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沉沉压下来。
玻璃窗上映着楼下彩灯璀璨，羽澜回视那双眸子，在一片寂静中的沉沦。
“谢谢你。”
他本可以不用自找麻烦。
羽澜暗忖。
楚教授早已声名在外，桃李盈门，他不愁没有天分非常、勤奋好学的学生，也不烦恼自己手中技艺的传播。
刺绣大赛于他而言不过是履历上多几届冠军导师的头衔，除此之外，并无太大裨益。
反而还会因为筹备大赛，浪费许多精力。
仔细想想，以楚教授多年混迹圈子的人脉，如果想做大赛，他完全可以靠自己撑起来。
之前不做，现在找上门来，究竟是突发奇想，还是卖尚奕辰一个人情。
羽澜拢了拢并不显凌乱的发丝，试探问：“您和楚教授…”
她话中犹豫，指望尚奕辰接过话头。
然而，一向会猜她心思的男人，好似突然就变了个人，静静挪过目光，等着她把后半句说完，修长指节慢悠悠轻扣桌面，看上去仿佛对一切都游刃有余。
尤其是对她将说未尽的话语。
羽澜沉了口气：“很熟悉吗？”
尚奕辰挑眉，故意不肯说明白：“大约比不上你们熟悉。”
羽澜在距离尚奕辰最远的位置上入坐，她抬手抚了抚耳垂，腹稿打了半晌，“尚总一早就对刺绣这块感兴趣了吗？”
怕被反驳似得，羽澜没有给尚奕辰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往下说：“这块隐形市场很大，刺绣能运用到的行业比较多，如果能打出自己的品牌，再加上尚氏的影响力，这个板块的利润，不比珠宝低。”
尚奕辰端着茶杯，不动声色笑着摇头，浅抿一口，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市场上刺绣价格两极分化严重，低端产品利润低，普通用户看不上。高端产品价格虚高，没有品牌效应加持，高端用户不动心，普通用户购买力不足。”
他眸光凝着笑意，“如果能推出刺绣的高端品牌，利润确实可以和珠宝持平。”
羽澜泄了口气，谁要和他讨论这些了。
不死心的把话题拽回去：“不知道楚教授有没有这个想法，如果他愿意合作，尚家又可以多一个板块了。”
尚奕辰勾着唇角，谦逊起身：“尚太太和楚教授看起来很熟悉，合作的事，要多麻烦尚太太了。”
羽澜目光上移，咬了咬牙，含糊不清道：“应该的。”
她指尖绕着衣角飘带，绞尽脑汁想说词，许是怕眼尾暴露真实情感，她低头盯着地板：“楚教授怎么突然想举办刺绣大赛了？听说之前几届刺绣大赛投资商亏了不少，楚教授不怕亏本吗？”
“你怕吗？”
不知何时，尚奕辰已走到她身前，距离不近，是个不容易让人产生被侵犯感的位置，只是淡淡的薄荷味足够犯规，随着浅浅呼吸卷入肺腑。
羽澜故作轻松，强挤了个笑：“钱都是尚总出的，要亏也是您亏…”
她抬眼，撞进一双黑眸，眸光探究深沉。
“我亏。”尚奕辰轻声，“羽澜，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羽澜猛的起身，她脸色一僵，有种被人点破心事的困窘，她看不出尚奕辰浅淡表情下是何种心事，那双突然严肃起来的目光让她莫名生出几分退缩惧意，抓住椅背的手渐渐收紧。
“你可以直接问我，我是否和楚教授做了交易。当然，类似的所有问题，你都可以直接问我，我都会给你最合适的回答。”
尚奕辰有意识的缓和脸色：“你我之间，不需要试探。”
“抱歉，”羽澜目光涣散，不能聚焦，“我…”
尚奕辰走近，大约察觉到气氛逐渐微妙，他轻闭了下眼眸，收起周身冷冽，浅浅笑了一下，“我联系一位教授哄我女朋友开心，不可以吗？”
距离尚云集团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楼下又黑了些，大约某些心系公司的职员热衷于为公司省电。
玻璃窗上斑斓光点消失，在一片漆黑中，只印着两个颀长身影。
身影慢慢靠近，交叠。
羽澜抬首，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静静感受着耳边替她拢发丝的手，还有袭卷嗅觉的淡淡薄荷清香。
“那尚总岂不是欠他一个人情，人情最难还，万一他以后提什么过分要求…”
尚奕辰笑了笑，没接话：“别叫我尚总了。”
“叫什么？”腰间那只手很安分，只是虚虚放着，羽澜知道自己不自在，也知道这份不自在不是因着旁人靠近。
“奕辰。”
羽澜动了动嘴，做了千八百遍心里建设，还是没能成功发声。
她放弃了，退而求其次，清冷的嗓音含着难以言喻的情绪，眼睛里带着困顿迷离而不自知：“尚奕辰。”
明显感觉到横在身后的胳膊僵了一下，随即从她腰间收回，两人在尚奕辰刻意保持下，隔开距离。
羽澜愣了一下，奇怪看他，“怎么了？”
尚奕辰深深看她一眼，笑着摇头：“送你回去。”
他转身拿手机，通知司机在楼下等。
羽澜蹙了蹙眉尖，有些莫名其妙，她的好奇心实在太少，见尚奕辰不说，便不追问，随着他出门。
斜对角办公室灯光微弱，只照亮门口很小一部分区域，且不分明。
羽澜侧目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那个办公室的灯是坏了吗？”
尚奕辰抬了抬眼皮，敷衍：“可能吧。”
完全没有要过去看看的意思。
羽澜收回目光，心想，让尚氏大boss去看灯似乎不合理。
灯坏了没关系，别说尚氏，就算她一个初创公司，也不会心疼一个坏掉的灯，如果是线路问题，还是应该早做防范的。
“我去看看吧，别出问题。”
话音未落，办公室微弱的光芒暗下，与整排办公室融入墨色。
羽澜：？
“走吧。”尚奕辰撩眸瞥了一眼，“我让人上来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电梯。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合上。
那间办公室传来放松的深重呼吸声。
“总算走了。”
身穿水蓝色工装的女人使劲捶打发麻的双腿，瞅着手里一大摞文件无语。
蹲了这么久，除了浪费时间外，她唯一的收获就是腿麻的像针扎似得，文件还没送回去。
群里有人好心回复。
【你脑残吗？不会坐着等。】
工装美女翻了个白眼。
【你如果不小心偷窥到尚总谈恋爱，大概也想不起来坐椅子。】
那边回复很快。
【是不是傻，忘了上次那张字条了？孙总拿来一堆没有调研过的数据糊弄，尚总发了好大的火，直接把下一场董事会推迟了，我还以为尚总是真气着了，结果…】
群里有人接话。
【结果人家跑下面接老婆去了哈哈哈哈哈，我是真没想到啊。】
【这不算啥，关键上楼之后，尚总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跟女朋友聊天时，还笑了好几次。董事会那群老狐狸，要知道推迟的原因是尚总要下楼接老婆，大概心里得憋屈死。】
【我才憋屈！当时尚总让他女朋友在办公室等，我想着咱们的会议不方便对外，就说的含糊了一点，结果被尚总瞪了好几次，吓死我了，好委屈，我还不是为了集团安全着想嘛。】
【哈哈哈，不要委屈，咱们尚总半辈子守身如玉，好不容易谈一个，可不得色令智昏一点。】
【哇，和你们说个八卦，咱们现在的前台，其实没过试用期。】
【没过？】
【据说是尚总特意交代让她留下，人事给别人的转正通知都发出去了，又紧急撤回的。】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好像听她们聊过，前台认识尚总的女朋友。】
【救命，尚氏也有黑幕了吗？】
【是不是黑幕不清楚，尚总色令智昏是真的！！！那天的董事会，是有人想推翻尚氏目前的经营策略，还私下联系了好多股东，就是要逼尚总同意，这样的会是能说推就推的？】
……
工装美女翻看消息，默默打字。
【为什么你们都知道的这么多，不过，尚总应该是有其他安排吧，想晾一晾董事会？我想象不到，他真的色令智昏的样子。】
远在君庭的顾云飞同样想象不到，但是他见识到了。
他处理完沈氏的事情，忙着赶回集团和尚奕辰商量下一步计划，一下车，正碰上并肩往外走的两人。
便招呼着他们坐自己的车。
有羽澜在，顾云飞动了动嘴，保持沉默，想着先送羽澜回君庭，回去路上再和尚奕辰交代。
结果，经过他不间断的明示暗示，尚奕辰下车了。
跟着羽澜下车了！
顾云飞落下车窗唤：“尚总。”
挤眉弄眼表示自己有话说，他相信，以他和尚奕辰长久相处，尚奕辰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然后。
羽澜：“你们先聊。”
尚奕辰冷漠扫他一眼：“眼睛不舒服就早点休息。”
顾云飞指指自己，留下一把辛酸泪，羽澜都看出来了，他家尚总的脑子是被羽澜吃掉了吗！
见羽澜识趣的背过身走远，顾云飞心底赞叹，真有眼色。马上收回目光，正要开口，抬眼和尚奕辰对视。
尚奕辰嘴角勾着恐怖的似笑非笑，眼底没有情绪，平静直视过来的眸子凉的瘆人。
顾云飞缩了缩脖子，他上次看到这个表情，还是沈家打算把股份给两个外国人时。
“有事？”
顾云飞疯狂摇头：“没事！”
尚奕辰点头，转身，走的毫无留恋。
远处，他们的声音被风吹来些许。
羽澜：“我不急，可以等。”
尚奕辰：“他没事。”
顾云飞扒着车窗玻璃，欲哭无泪，心中呐喊，我有事啊！
奈何，两人身影已行至门前。
保姆从里面开门，迎两人进去。
直到大门合上，顾云飞调转车头，开了10米，忽然点了刹车，侧头看向别墅方向。
心下狐疑，尚奕辰怎么住君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