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宾利调了个方向，贴路边停靠，尾灯闪烁几下，随后与黑夜融为一体。
顾云飞从中控台摸了半盒烟出来，叼在齿间，“啪嗒”一声，火光一闪而过，浓稠墨色里簇起一点猩红。
他深吸一口，随后打开车窗，将左手伸出窗外，借风半缕烟丝，飘出一缕白雾。
夜深寒气重，耍帅的姿势没坚持多久，他便丢了烟蒂，收回胳膊，大半个身子俯在方向盘上，歪头看着君庭大门口方向。
在和保安第五次对视后，保安裹上迷彩厚重大衣，脚步沉重，走了过来。
“顾少？”
顾云飞落下车窗：“没事，我等尚总。”
保安好心：“尚总和太太一块回去的，晚上应该不会出来了。”
顾云飞好笑看他，摆摆手，“你不懂，回去吧。”
他和尚奕辰相识十余年，他太了解尚奕辰了，在某方面，尚奕辰绅士到令人发指。
与其说那份合约，是对两人双方行为的规范，倒不如说，是羽澜想要一份保障，而尚奕辰单方面给到羽澜的心里安慰。
尚奕辰是个事业有成的成年人，做不来傻小子似得痴痴暗恋的苦情戏码，对于抱得美人归，他明里暗里做了不少，有些羽澜知道，有些不知道。
他一步一试探，步步将羽澜纳入情网。
却也仅止步于此，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心，而不是人，羽澜一天没有明确表示出很适应两人恋爱的状态，那些称得上冒犯的行为，他不会做出半点。
顾云飞嗤了一声，无聊似得又摸了颗烟出来，他抬眼瞧着月色，莫名想起那天小聚。
孙昔逸叼着半颗烟，视线模糊在烟雾缭绕后，他没所谓地吐出一口烟圈，半是挖苦的笑说：“半年了，还没到手？要我说，她又不是对你没感觉，这…搞两杯酒，燃点助兴的东西，你俩一晚上，保证第二天态度不一样。”
也是在那天，他头一次见到尚奕辰对朋友，由内向外散发的怒意。
虽然平时惹尚奕辰不快，尚奕辰也会冷起脸色，但那都是习惯使然，大家相处久了，没人会走心。
是以，对孙昔逸的怒意，尤为明显。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尚奕辰耐下心来，守株待兔般，只等羽澜一个浅浅的回应，试探却不逾矩，给足了她尊重。
顾云飞长叹一口气，替尚奕辰发愁。
他绅士归绅士，但是该把握的时机还是要把握啊，羽澜如今已经对他生出好感，他还规规矩矩守着他的绅士行为，不逾矩半步，到时候万一羽澜腻烦了这样的关系，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打火机再次在夜色中亮起微不足道的光点。
顾云飞揉了揉额头，有些烦躁，他自己的感情一塌糊涂，不能让尚奕辰的感情也糊里糊涂的结束。
他翻了一圈朋友圈，最终还是找上孙昔逸。
【出来，聊会。】
孙昔逸：【11点了，你没女朋友，我有！勿扰。】
顾云飞无视他的消息。
【你说，怎么才能让尚奕辰放下他那一套老古板的理念。】
孙昔逸发了一堆惊恐的表情包。
【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想这个？】
顾云飞瞄了眼消息提示框，深吸一口气，忍着骂过去的冲动，丢了手机，自言自语嘀咕，“什么朋友，就顾着自己谈情说爱，对朋友的感情生活一点不上心！”
看来还是自己靠得住，顾云飞给自己加一把劲，捉过手机，打开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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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羽澜站在次卧门口，几次想开口，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保姆脸上堆着难为情：“尚总，抱歉，不知道您要过来，这间客卧没来得及收拾，麻烦您稍等，我这就打扫。”
尚奕辰扫了一眼，收回脚步，淡声：“不急。”
保姆低垂着头颅，解释：“对不住，我这两天家里有事，想着客卧不常住人，就没仔细打扫，抱歉抱歉，我的错，我以后一定多注意，不会有下次了。”
尚奕辰：“没事。”
他抬眼看向羽澜，四目相对，羽澜侧身看向保姆，“我帮您。”
尚奕辰看了看她，大概能猜到羽澜不愿意和他继续单独相处，没再多说，转身下楼。
羽澜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才偏头看向保姆，不给保姆拒绝的机会：“两个人快些。”
她不知道保姆的薪酬是多少，但楼上楼下一套小别墅，就只有保姆一个人忙碌，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如果不是她的存在，保姆也不用大半夜收拾客房了。
总归心下有歉意。
“嘶。”
保姆惊了一声，忙止住羽澜：“怎么能劳动羽小姐，您不用掺手，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哎，您说说，我真是老糊涂了，尚总又不是第一次住客卧了，我这脑子，这都记不住，还想着客卧不住人，这一忙，才没收拾。”
羽澜咬咬下唇，没接话，随她一块进屋，次卧的摆设要比主卧的装饰多一些，大约这间屋里，更能显出主人的贵气。
她默默揪了下指节，这里一看就不是尚奕辰喜欢的装潢，想来只是为了应付不经常过来的客人。
不想，尚奕辰自己反成了这里的常客。
“您坐，我能忙过来的，就是换一套床上用品，打扫打扫地面茶几橱柜，很快的。”保姆说话声音爽朗，手上动作也快。
羽澜环顾一圈，发觉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又不想出去单独面对尚奕辰，没话找话般开口：“这么大一间别墅，上上下下都麻烦您一个人。”
“嗐，太太忒抬举我了，我一个人哪干的过来，我们好几个姐妹呢。”保姆摊摊手，自嘲道：“我一个人干出来的这事，嗐，也就是尚总大度了，不生气，不追究。”
羽澜愣了一下，“她们都是小时工吗？”
保姆打开吸尘器，仔细拖过地板，“不是，我们都一样的，前段时间尚总给她们放假了，哎呦，这突然成我一个人了，还怪闷呢。”
保姆笑容开怀，“您别嫌弃我，我这人话多。”
羽澜摇头，“放假？”
“是啊，一下子都放假了，就剩我自己。”保姆也不恼，依旧笑容满面：“不过也挺好，我的工资翻了三倍呢，最近刚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太太要是有空，欢迎过去做客啊。”
羽澜被她笑容感染，笑着点头：“会的。呃…你们是轮休？”
“哈哈哈哈，太太说笑了，我们这行哪有轮休的说法，不知道是怎么了？尚总突然给她们放假了，也没说理由，反正工资照发，我还挺羡慕来着，不过有三倍工资，我也满足了，就是没以前热闹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羽澜视线扫过四周，这里，自从她住进来后，见过几次营养师，平时只有她和保姆两个人在。
是她最喜欢的安静去处。
猛然想起当初在那家半自助式中式餐厅，包间里，尚奕辰目光灼灼，“你喜静，那里合适。”
心跳忽地慢了半拍，瞳孔一秒涣散后，卸下一身强势，她低声，“别收拾了。”
吸尘器开着，保姆怀疑自己听错，问道：“您说什么？”
“不用收拾了。”
羽澜快步走出房门，她在楼梯扶手处向下俯视。
尚奕辰坐在沙发上，他一手掐了掐眉心，一手撑着财经时刊，琉璃吊灯在他头顶正上方，灯光错落，报刊扉页光晕浅淡。
他坐在那，没有工作时的凌厉薄凉，没有面对家人时的随和慵懒，只有灯光下的无尽落寞。
羽澜左手捂在心口，她凝眉注视着，目光里有感激、有不解。
尚奕辰似有所感，循着她的视线回望，他眉眼看得出的疲色，妄图用笑意遮掩。
“好了？”
羽澜没回答，就这么站着看着他。
看得太久，不知是眼睛干还是心绪作祟，她只觉眼角湿润，视线模糊滚烫。
世界盛大，人海茫茫。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旁人，在不起眼的角落，关注到她所有不诉诸于口的小习惯，并记在心田，付出行动。
所有种种，涌上心头。
如果这就是尚奕辰的诚意，她愿意试着往前迈一步。
“我能邀请你来主卧吗？”
肉眼可见的，尚奕辰身子僵住几秒。
他目光询问看向才赶过来的保姆：“客卧怎么了？”
保姆一脸懵圈：“马上收拾好。”
尚奕辰走过去，抬起的右手在距离羽澜半寸的地方放下，默默隔开距离，递了纸巾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羽澜不开口，直视他要一个回答，添着水汽的眸子情绪翻涌。
“可以。”
羽澜深吸一口气，借着他的手，轻按了按自己眼角。
随着她上前的动作，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尚奕辰的喉结急促滚动几下，眸色加深，不动声色均匀呼吸，随手将用过的纸巾丢到垃圾桶，没有多余动作。
暧昧气息围绕在两人周身。
深情却不色/情。
保姆睁大眼睛，忙躲进屋里，守着自己的吸尘器发呆，谁能告诉她，羽小姐怎么了？
还有，这间次卧，用不用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