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五感,不知上下,不知前后左右,天地一片茫然,
耳边则是电流特有的那种刺啦的响声,像是夏日里书上烦人持续不断的蝉鸣,像是手指甲从黑板上刺啦的一下子划过所留下的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噪音,
这样的让人烦躁的噪音,在他的耳边持续的不断的响着,
他试图看向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连自己的身体也一起融入了这黑暗里,别说身体,手脚也一模一样,
自己,似乎是这毫无边际与道理的黑暗的一份子似得,
无端的,明明没有人跟他说话,明明耳际只有噪音,但是,他却觉得,好像有人在和他对话,
那个人问:
——你是谁?
他嘴里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回答着,
——我是宇智波佐助。
对话,还在持续,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这对话暂停了几分钟,然后再次重新出现了,
——你确定要救她吗?
这个她没有代指对象,但是他能猜到对方说的是谁,
——确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非救她不可。
对方再次停下几秒,
——她的生活方式根本无药可救,她毫无被救的价值,她平凡,懦弱,任性,犹豫,自私,毫无长处与长进,爱耍小脾气,别扭,无理取闹···如果没有你,她会一辈子在那里就那么继续无可救药的以一如既往的生活方式存在下去,她就是那样的存在,而且就算她得救了,也对这个世界一点影响也没有,就算得救了,她既不会在未来做出什么伟大的事业,也不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她的残缺甚至不会成为一个你理想中的完美女孩。而且,救了她,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这样的女孩,你丢下也没关系,不是吗?
——价值不是被你几句话所能判定的,而且,既然救了她,对这个世界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么,我来救她也没什么吧?
——她自私,平凡,懦弱,任性,
——所以呢?所以我不能救她?
——她平凡,毫无长处,爱耍小脾气,别扭,无理取闹,
——所以呢?所以我不能救她?
——她既不会在未来做出什么伟大的事情,也不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她的残缺甚至不会成为一个你理想中的完美女孩,
——所以呢?所以我不能救她?
——她根本无药可救,而且你根本救不了她,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而已,世界上那么多人同样在受苦挣扎着活,你要是发了慈悲心,随便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她?
——···所以呢?所以就要看着她在那里彻底完全的绝望吗?而我就在她旁边,却只是什么都不做?
——这太荒唐了,你所期待的那些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她就连在现实里以双脚普普通通的站在那里这种事都不可能做得到。
——认为是荒唐还是怎样随便你,没人来救她的话,我去救她。你不愿意救她,就别妨碍我来救她。
对话忽然戛然而止,过了很久才重新出现,
——你赢了,那么我来消失好了,
——消失?你··是谁?
——我?你在问什么?这里只有你自己而已啊···
然后对方就再也没说话。
他环顾四周,四周依旧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随着漫长的寂静之后,
··
然后,再次突然的,只是再一眨眼,眼前的少女站在他前面,歪歪头,疑惑的看向他,
“刚刚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过来。”
头疼与如蝉一样聒噪的耳鸣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街上嘈杂的那些npc的声音,重新传入他的耳朵,
“不,没什么。”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看见少年说没什么,她放下心来,不再考虑别的,举起手上竹子做成的竹蜻蜓,对着佐助献宝一样炫耀着,
“刚刚找到的,这个好好玩!!!”
完全的小孩子脾性,“你··多大了啊。”
她想了想,“十七啊。”
“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你拿着竹蜻蜓这种东西,啊,真是成熟稳重的即将成年的女子高中生啊。”
她像是被噎了一下,然后脸红着大声强行辩解,“世界上有谁规定十七岁就不能玩竹蜻蜓的!?”
语毕,她把竹蜻蜓藏怀里,转过身去,防备的警戒的看向佐助,
“不着急,我又不跟你抢。”
她放下心来,“早说嘛,佐助的份我也好好买了哦。”
“啊?”
然后雏田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刚刚她看的很入神的那个拨浪鼓···
正面嫦娥奔月,反面后羿射日,
····
“·····额”
他惊悚的看向旁边卖手工艺品的老奶奶,
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又招呼别人了,注意到佐助的视线,只是慈祥的笑了,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漂亮的金丝菊花,
日向雏田示范的把拨浪鼓摇了一下,满意的听了听菩提子在鼓面的响声,
然后塞进宇智波佐助手里,脸色十分郑重其事,很是严肃,
“送你了。”
然后她大步朝前离去,
宇智波佐助站在原地,被她潇洒大方帅气的举动所震惊,久久不能回神,
谁来告诉他,他应该什么样反应比较合适?
要救她吗?真的要救她吗?
从哪里救起?要从那缺根线的脑子开始吗???
随着导游的一声“自由行动”之后撒手不管,整整齐齐的队伍一下子就变得聒噪起来,不一会儿,就再次四散的没有影子了,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她想了想,“有一个。”
“那我们现在走?”
“不,你在外面再逛逛吧,那个地方我想一个人去。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宇智波佐助虽然觉得有点不对,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提出了自己想一个人去某个地方的这种请求,但是看到她的态度十分坚决,大概真的有什么事?
女孩子家,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的,
“好吧,随你,记得早点回来。”
她点点头,转身一个人离开了队伍,走向了街道上那漫漫的人群,人海茫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漓江是一个美的如同中国古代的山水画一样的地方,乘着小小的竹筏,从江边的一头开始,顺着江水游向下面,此刻是初春,山峦已经开始抹上了淡淡的新绿,各色的峰峦叠障美不胜收,他们去游的时候,江面上刚好带着淡淡的雾,从雾气里望着那远处的山峰,如同沾过水的毛笔淡淡的在纸上轻轻扫过一样的颜色,秀雅温软,与天上的那些云朵交映在一起,十分新奇,
日向雏田一个人站在竹筏上,对着那些江面上潮湿的雾气伸手,那些潮湿又有些微凉的雾气,因为船在朝前走,而轻轻划过手指间,船夫把船朝前划着,在水上留下一道道水纹,沿着她所在的那条船前进的方向后退着扩散,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波浪纹,她朝着四周望去,
山色空蒙,天空明澈如洗,只有山中不知名的鸟雀的声音在路上响着,
然后船夫开始唱歌,船夫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了,划船的动作却十分有力,皮肤黝黑皱褶,手持竹蒿,唱起山歌来带着一种格外的嘹亮,
——仰高山之巍峨,俯深渊之沉静,
——来之兮,生于世,去往何处,
——去往归处,不如归去兮,不如归去,
——燕儿飞,燕儿飞,燕向何处归?
——归于天,归于地,归于琼楼玉宇,
——羽作烟尘爪作灰,随风形神皆俱灭,
——归于何处?天大地大,独不归初啼之林
····
···
这首歌很是好听,明明是很悲的歌词,却被船夫唱的分外嘹亮高亢,唱的时候,整个山谷都在回荡着,
唯一的听众的她等船夫唱完了,鼓了鼓掌,开口好奇的问,“唱的真好,这首曲叫什么?”
船夫看了她一眼,回答她,“叫离人归赋。”
“离人归赋?怎么好像没听过这首诗词?”她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却实在想不出叫做离人归赋的诗赋,
“只是船夫里口耳相传的曲词而已,上不得台面。”
雏田还想继续问一些什么,但是竹筏忽然停了,船夫忽然指着一个有些破旧有些年头的木头做成码头,“你到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呼,深呼吸一口气,朝着船夫倒过谢,转身上了码头,
脚踩在木质的码头上面,不知道为什么,上面有些渗水,脚踩在上面,吱呀吱呀的,她有些害怕脚下的木头会断掉,小跑了几步,跑到了青石板上才呼了口气,
青石板上有一些新长出来的嫩油油的青苔,有些滑,手边则是一些刚刚抽出嫩芽的不知名的野花和矮树丛,沿着小径的两边,十分齐整,
顺着青石板铺成的路,她朝上走着,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气喘吁吁的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座寺庙,
寺庙上门院上书,两个字——清寺
她握了握拳,到了。
从大敞着的斑驳的有些褪色的红漆的大门里朝走,可以看到一棵巨大参天茂密的菩提树,
这棵菩提大概已经有很多年头了,看树干的粗细,最起码也有几百年的年头,
明明才是初春,这棵菩提树却已经枝繁叶茂了,枝叶像是遮天蔽日一般,
整座寺庙,都在那棵树的树荫下,阳光只能从遮天蔽日的树叶的零星里透出来一点,投射在地上是星星点点的光斑,阳光在她周围居然成了一丝一丝的金色丝线一样,地上则是那些或大或小的光斑星罗棋布,风一吹,那些地下的光斑也是一抖,每迈一步,她就有种自己脚下踏着星星而过的错觉,
寺院其实挺大,但是活脱脱的被这棵巨大无比的菩提给遮天蔽日的占的像是巨大的伞一样盖住了,外人从外面看,只会看到显眼巨大无比的菩提树,而走进了,才会发觉它在一座寺院里,
她朝庙里走着,看见里面蒲团上跪着着一个金发的十多岁的小孩子,正在嘴里闭着眼睛喃喃自语,手持木鱼和念捶,像模像样的敲着,
她也不敢打扰,只是看了一眼,正准备去别处看看的时候,那个小孩子却忽然停下嘴里的念念有词,转过头看向她,伸手招呼着,“既然来了,就来坐坐吧。”
那大大的紫瞳,直勾勾盯着她,
她左右看一眼,僵笑着走进去,“你在这里干什么?”
为什么系统IA会在这里。
对方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求菩提子,集市上有个老奶奶说,想要菩提子不能去买,只能自己来这里求。”
“菩提子?你是说这个啊。”他亮了亮自己手上的一串佛珠,疑惑的问,“为什么忽然想要这个?”
“因为··想送人。”
“送谁?难不成····”
她红了脸,点了点头,
“菩提子没有只拿一个的道理,想要就把这一串拿去吧。反正也根本没什么用,只是装饰品而已。”他痛快的从手腕上把那一串菩提子做成的佛珠串摘了下来,
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她吓了一跳,
“那个,谢谢。”她双手郑重其事的接过佛珠手串,正打算离去,走到门口,却不料又被叫住了,
“对了,来算一卦吧。”
系统IA兴致勃勃的拿起一旁摆着的竹签筒,朝着她摇了摇,
“为什么?”她无奈,
“因为,我很无聊嘛。”他嘟了嘟嘴,站起身,抓着雏田的胳膊撒着无赖,
“随便想个愿望随便许一个吧,不然我不把手串给你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把手串还我!我以后就不和你玩了!!”
这撒娇无赖的架势,哪有总系统头号IA的威严和严肃,缠着她的胳膊死活不让她出门,她叹了口气,十足的小孩子脾性。
她只得再次回身,接过对方手里的竹签筒,暗自想了想,到底要求什么愿望,
想求什么呢?
一瞬间,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想,她知道她该求什么了。
于是日向雏田学着刚刚小男孩那样的姿势,手抱着竹签筒,跪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
摇了一会儿,然后马上的,啪的一声,一支竹签掉了出来,
日向雏田正想捡起,却不料被系统IA先手快一步,
金发紫瞳的小孩子念着竹签上的字句,先看了她一眼,然后噗的笑出来了,
“你运气真好,是下下签。”
她的心,咯噔一下,
接着他又开始念竹签背后的解诗,
“花开花开三千行,落英缤纷无人知,纵有千般万般相思,奈何上穷碧落下黄泉,两世茫茫伊人不见,无独一江春水自东流去兮。不若任风将春花扫尽,俱往矣。花落之时,又是一年好风景。”
她不甚明白,
“什么意思?”
他挠挠头,“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好像很晦涩的意思,”
这首词听着好像,是在咏叹春尽之日花开的时候,原本心爱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于是词的作者在悲痛之后,决定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静静的等待下一年的花再次开放的意思。
她默默的从系统IA手里接过那支竹签,手不自觉的带着她都没发觉的颤抖着,平静的道了声谢,
“谢谢。”
她平静的站起身,手持那根竹签,带着那串菩提子做成的佛珠,出了清寺的门。
宇智波佐助正在旅馆一楼的一张桌子的一角,随意的翻着一本书,
书的内容他也没什么心思细看,只是掩饰,就只是觉得一个人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的想事情思考的话,会显得很奇怪而已,
熙熙攘攘的人在他的旁边说着东说着西,嘈杂的他也没什么心思细听,
他心里只是在想一件事而已,
既然决定留在这里,那么必然要有留在这里的方法,
方法其实很简单,
——游戏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玩家潜意识会在虚拟幻境中永远滞留。
问题是,如何在这里,强行度过七十二小时,
现在已经是一年半,现实时间显示也只有七小时四十五分而已,
那么,在这个世界正常迎来终结的时候,现实也大概只有十五个小时左右。
怎么强行扭曲这时间的孔缝,这就是他现在所头疼的问题,
不,一定有方法的,一定有某种方法,没错,没错!
无数的人都回不去的话,那么肯定有某种方法来强行扭曲这个世界的时间来卡住,来阻止玩家脱出,问题是这方法,是什么?
肯定有,肯定有!!!
正当他想的头痛的时候,日向雏田忽然从大门的方向进来了,她左右扫了一眼,看到了佐助在的方向,小跑着跑过来,脸上带着微微的汗,
佐助注意到她脸色好像不是很好,“怎么了?刚刚是去哪了?”
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要说话,但是又闭上了,摇了摇头。
“饿了吗?”
她点点头,
于是佐助站起身,从柜台那里要了点吃的,两笼包子,一叠清拌竹笋,一碗粥,
她拿起筷子,戳着一个小笼包,对着醋碟子里沾了沾,正要入口,忽然停下来说话了,
“那个,额···嗯,那什么。”
“怎么了?”他有些疑惑。
“那个···你,你之前说想,会留在我旁边,那个··那个··是,是不是真的?”她低下头,状似漫不经心,继续把那个包子在醋里蘸着,然后用筷子一下一下的戳,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怎么忽然问这个。
“真的?”
“嗯。”
“我,我真的能信你吗?”
“嗯啊。”
“你,你要想清楚,这件事,是关系到你一生的大问题,而我,我真的,我只是这里的···”
“所以呢?”
这女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想说什么?
“那个···额··”
她依旧扭捏的折磨着手里的那个包子,直到包子都差点全成了醋浸染的褐色,她好像也没察觉。
“那个什么···?”
“假如,假如啊,只是假如,有让你永远留在这里的方法的话,当然,当然!只是假如!假如而已,···那个,你会用吗?”
她口袋里的那串菩提子做成的佛珠,微微的让她觉得发烫起来了。
闹了半天她居然在还在纠结这个吗?!!
“说什么会用不会用,现在不就在找吗?等你真的找到了以后再说,比起这个,快点吃你的吧!”
他看着碟子里那个被她纠结成了碳的名字原本叫做小笼包子的食物,只得抽了双筷子,夹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还在纠结,没察觉到,
那包子就全塞她嘴里了,
雏田原本想说的话,被嘴里的那浓重的醋味给噎住了,
喂!!!!!!
喂!!!!!!!