略知心理学，尧兰喜欢老男人就是实锤的恋父，小宇这样是因为母爱缺失吗？肯定不是，因为她不想当妈，就算是，也得掰直了。

    “你滚蛋，我是你爹。”男生最不能忍就是辈分占便宜，小宇刚才的腻歪劲儿一下子过去了，开始打打闹闹。他瞬间也意识到跟恋母关系不大，他只是依恋唐白，“你这女的，真的也是张口就乱说话。”

    “那就是事实嘛，我反正不介意多个这么大的儿子……省得我养了。”

    “哎，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抱着我，然后，然后就这样摸我的头，背，就很安心。”小宇又把头埋在唐白颈窝，他足够放松，可以说一些真心的话，而不担心折损男子气概。

    “其实大部分人都喜欢肢体接触吧。大概因为我们是内敛的民族，好像大家都不太会表达爱，不会有很多肢体接触。但是我家还好，我爸妈是会当着我的面接吻拥抱的，原来觉得很正常，后来发现大部分人的家庭都没有这种直接表达的情感的习惯。”

    “是啊，所以感觉你有很多很多的爱。我很爱爷爷奶奶，但是从来没有真正拥抱过他们，我只是这样想想，就有点想哭，感觉情感很多……”小宇抬头看着唐白，一个被爱包裹的人，原来这么美好。

    “嗯，也不是，我也有很多原生家庭的问题，确实他们非常爱我，但是在之前的日子里，我并没有发现，那个时候我也活得很痛苦。其实你也拥有很多爱，你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富足的人，只是你还没有觉察到。就是我刚到书店认识你那会儿，可能到现在，大家都觉得你是那种不缺钱的小孩，没有什么生活压力的小孩儿。”唐白梳理着他的头发说着。

    “可是只有我知道，我爸妈就是普通工人，我家就是非常一般，什么背景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没有……”小宇说着，在冬天的夜晚，被温暖的语言和怀抱包裹起来，他想装装可怜，然后获得更多的爱。

    “你有我啊！”唐白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