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倒是给我留个外套啊！”
顾云飞对着空气胡乱挥挥手，搅开汽车尾气弥漫过的灰尘，黑着脸呸了两口，拿出手机，僵着指尖打车。
工作日八点半正是早高峰时间，打车软件上排队人数每过一分钟就会涨几个人，他盯了五分钟，依旧是遥遥无期的等待。
深吸一口气，用力搓搓双手，努力裹紧自己，想驱散些寒气，奈何凉风一股脑往脖子里灌，身上一件黑色休闲丝毫不能抵御严寒。
再等下去，车不一定能打到，但他十有八九会冻病。
咬咬牙，点了取消，自我安慰，走走就暖和了。
快步拐过红绿灯路口，打开地图，距离他最近的可以歇脚的地方是两公里外的商场，这个点没开门，再往回走三公里就是医院。
“有生之年我能对医院产生渴望，”后槽牙紧咬，“尚奕辰，你可以的！”
他愤愤回头瞭望，道路尽头，另一侧车道上，黑色宾利早已消失在茫茫车流中。
“都怪这个嘴啊。”他拍了拍自己脸颊，边往前走边无奈自言自语，“一个破肉干都得大半夜把我薅起来，聊什么不好，非聊羽澜，这下惨了吧，又不是第一次了，还不长记性…靠！不对啊，是他谈恋爱，又不是我谈，为什么遭罪的是我？”
他声音过于激动，一抬眼，四周路人看过来目光好像在看神经病。
“呵呵，早上好。”
就算是神经病，他也是最有礼貌的那个。
可惜天气不给力，他说话时，牙齿止不住发颤，外人看着，实在感受不到他善意的礼貌。
顾云飞抬手扶额，以腕掩面，加快脚步。
片刻，一辆白色三系停在身边，与他平行。
顾云飞纳闷侧头。
三系车窗缓缓落下，一双清冷的眸子满是困色，“你自己？”
以及夜夜入梦的唐棠。
顾云飞无声喘了口气，腹诽，还不是你男人太不做人。
“呵呵，羽小姐，”他偏头看唐棠，笑意里藏着明显的讨好意味：“呃…好巧。”
唐棠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依旧堆着笑：“啧，大早上穿这个，顾少体格不错。”
顾云飞揉揉鼻尖，夸张拉伸胳膊：“锻炼嘛，不适合穿太厚。”
羽澜满脸复杂，环顾四周，车多人少，一眼到头看不见一座标志性建筑物：“来这边锻炼？”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晨练是个好东西，对身体好。这边离市区远，离市区远的地方呢，空气就越清新，我特意大老远跑过来…”
“跑过来闻汽车尾气？”唐棠接话。
顾云飞一梗，剩下的话通通卡在嗓子眼，编不下去了。
唐棠笑：“澜澜，咱们走吧，别耽误顾少闻尾气了。”
羽澜观她神色，故作顺她的意思，便要驱车离开。
顾云飞本能喊住：“欸，等一下。”
“怎么了，顾少？”唐棠坐在副驾，胳膊横在玻璃上，笑眯眯看他。
“呃…那个…嘶…”
“你声带冻住了？”
“你们回君庭吗？”顾云飞生怕人跑了，扒着车窗问。
羽澜淡笑：“嗯，回去拿东西。”
顾云飞深吸一口气，低头沉思片刻，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尚奕辰把他丢在这，羽澜把他捡回去，两口子一家人嘛，合理，非常合理！
羽澜打量着他，余光捕捉唐棠抿平的嘴角，浅淡眸色也似藏了心事。
“那什么，我也回去拿东西，咱们顺路呗。”
唐棠瞥了他一眼，双臂交叠在胸前：“取什么？本姑娘心情好，可以帮你带过来。”
顾云飞：……
帮我找保安借一下他的墨绿色大衣 ，那玩意看着真暖和，能从头护到脚。
“没什么，不重要，我自己去取就行。”
唐棠看他，三秒后，在顾云飞眼巴巴的渴望眸光里，合上车窗。
“拜拜了您嘞。”
羽澜眼神复杂，咽了口唾沫，试探道：“今天最高气温5度。”
唐棠点开天气，一本正经：“现在3度。”
……
“他…”
“他在锻炼。”唐棠大咧咧笑笑：“咱们约的9点，再不回去要迟到了，到时候齐邵得唠叨死。”
羽澜抿唇，车窗外，顾云飞一个人默默离开的背影莫名孤独凄惨。
“哎呀，走啦。”唐棠打了个哈欠，阖眼假寐，“我眯会啊。”
羽澜张了张嘴，没出声，踩一脚油门，顾云飞的身影被远远抛在身后，不知是不是错觉，车子驶离的一瞬间，她似乎从后视镜看到了顾云飞望过来的目光。
委屈，可怜。
车内的人，一双眸子紧闭，藏住所有情绪。
羽澜摇摇头，在不确定唐棠真实心思前，她还是不要掺和两人的事了。
回去的路不算太堵，到君庭后，见唐棠没有睁眼的意思，她靠边停车，上楼去拿手稿。
一趟回来，十分钟的功夫，车内，唐棠手上多了一款厚重的墨绿色大衣，羽澜瞧着眼熟，一时间没想起在哪见过。
唐棠见她眸光在大衣上迟迟不离开，不自在的缩了缩指尖，“这么快？”
“嗯。”
羽澜心下好笑，这还能是没感觉？
回去时特意绕高架桥，果然，右侧前方人行道，顾云飞冻的哆哆嗦嗦地逆行往前走。
她迟疑地缓踩刹车，一时之间想不到有什么停下的理由，眼看就要错过，唐棠突然出声，“那个…停一下。”
羽澜淡淡笑笑，依言停车。
顾云飞见车停下，眸子亮了亮，紧忙小跑两步，一件大衣“啪”地盖在脸上。
他默默拨开。
“别冻死。”
羽澜瞬间有一种错觉，顾云飞看向大衣的眼睛里好像闪烁着泪花？
“顾少去哪？我送你。”
唐棠回头，声音拔高：“送他？不行，送他就迟到了。”
顾云飞忙接话：“我没事，你们去哪，方便的话，能带我一个吗？这边打不到车。”
“嗤，”唐棠撩眉看他：“你不锻炼呢吗？打什么车？”
“呵呵，不练了。”
羽澜：“上车吧。”
后侧车门打开，顾云飞僵硬着身子挪了上来，带着一身凉气，卷走大半车内温度。
唐棠身形未动，默默伸手将暖气调高了些，她眼神闪躲，不经意和羽澜对视，马上坐直身体，装腔作势盯着车内中央后视镜看向顾云飞。
“你不会快点关门吗？弄得车里这么冷。”
顾云飞满脸问号，“啊？”
唐棠不理他，羽澜笑笑：“没事。”
不想，这只是个开始。
唐棠：“坐别人的车，有点素质OK？手机静音是对社交最起码的尊重，不懂？”
顾云飞为音量键拼过命。
三分钟后。
唐棠：“能不能松开你那破大衣，别让它发出呲呲啦啦的动静？很烦人呐！”
顾云飞默默把大衣往旁边推了推，自己一动不敢动。
五分钟后。
羽澜瞄了一眼中央后视镜，顾云飞坐在后排，缩得跟个雕刻鹌鹑似得，没有动静，没有动作。
她小幅度微微偏头，见唐棠嘴角动了动，大约没找到能骂的地方，所以没开口。
唐棠似有所感，回望过来，两人目光不小心对视，唐棠骤然回头看向顾云飞。
“你的呼吸声很吵。”
顾云飞：“哈？”
-
拐弯，公司门前，齐邵已经再等了。
羽澜落下车窗，和齐邵打过招呼，便要将车停去停车位，没等启动，唐棠开门下车。
她停了一下，目光询问看向顾云飞，见顾云飞没有要下车的想法，便将车子开往停车位。
浅声替唐棠找补几句：“她有些轻微起床气，没睡够心情会差一点，等她缓缓就好了。”
顾云飞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门前唐棠身影，手里无意识摩挲着带着保安味道的墨绿色大衣，声音低落：“我知道，谢谢。”
羽澜停好车，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前一男一女，有几分诧异，唐棠之前与顾云飞见面，顶多是符合性格的奚落，不曾没事找事过，于是问道：“你们吵架了？”
顾云飞摇头，“没有吵架。”
单纯地约了一次午饭，很平静的讲述分别后的生活。
没有谁离开谁不能活，两人分别后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轨迹，酸甜苦辣，都经受过，只是和对方再没交集。
“是有什么误会？”
他们之间最大的误会，就是没有误会。
他知道唐棠犹豫他的家庭，唐棠也知道他的心意。只怪当年两人涉世未深，将一切都想的太过理想化。
现实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他想再续前缘，这次他有足够的底气，一定要和母亲抗争到底。
唐棠只是笑说，时间太久了，早没感觉了。她最大的让步就是可以做朋友。
那天他喝了酒，拉扯中动作过分，这才让唐棠不快。
低垂着眼睫，久久不动。
见他不愿意多说，羽澜没再追问，开门下车。
顾云飞叹了口气，裹上墨绿色大衣，紧随其后。
齐邵远远望过来，看向羽澜，惊恐道：“澜总，这份手稿这么贵重吗？”
羽澜：“嗯？”
“需要保安护送。”
唐棠“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搭上齐邵得肩膀，哥俩好站在一起。
“不是保安，”羽澜看了眼唐棠，想了想，“朋友，顺路一块过来。”
齐邵善意的抬了手，“你好，齐邵。”
顾云飞盯着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失神，半晌，自嘲一笑，“你好，顾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