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江冉仪准时出现在了白小合家门口，摁响门铃。

    “来啦来啦！”仅一门之隔，江冉仪就听到了白小合愉悦的声音。

    她一向平静如水的眼中迅速地闪过了一丝无法言说的厌恶，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在门锁转动的几秒里，她迅速调整出一副友善的表情，迎接门打开后就要见到的白小合。

    “咔嗒”一声，门被打开，“江江～好久不见～”白小合张开手臂，露出甜甜的笑容，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江冉仪被动地接受了她的拥抱，同时心中生出了几分庆幸。幸好，今天为了防晒，她穿的是长袖衬衫，不然，白小合一定能察觉，此刻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凸显。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恶心与膈应，原来厌恶一个人到极致时，真的会抗拒她的一切。她的呼吸，她的触碰，她身上的味道......好像一切都是错的。

    “我最近在忙着新书发布的事，还有我妈忙着给我安排一场又一场相亲，我实在是没空来这里走动，抱歉啦。”江冉仪随口扯谎，自如地解释。

    白小合也没有再追究，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个话题吸引。

    “相亲？！”

    “嗯。”江冉仪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今年都二十七了，我妈能不着急吗？”

    “那你......有心仪的相亲对象吗？”白小合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没有。”江冉仪不知道，为什么白小合会对她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我就说嘛，你那么好，谁配得上你。”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反讽内涵她？江冉仪只觉得这句话怪怪的，白小合的脑回路，一向清奇，她不懂她，也不想懂她。

    许久未踏入白小合的家，换上拖鞋后往里走，江冉仪觉得一切都怪怪的。

    白小合家中的陈设与格局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风格由原先的繁冗复杂变成了极简风格，处处做着减法。最奇怪的，是一些细节之处的处理。

    ——茶几上摆了一个白瓷花瓶，花瓶是百合花，书架中摆了好几本经典名著与小说，很多新买的家具都采取古木作为原料，充满淡淡的檀香气，吊灯上的图案采用了一些古文设计......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江冉仪感到莫名熟悉，白小合家新改造的装修风格与设计，完全是以她儿时的家为模版。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小合喜欢模仿她的一切。

    很快，顾诺从书房走了出来，看到江冉仪后，笑着打招呼：“来了。”

    江冉仪点头示意。

    “小迟还没有起来，我叫他起来，这孩子。”说着，白小合便敲响了顾心迟的卧室。

    当顾心迟从卧室走出来时，江冉仪与顾诺还有白小合已经坐下开始吃早餐。

    在自己家中看到江冉仪，顾心迟并未有太多惊讶，因为昨日白小合在给江冉仪打的电话中说过，今天请她来家里吃饭。

    晚上江冉仪要出席自己新书改编的电影发布会，而顾诺作为她的编辑，也会参加，白小合是顾诺的妻子，索性作为家属随从。

    顾心迟从容自得地来到餐桌前，拉起离江冉仪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下。

    白小合看了顾心迟一眼，调侃道：“这都几点了，才起，高考完之后，这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顾诺连忙替顾心迟说话：“孩子刚考完试，努力了一年，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听到这里，江冉仪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觉得莫名搞笑。

    顾诺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顾心迟是亲父子关系。实际不然，顾心迟是白小合13岁生下的孩子，至于顾心迟的亲生父亲，不知道是哪个曾经经强.奸白小合的人贩子。

    白小合突然看向江冉仪，用告状的口吻对她说：“江江？”

    “嗯？”

    “你知道吗？这臭小子，现在长大了啊，可有不少事情瞒着我，前天不是6月8号么，高考完之后，夜不归宿啊，说是要和朋友聚会出去玩，我可不信呢，肯定是找小姑娘去了！”

    说到这里，白小合看向顾心迟，用手指着他：“小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顾心迟只是专注于自己盘中的煎蛋，面无表情地夸赞道：“妈的厨艺进步了。”

    话题果然被巧妙地转移，白小合很开心地反问：“真的吗？”然后将目光看向江冉仪，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江冉仪点头表示同意，她浅浅评价道：“沙拉也很好吃。”

    顾诺也跟着点了下头，表示认可。

    “能被江江夸，不容易啊......”

    江冉仪微微蹙眉，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可没过一会，江冉仪反其道而行之，又将顾心迟巧妙转移的话题引了回来。

    “小迟刚刚在转移话题呢，所以说，有女朋友了么？”江冉仪歪着头，意有所指地问道。

    顾心迟浑身不受控地微微一颤，“小迟”这个称呼，有种莫名的亲昵。私下里，当他和她两个人在一起时，江冉仪习惯于直呼他全名，从来不会这般亲昵地唤他。

    还没等顾心迟回答，白小合就掰起手指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在我印象中，都快有十多个女生给他写过情书了，其中有几个女孩子还是蛮不错的......”

    “我不喜欢她们。”还没等白小合说完，顾心迟就有些不耐烦地打断。

    “诶呦！”白小合很惊讶，她对江冉仪说：“看到没，我儿子我最了解，他这个样子，绝对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不肯告诉我，哎......果然，男孩大了留不住。”

    在一片调侃声与喧闹声中，顾心迟趁大家都不注意时，拿起了江冉仪喝果汁的杯子，顺着她方才双唇触碰到的位置，喝了一口果汁。

    餐桌上，他和她的座位挨着，坐在一起，两人的杯子也摆放在了一起，顾心迟这一举动，不会有人发现，却在不知不觉中占了便宜。

    江冉仪当然注意到了顾心迟这一小小的举动，当她故意拿起顾心迟的果汁杯时，她察觉到了他密切的余光与期待的情绪。

    她轻轻晃了晃杯子，像是在逗狗狗玩一样，先是给他期待，让他以为她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然后再原封不动地将杯子放回到桌面。

    果然，她从顾心迟眼中看出了失落。

    她伸手用筷子夹摆放在顾心迟身前的那盘虾仁吃，如此一来，江冉仪的胳膊不可避免地蹭到了顾心迟身上，身体也向他倾斜。

    顾心迟的呼吸不受控地突然一滞。

    江冉仪看着餐桌另一头的两人谈笑风生，对于某些事情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刻，她心中有种幸灾乐祸的得意。

    她的复仇，历时近十年，像一个缓慢的抽丝剥茧的过程，至今已然成功，而白小合和顾诺却毫无察觉，她不禁开始想象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会多么可怕，于他们而言。

    可在此之前，她享受着黎明到来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因为那样的景色也格外动人，她可以自己掌控黎明什么时候到来。

    这种犹如上帝视角般洞若观火的掌控与操盘，极大地满足了她的控制欲，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只有这样才公平。

    “对了，江江，一会吃完饭，你试一下我的蓝色碎花裙，很好看的，都说时尚是循环的，果然不错，某一段时间被淘汰的款式，过了一段时间，会莫名其妙地又流行起来。”

    白小合的话打断了江冉仪沉浸的思绪。

    听到蓝色碎花裙，江冉仪吃饭的动作瞬间一僵，犹豫了许久，她缓缓开口：“如果我没记错，这件裙子，最早是我的吧。”

    是她很喜欢的裙子，当年就这样被强行要走。

    好像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她不争不抢，白小合索求无度，以至于许多原本应是她的东西，都成为了白小合的囊中之物。

    顾诺整个人也瞬间僵住了，江冉仪话里有话，像是唤起了他某些不光彩的回忆。

    江冉仪、白小合、顾诺......

    他们三人，早在孩提时代就已然相识，或许是江冉仪初见白小合时的失之毫厘，造成了往后余生的差之千里。

    这一切的一切，恐怕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那一年，江冉仪九岁，白小合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